玉卿卿也不去猜他在想什么,自顧自的把酒啟開了,倒了兩碗,其中一碗推至對面。
嘴上如老友般熟稔的說著:“這可是好酒,快嘗嘗。”而后饞酒似的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咂咂嘴道:“好像缺點下酒菜。”說著站起身往后面的廚房去。
“...”雷云厲看看手邊的刀,再看著他推來的酒碗,少見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怔坐片息,忽的想到什么,他猛然站起身往后廚追去。
他以為對方是要趁他不備逃跑,可他剛走到柜臺處,就見那人端著一碟子下酒菜不慌不忙的走了過來。
雷云厲擰了擰眉。
這...竟遇到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瞬息壓下慌亂,他腳下一轉,折回去坐好了。
玉卿卿一邊捏著盤子里為數不多的幾片牛肉吃,一邊笑道:“這還沒開始營業呢,廚房里也沒什么可吃的,將就將就。”說話間走到桌旁落座,屈起一條腿踩在長椅上,坐的大大咧咧,毫無形象。
雷云厲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他。
玉卿卿被他看的莫名,嘴里的咀嚼漸漸的慢了下來,片刻擰眉不悅的道:“兄弟這么看著我,莫非也是覺得我長的黑?!”
雷云厲面上雖是不為所動,但聞言還是認真的看了眼他的膚色,確實有點黑。
但他沒忘記今日的來意,冷道:“少裝瘋賣傻,我...。”
玉卿卿聽著他的話嘴里的酒差點噴出來。
不等他說完,眼一瞪,桌一拍,怒道:“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好酒好肉的招待你,你反倒冷眉豎眼的,也太不識抬舉了些!”
雷云厲面容冷漠,端坐著紋絲不動。
垂著眼皮掃了眼他拍桌的手,而后視線上移,看向他纏著布條的脖子道:“破廟里,是你吧。”
玉卿卿插科打諢,他倒是直奔主題。
聽他說破廟,玉卿卿面上的怒意消了不少,睇著他,眼角眉梢流露出些許的玩味嘲笑來。
雷云厲不明白他為何做出這幅神情?
但也因此,他壓在刀上的手有了短暫的松緩。
玉卿卿端著酒碗呷了口酒,視線沿著酒碗的邊沿瞄了對面一眼,砸吧著嘴道:“我都知道,你不必多說。”
雷云厲心下一駭。
他知道?!
不對,他不可能知道!
雷云厲壓下心頭猛起的慌亂,盯著他,琢磨了片息他的神態,愈發覺得自己是多想了。
淡淡道:“你知道什么了?”
玉卿卿聞言笑的很是饞痞。
她微微傾身,壓低了聲音道:“我知道你為什么去破廟。”
“哦。”雷云厲看著湊近的人,眼底冷芒閃爍,音調低幽:“你知道?”
玉卿卿坐直了身子,笑意中透著股子顯浮于表面的精明機靈。
而這種神態在真正的聰明人眼里,簡直就是最大的愚蠢了,雷云厲心中嗤笑。
“聽人說,那地方素常無人會去,就算有人去,那也是去私會姘頭的。”玉卿卿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沖對面之人揖揖手:“無心壞了兄弟的美事,著實抱歉了。”
“...”雷云厲急促的眨了眨眼,神情難得的錯愕。
那破廟如今竟是這樣的用處嗎??
不過被誤會,雷云厲卻沒有去解釋,反倒是順水推舟的默認了。
他端起了酒碗,微微晃動著碗中的酒液,道:“還沒請教你叫什么名字?”
“阿蕪。”玉卿卿咧嘴一笑:“荒蕪的蕪。”
“阿蕪?”雷云厲看著他道:“沒有姓嗎?”
“無父無母,沒人給姓啊。”玉卿卿又呷了口酒,略顯感慨的說著,而后又問他:“你叫什么啊?”
在雷云厲找來之前,玉卿卿已經打聽清楚了他在榆城的身份。
四年前,榆城屠夫老夏的家里忽然就多出了一個面黃肌瘦半死不活的小子。
聽老夏說,這是他遠方的子侄夏澤,家里遭了災,一路逃難來投奔他的。
老夏命硬,克死了兩個老婆,漸漸的也就消了娶妻的念頭,現下有了同宗子侄投奔,他就美滋滋的當起了爹,還大擺了幾桌酒席讓街坊四鄰認識他兒子。
后來老夏患病再拿不動刀,夏澤子承父業干起了屠夫一職,卻又因不是那塊材料而放棄了,整日往人跡罕至的深山里鉆,打獵回來貼補家用。卻又不知走了誰的門路,竟在衙門謀了個劊子手的職缺。
在玉卿卿看來,他去深山打獵是假,暗中替福王做事才是真!
而距離那破廟不遠處便有一座山,那山里,會不會就藏著福王的秘密?!
所以雷云厲才會這么迫不及待的上門滅口!
雷云厲看著他,淡淡道:“夏澤。”
玉卿卿看他身上殺意漸消,擱在桌下膝蓋上的拳頭終于稍稍舒展,小心翼翼的將手心里的汗漬拭在了衣服上。
雷云厲道:“阿蕪兄弟是榆城本地人嗎?家住何處?”
“都說了無父無母,哪還有家?”玉卿卿不以為意的擺擺手:“天生的孤魂野鬼,居無定所的飄零十數年。”
說著想到什么,端酒的手一頓,偏頭看了看這鋪子,笑道:“不過,如今也算有了。”
雷云厲眉頭微皺。
秉著寧錯殺、不放過的態度,讓他如何去放任這么一個身份不詳,無法追溯根源的人呢?
擱下酒碗,他的手又壓在了刀柄上,五指收攏。
玉卿卿的眼皮跳了跳,擱在膝頭的手又悄悄握緊。
這人著實難纏了些!
又或者說,他在對待福王大業的事情上太過謹慎!
絲毫的不確定,在他這里都是要命的。
腦子飛速的轉著,就在要說些什么的時候,一聲清脆的喊叫:“夫君!”核桃腳步輕快的走進鋪子里:“我把幌子取回來了。”
玉卿卿爍然扭身,見狀皺眉。
她雖然抱有僥幸,但心里還是做好了對敵的準備。
故而早早的便打發核桃出門去了。
沒想到她回來這么早!
核桃一手幌子,一手竹竿,腳下一站定,這才發現鋪子里有陌生人在。
她頓時收斂了笑意,有些無措的看著阿蕪。
玉卿卿忙站起身,接過她手里的東西,道:“熱了吧?水井里給你拔了桃子,你快撈起來吃兩個,解解暑。”
核桃正擔心自己在外人面前出了錯,恐阿蕪生氣。
沒想到阿蕪絲毫不生氣,還讓她吃桃子。
心里的惶懼慢慢的散開,她點頭應下,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