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李靈幽等了半晌,不見殷郁來抱她,反而察覺到他身軀緊繃的像一塊鐵疙瘩,不禁狐疑地抬起手,捏了捏他僵硬的手臂。
“嘶。”殷郁疼地抽氣。
李靈幽立即坐直了,不再靠著他肩膀,低下頭去挽他的袖子:“你怎么了?”
殷郁想躲,李靈幽嬌斥:“別動!”
殷郁只好坐著不動,可憐兮兮地瞅著她。
李靈幽將他衣袖高高挽起,就見他整條手臂都腫了,仿佛充了氣一樣,連血管都鼓起來,青一塊紅一塊,好不嚇人。
“怎么弄成這樣,”李靈幽眉頭緊皺,又生氣又心疼地瞪了他一眼:“你是石頭做的,不知道疼嗎?傷成這樣也不吭一聲!”
殷郁心虛地避開她的目光,訥訥道:“我怕我說了,公主今晚就不要我伺候了。”
李靈幽簡直要被他氣死,在他膀子上掐了一把,看他疼得呲牙咧嘴,冷冷一笑道:“手都抬不起來,到底是你伺候我,還是我伺候你呢?”
殷郁委屈地低下頭,不敢頂嘴。
李靈幽扭過頭不看他,硬下心腸道:“你回求賢閣去吧,叫梅大夫起來給你看看,該扎針就扎針,該擦藥就擦藥,什么時候好了再來見我。”
殷郁聽到她攆他,神色慌亂,連連搖頭:“我不走。”
李靈幽有些惱了:“你不聽我的話是嗎?”
“我聽話……可我不走。”殷郁小聲道。
李靈幽沉下臉:“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她起身就往外走。
殷郁急忙躥起來,擋在她面前:“公主別走。”
李靈幽不理睬他,試圖繞開他,然而她往左走,他就往左擋,她往右走,他就往右擋,就像一堵會動的人墻,叫她根本過不去。
“讓開!”李靈幽伸手去推他胸膛,他卻紋絲不動,她這才意識到他只是手臂疼得抬不起來,并不是沒力氣。
“我不讓。”殷郁難得在她面前犯起犟,只怕眼下叫她走了,自己又要好些天見不著她,那可就要了他的命了。
這么想著,他干脆連臉也不要了,噗通一聲跪在她面前,咬緊了牙關,漲紅了臉,硬生生把兩條灌了鉛似的手臂抬起來,抱住了她的大腿,仰著頭央求道:
“公主可憐可憐我吧,我有半個月都沒有好好陪過您了,心里頭空落落的,難受得緊,您現在要走,就是要我的命!”
李靈幽一肚子火氣被他這一嗓子喊沒了,低頭看著他恐慌的模樣,不由地心肝一顫,她前半輩子不知道聽過多少甜言蜜語,卻沒有一個人比這傻瓜說的更情真意切的。
真不知該夸他實誠,還是罵他狡猾。
“你起來。”李靈幽緩和了語氣。
“我不起來。”殷郁把臉埋在她腿上,耍起無賴。
李靈幽下面只穿了一條薄薄的襯裙,被他熱烘烘的大腦袋拱得渾身燥熱,輕喘一聲,揪住他的耳朵道:“快起來,我不走了,也不讓你走了。”
殷郁大喜過望:“公主說話算數?”
李靈幽嬌嗔:“你再不起來,就不算數了。”
殷郁趕緊放開她,從地上站起來,用熱切的眼神看著她,只差沒沖她搖尾巴了。
李靈幽清了清嗓子,命令道:“去床上坐著,我到外頭叫人。”
殷郁疑惑:“叫人干什么?”
李靈幽白他一眼:“叫人過來治你的傷。”
先前她把幾個小宮女都打發回房睡覺了,這會兒她在寢室里喊人,她們怕是聽不到。
“那我去就好,公主快回床上歇息吧。”殷郁才不舍得叫她跑腿,不等她再說什么,快步走出寢室。
李靈幽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風后,搖著頭笑嘆了一聲,低下頭整理著被他弄皺的裙擺,眼中流露出些許失望之色。
幾個小宮女都還沒睡下,蓮蓬剛打好洗腳水,脫下了鞋襪,還沒把腳放進水里,就聽到殷郁在院子里喊人。
蓮蓬剛應了一聲,跟她住在一個屋子的素馨突然從床上坐起來,撥開蚊帳問道:“誰在叫人呢?是無望大哥嗎?”
蓮蓬飛快地套著襪子,抬頭望了她一眼,道:“你不要管了,病了就好好歇著。”
素馨昨日貪吃粽子,鬧了一宿肚子,今天早上強打著精神爬起來,想跟李靈幽出門。
蓮蓬怕她身體吃不消,好心稟報了阿娜爾,叫素馨留在府里休息,還派了個小宮女給她抓藥送飯。
沒想到素馨非但不領情,還怪蓮蓬瞎告狀,害她錯過了端陽節慶典,等到蓮蓬回來,一句話都不跟她講。
素馨本來就在賭氣,這會兒聽到蓮蓬話里話外攔著她不叫她出去,頓時就怒火中燒,翻身下床,指著蓮蓬罵道:
“我哪里就病得起不來了,不過是肚子有些疼,到你嘴里竟好像快要死了似的,攔著我不叫我露臉,你究竟安得什么心,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蓮蓬皺了皺眉頭,不欲與她爭執,穿好了鞋襪,便起身往外走。
素馨一拳頭搗在棉花上,氣得狠了,竟赤著腳跳下床,伸長手去撕扯她:“你給我站住!”
蓮蓬猛地站住腳,轉過身瞪著素馨,倒把素曦嚇了一跳,把手縮了回去。
“我不知道我安得什么心,可我知道你安得什么心!”
蓮蓬忍了素馨好些日子,不愿意同她鬧起來,一是顧念當初那點情分,二是怕惹李靈幽心煩,可她絕不是個任人挑揀的軟柿子,眼見素馨執迷不悟,索性跟她撕破了臉,把話攤開來講。
“當初忍冬姐姐來挑人,你拿我當墊腳石進了上房,我不跟你計較,后來你三番五次地跟我爭功要強,我也不計較,再后來忍冬姐姐走了,我以為你多少能長點心,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可你就是吃了豬油蒙了心,連殿下的枕邊人都有膽子惦記!”
素馨乍然被她戳穿了心思,頓時手足無措起來,紅著臉結結巴巴道:“你、你誤會了,我沒有!”
“我又不是瞎子,你糊弄誰呢。”蓮蓬冷眼看著她:“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別怪我沒提醒你,今日我跟殿下進宮,親眼瞧著殿下發起怒來,連兩個六尚局的女官,說打死就打死了,你要是嫌命長,我往后都不攔著你,你就盡管作死去吧!”
說罷,她摔了竹簾出門,獨留素馨臉色煞白,兩腿發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