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在京中這些年,從沒覺得像眼下這么冷過。
自從玉知杭被下了大牢,旁人看她的眼睛里就像是結了冰。
她自然明白若玉知杭的罪名敲定,他們這一府老少將要面對的是什么。
這些日子她想盡了各種辦法,拜訪了她認為的對此案有助益的每一個人。
只是,唇亡齒寒。
而京中的人又最是清楚這個道理的。
她是處處碰壁,處處吃癟。
更倒霉的就是傅仲這個時候得了重病!
沒了傅仲,傅家的影響力眼看著就弱了下來。
傅言明在朝中也不那么靈光了。
但就算不靈光他也必須竭盡全力的斡旋,不然,他們落了難,傅時雨也同樣要連坐!
正焦心憂懼,忽聞廊下亂糟糟的鬧騰了起來,她揚手便砸了手里的杯盞,厲聲呵斥道:“瞧著她們是皮松了!”
說著吩咐翟茹:“去,瞧著是誰笑了,把她的嘴給我縫上!”
翟茹點頭應下,抬步出了屋子,迎面遇上了要進屋的吳媽媽。
而吳媽媽的嘴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她張張嘴,想提醒,就看吳媽媽已經越過她往馬氏身邊走去了。
翟茹側目看了一眼,皺眉出去了。
吳媽媽瞧見馬氏,立刻就道:“夫人,老爺他沒事了!”
“外院傳了話來,說是太子殿下親自出面,在皇上面前替咱們老爺說項。”
“現下老爺已經被放了出來,去宮中謝恩后便可回府了!”
馬氏坐在圈椅里,聽著吳媽媽的話,一時之間有些云里霧里的不真切。
前一息她還在擔心這府里的一干人等走到了絕路上,而這會子就聽到了化險為夷的話兒。
滯了好一會兒,她忽覺臉頰上一涼。
抬手摸了下,指尖竟有水漬?
吳媽媽看馬氏無聲的掉眼淚,嚇得道:“夫人這是怎么了?”
“老爺出獄是好事啊,您怎么還哭了?”
“我哭了嗎?”馬氏有些懵然,抬手又抹了把臉,這才意識到她是哭了。
本還沒覺得有什么,這會子看到手掌心里的眼淚,她忽的尖嚎一聲,掩面痛哭了起來。
玉知杭出獄的消息傳到了晏珩的耳中。
對于太子會出面的事情他并不詫異。
但他有些好奇,太子是用了怎樣不要臉的言論把玉知杭保下的!
匛然出了京,眼下是侍衛周刻在負責京內京外一應的消息與晏珩的吩咐。
“聽說皇上今日心情不錯,太子陪著用膳之時說起了玉知杭的事情。”
“說他之所以會在戶部借銀,是因要替出嫁的女兒籌備一筆豐厚的嫁妝,說他這女兒這些年長在莊子上,太過委屈了。”
“而太子還說,玉知杭之所以需要借銀,足證明這些年他是個清正廉明,兩袖清風的。”
“不知皇上是不好駁斥太子的面子,還是信了這番話,現下已經把人放了。”
晏珩抽了抽嘴角。
這樣的理由也能說的出口。
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了?!
周刻渡著晏珩的神色,低聲說道:“用不用咱們做點什么?玉知杭身上的案子可不止這一樁。”
晏珩回想這太子說的話。
玉知杭之所以借銀是因為要替嫡親的女兒籌辦嫁妝...他譏諷的掀了掀唇,眸色冷冽下來。
“有了太子這個倚仗,玉知杭此后在京里恐怕要橫著走了。”
“暫且容他得意幾日。”
“況且,若我猜測的不錯,這兩日會有好戲看,他出獄的正是時候。”
周刻不清楚晏珩還有什么后手,但晏珩說什么他聽什么就是。
聞言點頭應是。
晏珩想起一事,問周刻道:“查的人怎么樣了?”
周刻道:“在京郊發現了蹤跡,現已派人去探聽了,想來傍晚之前便可有準話傳回來了。”
晏珩聞言皺起了眉,有些詫異的道:“他竟沒出京。”
周刻道:“原先一直在各條出京的路上細查,多日無果,這才把視線放在了京中,誰知就查到了。”
說著頓了頓,道:“屆時,是屬下等把人帶來,還是主子您出城去?”
晏珩想到什么,道:“把人撤回來,不必再探聽了。”
周刻有些疑惑。
這緊查慢查好幾日了,眼看有了結果,怎么又不繼續了?
但晏珩的話他從不質疑的,點頭應下了:“屬下這便去把人撤回來。”
等了會兒看晏珩沒了吩咐,他悄聲退了出去。
在周刻離開后,晏珩取了蘇禪衣所說過的那只燈籠,掛在了鋪外的檐下。
到了次日,果然有人登門。
晏珩眉眼斂靜的注視著走進來的男子。
常之暵回以同樣的目光。
二人對視了片刻,晏珩率先開了口:“不知如何稱呼?”
常之暵揖手道:“敝姓常。”說著抬起了頭,看著他道:“她呢?”
晏珩道:“誰?”
常之暵想說玉卿卿,話到嘴邊又改了口:“蘇掌柜。”
“你素常里都是稱呼她為蘇掌柜?”晏珩道:“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常之暵在第一眼看到他時便猜測到了他的身份,也清楚玉卿卿請自己演的戲是演給誰的。
他并不曾問過玉卿卿與此人的關系。
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看出,玉卿卿待他不同。
按說他本不該替玉卿卿解釋什么,但眼下人已經不在了,他怎好用不著調的謊言來侮她生前清白呢?更何況是在這個人的面前。
想了想道:“她救過我,我欠她的恩情。”
“真要細論,那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說著不自覺的想到了那時那個在賊窩里打瞌睡,又沉著冷靜的救下山寨上下的姑娘。
他有些難以適從的眨了眨眼,將淚意壓了下去。
偏頭看了眼鋪外檐下的白燈籠,神色落寞的道:“我今日來是遵從她的遺愿,將她帶離京城。”
“不知,她在何處?”
“常公子說笑了。”晏珩將他的神色看在眼底,垂下眼,嘴邊帶了些笑:“我家東家此刻正在樓上靜養,恐短時間內無法離開京城。”
常之暵聞言懵了下,片息委頓的神色頓時鮮活起來:“你的意思是說,她沒事?”
“她在樓上嗎?我能否去見她?”
晏珩伸手攔住他,微微笑道:“恐怕不成。”
“我家東家規矩大的很,若是不經她的同意便帶了人上去,怕是要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