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燈燭微弱,傅仲站的稍遠,有些看不清楚皇上的神色。
但他聽皇上語調極平淡,什么情緒都沒有。
倒像是素常里感嘆一句天涼天熱,風冷風順一般。
這一時,他有些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
原本想與皇上說一說封鎖京城的事情,眼下也不敢開口了。
另一邊,大槑跟著晏珩回到了城中。
他心中不解,且瞧著他的方向是富貴胡同,大槑急的拉住了晏珩的胳膊,道:“主子這是改了心意?!”
晏珩淡淡道:“沒有。”
大槑皺眉,又是著急,又是疑惑的道:“既沒有,那咱們都已隨著酒車出城了,為何又折回了?”
晏珩道:“為了安全。”
大槑一臉的茫然,很有一種聽不懂晏珩在說什么的感覺。
“可,可是咱們這么回城,豈不是更是羊入虎口嗎?何來的安全可言?”
晏珩掙開他的手,沿著墻根下的陰暗處繼續往前走,邊走邊道:“你當皇上和傅仲的人都是傻子嗎?”
“咱們消失這么久,他們早就查到了咱們的出城方式了。”
說著目光看著入夜后寂寥無人的街道:“恐怕現在城外早已戒嚴密查了,咱們若留在城外,才是真正的羊入虎口。”
大槑眸光輕閃,他了然的點點頭:“主子說的有道理。”
“他們以為咱們在城外,必然四面八方的找尋。”
“但其實,咱們仍在城中。”
“而這個時候,城中的防備反而會松懈許多。”
晏珩看著他,贊賞的點著頭:“以往在府里順遂,總覺得你呆,做事也不夠靈活。”
“眼下倒是越發的能思擅謀了。”
大槑心下微駭,忙憨笑著撓撓頭:“都是主子教得好。”
晏珩不置可否,視線若有似無的看向富貴胡同的方向。
他看待事情還算平和,雖然不覺得被貶斥后心態上有什么變化,但他是真的累了,對京城更是沒什么留戀的。
但今日出城后,他才明白,這京城的某一處,遠比關外的遼闊,深山的自由更能吸引他。
這會子,不知她在做什么呢?
可用了晚膳?
大槑跟在晏珩身側,悄悄的觀察著他的神色,道:“可城中就算松懈,但終究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耳目眾多。”
“您這張臉又是廣為人識的,就算眼下能安生,誰能保證明日、明日的明日能安生呢?”
晏珩神色平淡,道:“我自然有打算。”
大槑聞言皺了皺眉。
留了后手?!
更糟糕的是,晏珩心中的打算并未告訴他!
難道是懷疑他了不成?
不對,若是懷疑他,便不會帶著他了!
想到此,大槑心緒稍平,小心問道:“不知主子有什么打算?我可否幫得上忙?”
晏珩站住腳,抬手一指前方。
大槑順著晏珩的手看過去,瞧見了一戶張燈結彩的府宅。
已入夜,可這府里依舊是人來人往,忙碌的很。
大槑看了會兒,猜測道:“這府里的人主子認識?他能助咱們渡過難關?”
晏珩看他一眼。
自他出事后,朝中文武勢力失衡。
皇上為平衡大局,縱是看不慣為他求情的朝臣,卻也只是申斥了幾句。
連最踴躍的謝懷都只是罰禁了足。
多余的再未做了。
要說心狠手辣,不管不顧的當屬傅仲。
明里暗里動作不斷,為的便是剪除他的勢力。
要他落的個孤立無援的局面。
大槑被晏珩看的莫名,撓了撓頭道:“主子怎么這么看著我?可是我說錯了話?”
晏珩沒回答,而是看向了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府邸,道:“這家的姑娘要嫁人,夫家是外地的,明日一早要來接親,而這姑娘家也要有人去送親。”
“兩家雖結親,但短時間內親友小廝肯定是互不相識的,咱們裝扮一番,明日隨著隊伍溜出京去。”
他這計劃,需要提前留意酒車,清楚嫁娶的日子與其中的細節,不是一日兩日能籌謀出來的。
可晏珩卻從未對他透露半句。
大槑思忖著道:“主子心思縝密,計劃自然是可行的。”
“只是咱們出城后怎么辦?您剛剛還說城外有人嚴查呢。”他說著頓了頓,接著又道:“依我短識,還是要有人接應才得萬全。”
“不如主子找找往日的摯友幫忙?”
晏珩無奈的笑了笑:“自我出事后,該躲的躲,該斷的斷。”
“還有誰愿意接應我這階下囚?”
大槑默然無話。
這話倒是實情。
誰會放著安穩富貴日子不過,偏來蹚這渾水?京中的人可都是個頂個的精明。
皇上封鎖京城的消息沒有瞞過文武百官,打聽之下卻也沒聽到什么消息,眾人心中不免惴惴。
次日早朝,便有人問起了此事。
皇上聞言看向京五所統領吳翎。
吳翎盯著皇上的視線出列,揖手稟道:“這些日子城南城西屢有百姓遭賊盜洗,京兆府調查,京五圍追堵截,可多日下來卻一無所獲。”
“那盜賊也因此日漸猖狂。”
“昨日忽有消息,稱那盜賊要出逃,末將著急之下派兵守住了出京的各個關口。”
他說著抬頭往上位看了一眼,又垂下眼道:“細算下來,卻也不算是封鎖京城。”
皇上點點頭,贊賞道:“京五所維持京中治安,眼下有猖狂盜賊偷竊百姓,你如此做,很對。”
話音落,文武百官的目光亂飛。
吳翎這話簡直是厚顏無恥的為自己開脫。
抓不到盜賊本就是他的失職,眼下竟因自己的失誤而做出這般大的陣仗,惹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可皇上的態度著實耐人尋味了些。
沒了晏珩,皇上莫非想扶持吳翎?!
可這吳翎比著晏珩,還差些火候吧?皇上可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戶部尚書魏亭邑這些日子正因為傅仲看重玉知杭而心焦氣燥。
而玉知杭接了賀州的棘手差事,卻走了狗屎運,差事竟辦得不錯,頗得皇后和太子的歡心。
這一回京,傅仲還不更看重了?
魏亭邑心中不大舒坦。
這會子聽完吳翎的話,他的心思轉了轉,他是知道吳翎告過傅家黑狀的事情的,也知道傅仲已沒了拉攏吳翎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