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不愿把晏珩的案子揚起來的人有很多,大槑也是其中一個。
聞言坐起身,蹭著到了玉卿卿身邊,勸道:“東家,咱還是回吧。”
“皇上怎么會見咱們這些微末螻蟻呢?”
“您就是在這里坐一輩子,皇上也是不會見您的。”
玉卿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累嗎?”
大槑實在無法昧著良心說不累。
他艱難的點了點頭:“我累不累不打緊,重要的是東家的身子骨撐不撐的住。”
玉卿卿笑了笑,道:“那你就回吧。”
“你與晏珩情誼淺薄,不愿替他盡力。”
“我卻舍不下我的銀子,這口氣,這個人,我必須要掙回來!”
大槑聽到第一句,心中抑不住的狂喜,他終于能結束這酷刑了。
可再聽她后面的話,整個人都如石塑一般的僵住了。
按說晏珩這次再進衙奴所,除非皇上特赦,否則絕不可能再走出來了。
但事有萬一,萬一晏珩出來了,聽蘇禪衣說了這番話,那他的辛苦可就全白費了!
斟酌著,大槑又道:“我早已決定與主子同生共死,若能救他,這點苦累算什么?”
“再者,我也不好留東家一人在此,若出了什么事情,連個照應都沒有。”
玉卿卿聽完這番話,極其欣慰的道:“說的真好,我都要替晏珩哭上一哭了。”
大槑撓撓頭,剛要客套兩句,就聽她道:“快跪好吧。”
很快到了早朝時辰,文武百官陸續到了宮門口,瞧見了一坐一跪的二人。
在昨日他們便耳聞了關于晏珩的事情,也得知了這位沒見過世面,做事沒分寸,愛財如命的鋪子掌柜的駭人之舉。
玉卿卿在人群中看到了熟人,斂眉微微垂下了頭。
玉知杭跟在傅仲身側,眉目焦灼的說著什么。
行過這二人身邊的時候,冷哼一聲,啐罵道:“該死的東西。”
玉卿卿垂著眼簾,看著飄蕩在空氣中的唾沫星子,心腔中的血液似乎沸騰了一般,熾熱的滾燙燒灼著她周身的每一寸。
經了前世,她以為她見了玉知杭能忍住的。
可...她道行終究沒修煉到家!
冷冷的扯了扯唇,剛要回擊,就聽一人惶恐的道:“玉副御史也太沒上沒下了,如何能這般詛咒傅首輔呢?”
葉震說著來到傅仲身前,揖揖手:“傅首輔千萬別動怒,玉副御史一定是無心之失。”
傅仲并不接茬,笑笑,看向玉知杭。
玉知杭忙解釋道:“葉大人誤會了,傅首輔乃是文官之首,下官怎么敢出言不遜?”
“哦?”葉震疑惑道:“我明明聽到你罵人了?不是傅首輔,那你是在罵誰?”
這四周站了不少的朝官,聞言都皺眉朝玉知杭看了過去,從他神色中確定自己是否是被罵的哪一位。
玉知杭被盯的如芒在背,陪笑道:“是葉大人聽錯了,下官怎會罵人呢?”
“是嗎。”葉震不置可否,掏了掏耳朵道:“看來是我年老失聰,不中用嘍。”
玉知杭一哽。
若論年老,這滿朝文武誰還能老的過傅仲?
這話,他沒法接啊!
葉震全無所覺似的,說完神清氣爽的抖摟抖摟了袖子,往前走了幾步。
傅仲盯了眼葉震的背影,眼底隱有冷意。
“近來葉震小動作不斷,不把你擠出督察院,他是不罷休啊。”
玉知杭聽了這話,急的臉都紅了,舊事重提的道:“自那日卿卿不小心將葉家姑娘推入湖中,這葉震就記了仇了。”
“下官人微言輕,還請首輔大人救命,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幾句啊。”
傅仲撩著眼皮看了玉知杭一眼,慍怒道:“多大點兒事兒?你就急的沒頭蒼蠅一般。”
“皇上瞧見你這模樣,也懶得重用你!”
玉知杭不敢再言。
傅仲道:“賀州華勛侯彈劾知州一事,皇上要派人去處理,葉震薦了你。”
“我?”玉知杭聽言大驚,而后頭疼為難道:“那華勛侯乃是賀州之主,皇后娘娘的親爹,彈劾一個小知州,因著什么還用說嗎?”
“小官又怎敢前去放肆?”
“一個不好,怕是要得罪承乾宮和太子府了!”
傅仲冷哼道:“好差事他葉震自己就辦了,還輪得到你?”
說著緩了語氣,又道:“你且放心去,我會替你打點一二的。”
“記住,這件差事一定要辦的聰明,什么冤屈,什么真相全都不重要,帝后開心,太子合意,才是最重要的!”
頓了下,又低聲提醒道:“不少人都盯著你呢,這案子若辦不好,我也保不住你。”
玉知杭一個頭兩個大,但傅仲都這般說了,足證明這件事情已經沒了回旋的余地,也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
宮門大開,無人再在意玉卿卿,懼是恭謹垂首走了進去。
一字不落的聽完了二人對話的玉卿卿,心中有了些許的念頭。
玉知杭在朝中依靠的是傅仲,那她就讓他失了這個依靠。
讓他也嘗一嘗,孤立無援的滋味。
天色漸亮,好事者又聚集了過來。
國子監祭酒鄭直帶著數十名監生往宮門口趕。
遠遠便看到了里三層外三層的百姓,奇怪道:“這是怎么了?這些人怎敢在宮門口喧嘩!”
走下馬車,擠開人群,豁然看人圈里坐著一位聲淚俱下的女子,女子身旁的胖大男子瞧著有些眼熟,鄭直一時卻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了。
這胖大男子手中高舉著一塊素布,素布上所書,讓鄭直不覺老臉臊紅。
這上面一字一句都在指責京中官員無視法度,打著皇上的名頭公然搶奪百姓私財,請求皇上睜開眼瞧一瞧百姓的疾苦。
鄭直為官,自然知道如今朝中是個怎樣的情形。
如今逼的一弱女子跪求說法,他心中涌起一陣無力感,更多的是難過。
眼瞧著圍觀的越來越多,宮門口喧嘩吵鬧的不成樣子,未免有人趁亂生事,御林軍不能再坐視不理,前去驅散。
可瞧見大槑,他們恍然明白了什么。
關于晏珩,他們這些個微不足道的小卒幫不上什么忙,卻也做不到去阻止有人替晏珩出頭!
相互對了個視線后,全都退了回去。
鄭直矮身,溫聲說道:“姑娘稍候,且等本官去向皇上通稟此事,或可解姑娘委屈。”
玉卿卿淚眼婆娑的看著他,連連道謝。
鄭直聽著這聲謝,不免羞愧難當,又道:“不知這訴狀可否借本官一用?”
玉卿卿忙不迭的點頭,從大槑手中拿走訴狀,雙手遞給了鄭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