匛然劈好了柴,走出來看到苦海坐在鋪外,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發呆。
他有些疑惑,卻也沒立刻上前去。
抱臂看了會兒,他“嗤”的樂了。
苦海聞聲側目,輕輕笑道:“你笑什么?”
“您這腦袋被燈籠一照,就顯得特別的光亮。”匛然笑著上前,道:“我看著可樂,一時沒忍不住。”
苦海睨他一眼,無奈的“嘖”了一聲:“幼稚。”
“小心我一包藥藥暈了你,給你也刮個光頭,看你還笑不笑了。”
匛然一聽這話還了得?忙上前去作揖道歉。
苦海很是寬宏大量的擺了擺手:“罷了,我自然不會與你這小孩兒一般見識。”
匛然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也就比我大了那么幾歲,倒說我是小孩兒。”
說話間,苦海的眼睛一直盯著街上,匛然奇怪的道:“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苦海道:“看人。”
匛然更是奇怪了:“人有什么好看的?”
苦海道:“我也覺得沒什么好看的。”
“只是,我忽的想到,不知佛祖看到這樣的人間,會有怎樣的感悟?”
“一時想不通,便入了定了。”
匛然被他說的愣了愣。
這假和尚說起話來倒是有些禪意。
苦海抖抖袖子站起了身,指使著匛然把椅子搬回去。
匛然看著他的背影,樂道:“怎的又不想了?”
苦海負手在背,悠悠的道:“勿生執念,勿要拘泥。”
匛然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合著話都被他說完了。
看他搖頭晃腦的往后院走,他認命的上前去搬椅子,卻猛地瞧見了斜對面的一輛馬車。
他眸光一亮,放好椅子后就上了樓。
晏珩聽了匛然的話后,將臨街的窗戶推開了一條縫,朝外看去。
正好看到江明磊一行人出門。
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傅時雨的臉上帶著怒意,走起路來也是橫沖直撞的,險些被行走的貨郎給撞了。
江明磊見狀急喊一聲:“卿卿!”
玉卿卿醒了有一會兒了,卻因身上疼的厲害,而不愿睜眼。
恍惚間好似聽到了有人喚她的名字,她睜開了眼睛,疑惑道:“晏珩?”
晏珩忙應了一聲:“我在。”說著又朝外看了一眼,關上了窗戶,來到了榻邊坐下。
指尖在她臉頰上碰了碰,溫聲笑道:“怎的醒了?可是餓了?”
玉卿卿道:“好似聽到了你叫我。”
晏珩一滯,蹙眉朝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
若玉知杭沒有聯合傅家做這場鳩占鵲巢的戲碼,那與江明磊成親的人或許就是她了。
想到這里,晏珩心里頓時像是著了把火似的,燒的一顆心焦黑,再無半分的鮮活。
玉卿卿沒聽到他的回答,摸索著抓住了他的袖子,輕輕扯了下:“怎么了嗎?”
自她眼睛看不見后,便時常覺得不安,晏珩每每看著都覺揪心不已。
他微微俯身,指尖輕輕的拂過她的眉眼,笑著道:“你聽錯了,我一直在這里,沒叫你。”
他指尖的力道很是輕柔,玉卿卿有些癢。
伸手在他劃過的地方抓了把癢,而后把他的手攥住了:“想是睡迷糊了。”
“不是不叫你守著我?有鈴鐺呢,有事我就叫你了。”
“守著你,我心安。”晏珩笑了笑道:“可有什么想吃的嗎?”
玉卿卿的食欲極差,又或者說她根本沒有食欲。
可若不吃東西,他恐要著急的。
想了想道:“還是喝粥吧。”
晏珩點頭應下,又道:“我讓王婆婆熬了鯽魚湯,你喝了粥后,再嘗一嘗湯吧?”
“王婆婆的手藝好,熬出的湯必也是不錯的。”玉卿卿道:“不喝粥了,嘗一嘗湯吧。”
晏珩的本意是想要讓她多吃一些東西,但看她這費勁腦汁二選一的架勢,他一時有些愁苦的皺起了眉頭。
用了膳后,王婆婆上樓來幫她洗漱,晏珩往樓下去。
匛然看到他下來,忙問道:“主子晚膳用的少,可要再用些?”
晏珩擺了擺手,而后推門進了苦海的廂房,問起了蘇禪衣的病況。
苦海正做晚課,聞言掀著眼皮看他一眼,懶懶的道:“你不來找我,我也是要找你的。”
晏珩聞言皺起了眉頭:“你也覺得她的情況不好?”
苦海從蒲團上站起身,走到桌前坐下,倒了兩杯茶,嘆道:“她是個極隱忍的姑娘。”說著輕搖了搖頭:“她所承受的痛苦恐怕非常人所能忍受。”
晏珩沉默不語。
低垂著眼,烏沉沉的眼睛里滿是疼惜與惶懼。
苦海抿了一口茶,繼續說道:“且她的癥狀一直在加重。”
只是蘇禪衣卻從未提及過。
不過,想是她心中也明白的。
或許她已經在等那一日的到來了。
晏珩急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上次的藥不是很有用?為何不用了!”
苦海聞言看他一眼,這一看不得了,嚇得苦海忙轉開了眼。
何德何能啊,竟能看到晏珩紅了眼。
罪過罪過。
他在心里念叨了兩句,沉吟著道:“那藥是我攢了多年才集齊的,統共就制了那么一小罐,眼下已經吃光了。”
晏珩眸色一恍,沉默了下來。
苦海看他明明坐的筆直,可好像有他看不到的東西,在他身上塌了下來,將他牢牢的困住。
他看的不忍,嘆息道:“其實,我手里還有個藥方,或許對她的病癥有些效用。”
晏珩聞言奇道:“既有藥方,為何不用?”
她的情況如何能耽擱的起?
苦海道:“尚缺一味藥材。”
晏珩急聲追問:“什么藥材?!”
苦海看著他,道:“蛇膽。”
蛇膽常見,在苦海手里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想來他口中的這個蛇膽并非尋常的蛇膽!
晏珩想著,又問道:“是什么樣的蛇膽?”
苦海往杯子里添著茶,道:“有蟒便不要蛇,有蚺便不要蟒,端看你的本領能帶回來什么了。”
晏珩道:“何處有?”
苦海看晏珩聽了這話,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這反而惹得他皺了皺眉。
“聽聞在東境有一處海島,島上多蛇。”
“但此事有危險。”
“或許蛇膽取不回,你的命都要折在那兒。”
這也是他不愿告訴晏珩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