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未用午膳,王貴便帶著大兒桂生出了城。
勤政殿中皇上聽聞晏珩去參加玉家的花宴,感到十分的納罕。
他這莽漢,何時喜歡往這種場合里鉆了?
再聽傅仲與傅言明也都去了,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淡淡道:“最近傅家與玉家往來甚密,可知是何緣故啊?”
殿中只有幾個宮女太監,還都遠遠的侯在殿門里側,案牘旁只站著黃忠一人,聞言他忙上前一步,躬身笑答道:“奴才整日與皇上待在一處,皇上如此穎悟絕倫都不知內情,奴才這蠢頭笨心的,哪里能知道。”
皇上笑了兩聲,將手上的折子批完,擱下筆,愜意的靠在椅子里,端起茶盞喝了口。
咂摸了會兒,道:“京城里少有人能將他們二人拘在一起,定然是宴會上有熱鬧之處。”
“朕整日埋首在這些冊本子里,聽到熱鬧也難免心向往之。”
“你就代朕去玉家走一趟吧。”
黃忠聞言快速的脧了皇上一眼,而后揖手領命。
走出宮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皇上遣他去的本意是什么?
總不能真的是讓他去看臣子家中的熱鬧,然后帶回來,供皇上取樂解悶的吧?
皇上日理萬機,可真沒那樣的閑心!
難道皇上是在懷疑什么?讓他前去探探底兒的?依著他對皇上的了解,這個可能性倒是更靠譜些!
若按照這樣推算的話,晏珩破天荒的去玉家赴宴,莫非也是因為這樣的緣由?
那么,待會他若是在玉家沒能發現什么,是不是把晏珩帶回來就行了?
這般想著,黃忠矮身上了宮門口的轎子。
玉府
若不論隨時可能會發生的“事故”,這場宴會能同時請來晏珩與傅仲已是京城極其有體面的一樁事情了。
可令玉知杭沒想到的是,黃忠竟來了!
黃忠是皇上身邊的近侍,所言所行一般都代表著皇上的意思。
這些年上了點年紀,又因身邊有小徒弟,故而輕易是不出宮的。
眼下親自來,難道是皇上有什么重要吩咐?!
這般想著,玉知杭忙整理了衣襟,匆匆的迎到府門外,接上黃忠,一路寒暄著回到前院。
黃忠笑吟吟的走在人群中,向左右兩側朝他見禮的人頷首,而后走到廳中,揖手沖廳中的晏傅二人見禮。
二人忙回禮。
傅仲率先開口,溫和問道:“黃公公今日怎么出宮了?可是皇上吩咐了什么事兒給咱們辦?”
這話原本該是玉知杭問的,但他只顧著接待,一時還沒顧上,這會子聽傅仲問起,忙也豎著耳朵仔細的聽。
“皇上派奴才出宮辦些事情。”黃忠笑著道:“恰巧看見玉府的熱鬧情形,順道拐進來瞧一眼。”
傅仲含笑點頭,未有疑問,可心中卻是泛起了嘀咕。
黃忠這話明顯是托詞!
他是何等身份,哪里會特意拐道兒來玉家看熱鬧?
且他自己都說了,是皇上派他出宮的,他辦了事情不盡快回宮復命,能有閑心閑逛?
可黃忠不愿意說,傅仲也就不好多問。
謙讓著重新落了座,寒暄幾句,黃忠掃視著廳內廳外,笑著道:“不知是什么日子,卻也沒帶賀禮來,倒是唐突冒昧了。”
玉知杭笑著道:“黃公公言重了。”
“是家中長女日前剛回京,因著長久不在京中,與親友近鄰多是疏遠的,故而內人提議辦個宴,讓她熟識熟識京中的人和事。”
黃忠約莫記得玉家的嫡長女是玉知杭前妻所出,很早之前便被送去了莊子上。
不少人都說著夫妻倆個厭棄嫡長女,怕是不會把人接回京了,卻沒想到現下竟接了回來,還如此重視。
黃忠心中想著,嘴上便稱贊起了馬氏的厚道仁慈。
傅言明聞言也順勢夸贊了兩句。
有了黃忠、傅言明開頭,在場的便也都愿意給玉家幾分臉面,一時間廳內廳外贊賞聲不斷。
晏珩想不明白,這有什么可夸贊的?
是,眼下是把人接回來了,可這不是應該做的嗎??
難道要把人熬死在莊子上不成?
再說,現在把人接回來,也掩蓋不了他們把人放在莊子上十幾載的事實!
更不用說,這接回來的人極有可能不是本尊了。
他看著玉知杭快笑裂的嘴臉,眸光中泛起了細細的冷諷意味。
黃忠的目光掃視著廳內眾人,在看到面無表情的晏珩后稍有停逗。
晏珩警醒,立刻發現了黃忠的視線,回看過去,含笑頷首。
黃忠亦是頷首。
觀晏珩這神情,顯然是不打算融進這些人里去的!那又為何要來?
莫非真被他猜中了?晏珩來的目的與皇上讓他來的目的是一致的!
