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鸞車走到半道上,殷郁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糟了,我把那群小子給忘了。”
殷郁說的是那三十個兵卒,之前他光顧著找李炫辰的晦氣,后來又被李靈幽發脾氣的樣子迷暈了頭,跟在她身后就走了,竟把他們都落在岸上了。
“不要緊,我早就安排好了,會有侍衛帶他們來公主府赴宴的。”李靈幽一句話寬了殷郁的心。
她事先想到了那些兵卒們會在龍舟賽后會筋疲力竭,就派侍衛去附近的田莊雇了五駕牛車,足夠將他們一起載回來。
“還是公主細心,什么都想到了。”殷郁滿口恭維,一點小事到他嘴里,都變得了不起了。
李靈幽笑笑,叫蓮蓬把事先泡好的另一壺梅子水拿給他,叫他喝了解暑。
殷郁咬著牙抬起手,裝作沒事的樣子接過沉甸甸的水壺,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干了,再把水壺遞回去,疼得額頭都冒了汗,卻不敢在她面前露出一點兒難受的樣子來。
“怎么出了這么多汗,是熱了吧,快把披風脫下來。”李靈幽催促道。
殷郁再也抬不起手,搖著頭道:“我不熱。”
“瞎說,你臉都紅成什么樣子了,”李靈幽嗔他一眼,伸手去解他肩上的披風,小聲嘀咕:“知道你舍不得脫,回去再讓你穿個夠。”
殷郁臉一下子紅了,被她誤會了也不解釋,滿腦子浮想聯翩。
蓮蓬在一旁聽得害臊,只好裝聾作啞,還不放心看了眼正在給李靈幽打扇子的綠萼,怕這新進上房的小姑娘沒見過殿下和無望相處的場面,頭一回見到會驚到。
然而她多想了,綠萼根本還沒開竅,對李靈幽說的話一點兒也沒過腦子,低眉順眼地搖著扇子,還偷偷打了個哈欠。
鸞車回到了崇仁坊。
李靈幽一進門就聽說,華陽和賀瓊他們都到了。
阿娜爾將客人們都請到了外院花園旁邊的芳菲館里,寬敞的大廳能容納將近百人,足以舉辦這場慶功宴,樓上還有供客人休息的地方,要是喝醉了趕不上宵禁,還能小住一晚。
李靈幽叫殷郁回求賢閣換洗,自己也出了一層薄汗,打算回隱香苑沐浴一番,再去芳菲館見客。
殷郁回到求賢閣就發起愁,他這會兒水桶都拎不起來,怎么洗澡,想來想去,也只能帶上一套干凈衣裳,回了御王府。
殷郁這回走的是大門,沒有翻墻,想翻也翻不過去,只好借了李靈幽的名義,跟王府守門的侍衛說他是公主府的馬夫,有事求見御王。
侍衛進去問過老家丞,不一會兒,老家丞便親自出來了,看到沒戴胡子的殷郁嘿嘿一笑,什么也沒說,將他領了進去。
兩人一前一后進了后院,沒了旁人在場,老家丞才打起趣來:“王爺這是輸了龍舟賽,被公主攆回來了嗎?”
殷郁斜他一眼,不悅道:“怎么可能,自然是贏了。”
“那您不在公主跟前討賞,這大下午的回來干嘛?”
殷郁有求于人,不好相瞞,只得訕訕道:“我用力過猛,手抬不起來了,煩勞老人家幫個忙,給我搓搓背,叫我換身干凈衣裳,再回公主府去赴慶功宴。”
老家丞眉毛一挑,語氣酸溜溜道:“臟活累活您就想起我來了,去吃慶功酒又不帶上我,合著我就是個操勞命,好處一點兒落不著。”
殷郁聽出來他這話是半真半假,嫌累是假的,想去公主府喝酒則是真的。
他對老家丞于心有愧,難得體貼道:“要不您替我到隔壁去道喜,公主看在我的面子上,肯定就把你留下了。”
頓了頓,他又覺得的面子可能靠不住,于是又提醒了一句:“別去的太早,等到太陽落山之后,宴會剛剛開始。”
老家丞一聽就心動了,他的的確確想湊這個熱鬧,也想趁機見一見李靈幽。
“那趕緊的,您先回房等著,我這就讓人去燒水。”
老家丞轉身就走,心想著等下他也得換一身體面的衣裳,畢竟這可是他十四年后,頭一回面見永思公主,不能讓公主覺得他老頭子邋遢。
殷郁叫住老家丞:“用不著燒水,我用涼水洗一洗就行了。”
數九寒天他都不怕冷,端陽節這么熱的天,用得著什么熱水啊。
老家丞回過頭,嫌棄地捂了下鼻子:“您真聞不見您一身魚腥味兒啊?”
殷郁臉色一僵,低頭使勁兒聞了聞身上,果不其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魚腥味兒,算不上多臭,可也絕不好聞。
他想著自己頂著這一身怪味兒,跟李靈幽在鸞車上待了一路,還弄臭了她香噴噴的披風,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多燒幾桶熱水。”殷郁果斷地改了口。
老家丞哼笑一聲,一溜煙兒小跑走了。
李靈幽回到隱香苑,舒舒坦坦地泡在她寬大的白玉池里。
金粟和綠萼跪坐在池邊,給她清洗一頭烏發,蓮蓬去外院幫阿娜爾一起準備酒宴了。
“殿下,水涼嗎?”
金粟每隔上一會兒,就要把手探進水里摸一摸,生怕李靈幽著涼,蓮蓬千叮萬囑過她們,李靈幽身子嬌弱,洗澡的時候最容易生病,決不能馬虎分毫。
“不涼,這么熱的天,溫水就好,太熱我吃不消,反而會中了暑。”李靈幽懶洋洋地說著,將手臂從水中抬起來,搭在了池邊,坐起了身子,露出了艷溢香融的嬌軀。
金粟和綠萼見了,本就被熱氣熏紅的小臉愈發鮮艷了,兩個人偷偷咽著唾沫,心里頭大著膽子感嘆著,公主殿下可真美啊,穿上衣裳美,脫下衣裳更美了。
李靈幽白天起來太早,這會兒犯起困,險些在池子里睡過去。
所幸有金粟和綠萼盯著,一見她打起哈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便哄著她出來,給她擦干凈身子,就要披衣裳。
李靈幽擋了一下,指著架子上的玫紅色瓷瓶道:“先擦香露。”
金粟聽話地去拿了,心里頭卻犯起嘀咕:蓮蓬姐姐說過殿下不怎么愛用香露的,覺得那氣味兒不太莊重,今天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