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蘇禪衣身上的那件絳紅色花軟緞繡藤蔓紋的對襟長裙,晏珩又定了幾套顏色清爽的,讓掌柜按照蘇禪衣的尺寸修改好,送去面館。
出了成衣鋪子,晏珩就察覺背后跟了尾巴,他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收回了視線。
牽著蘇禪衣的手,小心的避開莽撞路人的碰撞,溫聲問道:“想吃點什么?”
玉卿卿搖了搖頭:“出來挺久了,咱們回去吧。”
晏珩聽著她的音調,腳下一頓站住了。
他小心的撩開她垂在帷帽下的輕紗,看了眼她的面色,皺眉道:“可是累了?”
玉卿卿抿笑道:“有點。”
不知怎的,自今日睡醒后,她便覺得頭腦有些暈沉。
這會子越發的明顯。
晏珩道:“只是有些累嗎?可有哪里不舒服?”
玉卿卿聽他瞬間緊張起來的聲音,笑著道:“別大驚小怪的,我就是有些困倦了。”
晏珩面上的緊張之色未有消減,放下輕紗,道:“我背你走。”
玉卿卿好笑著抓住了他的胳膊,無奈道:“我真沒事,別把我想的那么柔弱。”
“我今日穿了新裙子,想多走走呢。”
出了鋪子,他們走了約莫一刻鐘便到了成衣鋪。
想來此處距離富貴胡同不遠。
這么一點兒路,她還是能走的。
晏珩聞言道:“新裙子每日都可以穿,這路也是數十年如一日的。”
“若累了一定要告訴我,不可強撐,知道嗎?”
玉卿卿含笑應下,想到什么,提醒道:“還沒給苦海師父買酒呢。”
晏珩皺眉道:“他喝不喝有什么要緊?咱們先回去。”嘴上如此說著,但在看到酒肆后,他還是走了進去。
將到晚膳時辰,苦海翹首以盼的等著晏珩買酒回來。
好不容易看到二人,他笑著迎上前:“還以為你們不回來用晚膳了。”
晏珩瞧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手里的酒壇,搖頭無奈道:“你哪里是關心我們用不用晚膳,明明是酒蟲醒了。”說著把酒壇遞了過去。
這話可是說到了苦海的心坎里,他接過酒壇,笑的開懷:“正是這個道理呢。”
說笑著進了鋪子,晏珩想著蘇禪衣疲累困倦,便不打算讓她在樓下用膳。
正要扶著她上樓,忽看她站住了腳,他疑惑道:“怎么了?”
玉卿卿覺得嗓子眼里泛癢,她抑不住的咳嗽了兩聲。
晏珩聽到她咳嗽,皺了皺眉,就要去摘下她的帷帽,可還不等掀起,就聽她又是咳嗽了一聲,伴著這聲咳嗽,一抹嫣紅血液噴在了素白輕紗上。
這口血像是支撐著這具身子骨一般,血吐出去,她便沒了支撐,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蘇禪衣!”
隨著她的身子傾斜,晏珩的面色霎時寒涼一片,口中喚著,雙手下意識的伸了出去,將人牢牢的抱住了。
苦海見狀,手里的酒壇都扔了,兩步上前捏住了蘇禪衣的手腕。
把脈兩息,他道:“抱上樓!”
晏珩聞言一個打橫把人抱了起來,快步的上了樓。
苦海則去了廂房,取了銀針匣子與兩瓶藥,跟著上了樓。
待到施針用藥后,晏珩才問道:“不是已經痊愈了?為何還會?”
苦海與晏珩是一個想法。
明明都痊愈了?如何會突然再犯?
這到底是個什么惡疾,這般難纏!
看苦海答不出,晏珩的心往下沉了沉,他蒼白著臉,嘴角幾度開合,才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是...是很嚴重嗎?”
苦海聞言搖了搖頭:“倒是不嚴重,只是...。”
聽他說不嚴重,晏珩心中雀喜,可他卻有未盡之言。
“只是,怎樣?”
縱是不敢問,但頓了下,晏珩還是問了出來。
苦海看著榻上脆弱的猶如紙片人的蘇禪衣,低低的嘆了一聲:“只是有了今日這個開端,此后這般情況恐怕會再次發生。”
“這個病或許根本就無法根治。”
說著他側目看向晏珩:“你可要想清楚了?”
晏珩聞言沒言語。
轉身去水盆里擰了個帕子,坐在榻邊,動作輕柔的擦著蘇禪衣唇邊干涸的血跡。
苦海看他不答,便知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免又是嘆了一聲。
他曾給晏珩算過命,命中姻緣并不差。
如今看來,定然不會是這位人不對命格、也算不出命格,更是個年壽不永的姑娘吧。
既然注定無緣,何不早早放手?
晏珩將血跡擦干凈,順手摸了下她的額頭,額溫灼燙,已經燒起來了。
他眉頭皺的更緊了:“你只管找出救治她的辦法,其余的...若當我是朋友,便不要再說第二次了。”
“我聽不慣,也不想被她聽到。”
苦海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出去了。
晏珩帶著蘇禪衣買衣服的事情傳回了四方館。
陘思歸手里拿著御賜的琴譜,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琴弦,聽了這消息后,輕輕的嗤笑了一聲,完全不在意的模樣。
胡商卻有些頭疼。
那日在宮里,他們從晏珩的態度中看出,他很看重蘇禪衣。
而蘇禪衣的態度也是絲毫不退讓。
留下她,早晚都是個隱患。
所以陘思歸才說要殺了她,一勞永逸。
可胡商卻擔心此舉會傷及與晏珩的關系,與大事無益,故而遲遲不敢實施此令。
如今聽了這個消息,胡商很是苦惱。
晏珩此舉,何嘗不是對和親一事的回答呢?
他看了眼沉默不語的陘思歸,道:“公主,依屬下拙見,還是盡早將真相告知大公子才是。”
陘思歸的手指在琴弦上撥了一下,極短暫的激昂琴聲自指下泄出。
她收回手,翻了一頁,道:“胡叔不必著急。”
“我明早會進宮一趟,和親一事是兩國的大事,此事由天定帝施壓,效果必然比咱們要好過數倍。”
“至于向大公子訴說真相,我依舊認為不妥。”
“他身體里流著陘家的血液不假,但他對咱們的敵意也是真切的。”
“皇上與父親對咱們這一行寄予了極大的厚望,咱們務必小心謹慎,不可抱有萬分之一的僥幸心理。”
胡商聽了這一番話,漸漸的打消了心思。
他點頭道:“公主思慮極周,是屬下莽撞了。”
陘思歸微微笑:“胡叔您客氣了。”
“我年幼不知事,日常還需胡叔多做提點才是。”
胡商忙稱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