那么把人帶回去,準能完成皇上的吩咐。
這般想著,他往旁側傾了傾身,與晏珩耳語了幾句。
黃忠到場必然是全場的焦點,現下看他與晏珩交談,都是心生好奇。
晏珩聽完黃忠的話,挑眉看向他,打趣兒道:“黃公公莫不是在誆我?”
既然是皇上要召他,那黃忠見他第一眼便要說明此事,哪里會等到現在?
黃忠聞言笑意就更濃了些:“奴才怎敢呀,奉命而已。”
晏珩無奈搖頭,也不去深究黃忠的話。
反正他正打算要走,還沒想好說辭,眼下有了黃忠,他倒省的頭疼去想了。
黃忠看晏珩這般便知是答應了,討好的朝他揖揖手。
晏珩笑著擺手:“黃公公與我就莫要客氣了。”而后二人告辭離開。
眾人這才明白,皇上要黃忠出宮辦的事情就是請晏珩進宮!
這種事情隨便遣個小太監就行了,皇上卻要派黃忠來,足證明了對晏珩的看重。
一時之間眾人的視線都悄悄的往傅仲的臉上瞟。
傅仲盯著二人離開的方向,眸光變的深冷。
傅言明來到傅仲身旁,一邊扶著他落座,一邊低聲道:“父親,皇上在這么多人面前抬舉晏珩,是為何意?”
傅仲嗤道:“一個賤奴罷了,再抬舉又能如何!”
傅言明聽傅仲這話便知他是氣的厲害了。
斟酌著又道:“兒子去打聽打聽?”
傅仲端起茶盞,杯沿送到嘴邊時,壓低的內斂聲音才響起:“越是這樣的時候越要穩得住。”
“不然誰還敢跟著你打擂臺!”
傅言明受教點頭,落座喝茶自是不提。
可終究是敗了興致,宴上草草的吃了幾箸菜,喝了幾杯酒便回府去了。
前院散了,后院也就跟著散了。
玉知杭也不顧正在冷戰,歡喜的來后院與馬氏說今日發生的事情,以及皇上通過黃忠的口對他們的贊賞。
這一次他們在京中的聲望必然更勝以往。
因著大關鎮的事情,馬氏正焦心焦肺。
這會子聽了傅言明的話不免壓力更重。
他們受人贊賞的前提是玉卿卿被他們接了回來。
可若偷梁換柱一事被人發現,那他們定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玉知杭越說越激動,好似繁花錦繡已經送到了眼跟前似的,扭臉一看馬氏寡淡的樣子,不免斂了笑。
猜想她仍是在氣頭上。
這些年玉府能越來越好,少不了馬氏出謀劃策的功勞,玉知杭心中明白這些,故而面對撒潑耍小性兒的馬氏,便就能包容了。
好言好語的把人哄起來。
另一邊,陪著皇上用了午膳的晏珩出了宮。
匛然忙牽著馬迎上去。
二人沒回府,而是隨便找了個酒樓,拴馬上樓。
等待酒菜上桌的當口,匛然問他道:“主子今日怎么突然問那玉姑娘小油酥燒餅的話兒?是不是懷疑什么?”
晏珩看他一眼:“跟蹤我?”
匛然笑起來,撓撓頭道:“哪能啊。”
“屬下是怕您在院子里亂走亂闖的被人抓住了打,這才急匆匆的找了去。”
晏珩笑了笑:“算你有良心。”
說著想起什么,微微斂了笑道:“起初倒也沒懷疑什么。”
“就是玉知杭趕去以后,他們父女倆站在一起,怎么瞧怎么不相像。”
小二端著大托盤過來,酒菜上桌,二人捏著筷子開始吃。
匛然從晏珩筷子下搶了一大塊肉,吃在嘴里道:“那萬一玉姑娘的樣貌隨她母親呢?”
“我也是這么想的。”晏珩道:“可心里總覺得有點怪異,便隨口試探了一句。”
匛然笑起來:“您也真是的,那小油酥燒餅遍地都是,您要試探也換個別的。”
“錯!”晏珩看著他道:“大關鎮內沒有小油酥燒餅!”
“一家賣的都沒有!”
匛然擰眉質疑道:“您怎么知道沒有??”
晏珩道:“那時從大關鎮回京,因要買些干糧隨身備著,而眾多干糧里,我對酥油燒餅尤為鐘愛,所以何隨便派人去準備,可跑遍了鎮子,一個都沒買來。”
“這么說,府里這個玉卿卿不是真的?!這怎么可能吶!”匛然目瞪口呆,說的太急,嘴里嚼著的菜差點掉出來:“不是...玉知杭又不是傻子,自己的親生女兒難道還能錯認?”
晏珩冷笑道:“玉卿卿兩歲出京,在玉知杭的印象里只是一個奶娃娃罷了。”
“隔了這么多年沒見,能有什么親情勁兒?帶著血緣的陌生人罷了。”
“順著這條線再去查,我倒要看看他們在搞什么名堂!”
匛然恍恍惚惚的應了下來。
他仍是不相信會有人舍棄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