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閱讀的是由—《》140星空下的樹屋
商檀安正隨意地欣賞著門邊一株雪晶花樹似的玉雕,余光瞥到她的床邊一側墻無聲無息地推出了一個精致的梳妝間,清亮的燈光攏著她,她默默坐下,半晌伸出手指點向鏡面下的一個小木格,從內取出了一把黃色的梳子,一言不發地垂頭凝望。
塔塔卿徹底沉到遠山下了。
灰暮色的天和山廓融成了一體。屋內不知不覺亮起了柔白的光,將琉璃似通透的梳妝間四壁映得愈發流光溢彩。
緋縭將梳子放到臺上,從手袋中取出一樣東西,竟是又一把梳子,兩把梳子觀外形十分相似。她輕輕捏著打量,隔片刻,眼眸一抬,自鏡中望向門邊的商檀安。
商檀安也望著她,不說話。
“我從第十區宿社地庫買的,”緋縭面無表情開口道,“賣給我的人一開始想騙我說,梳子是一位大師親造。我知道不是。
“我祖父只親造過一把梳子,那是給我六歲的生日禮物。”她垂下眸,將劣質的黃玉梳放入木格子中,將臺上那把更溫潤的梳子握在手心里,半晌低聲道,“仲裁庭結束后,我有兩天的時間整理個人物品,他們來住了一夜,走的時候,我的東西全部開箱,給托管機構和他們過目。”
她再度抬眸,透過鏡子和商檀安對視,緊緊攥住自己的梳子。
商檀安一聲不吭地望著她,而后將目光移開去,仍舊欣賞門邊那棵雪晶花樹。
緋縭默默坐了許久,重新點開木格子,將梳子換了回來,站起轉身。商檀安神情微微訝然,落目在她手里,卻自始至終沒有發表意見。
“我想待足十二個小時。”她走出臥室道。
“嗯。”商檀安沒有任何反對,跟出到門外。淡朱色的雕花門在他們身后立即順滑地合上。他回頭看了一眼,再看向她,廊道里才亮起夢幻般低柔的腳燈,令他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困了可以在樓下沙發上休息。”他建議道。
緋縭忽地笑起來:“我有更好的地方。”
“要坐嗎?”
商檀安在灰暗里望向扭藤樹下依稀的秋千架,低低笑了一聲。
“不用不好意思,大人可以坐的,你坐嗎?”緋縭又問了一遍,想著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把宅子拿回來,便問得十分誠心誠意,想讓商檀安也體驗一下她花園里的秋千架。
商檀安再度笑出了聲:“你坐吧。”
緋縭便不勉強了,走到扭藤樹旁,熟絡地拉了一根纏在樹干上的軟藤枝,商檀安只聽到頂上噶呀一聲,仰頭望去,過片刻,五六米高的樹冠里垂下一架軟繩梯。
“我的樹屋當年沒設計好,要爬上去,”緋縭搖了搖繩梯測試牢度,扭頭對商檀安道,“我先上去,你沒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
緋縭攀到半中央,低下頭望了望商檀安,夜光里隱約可見他站在繩梯旁,伸手虛虛抓著,難怪她沒覺得像以往那樣晃悠。她繼續爬,靈巧地鉆上了木屋的地板,貼著木頭墻壁伸手摸過去,將燈扭亮了。
商檀安下意識地眨了眨眼。
黑乎乎的半空中,亮起了一屋光,黃黃地,就像蒼穹星辰下的發亮的水晶屋,一個姑娘探身趴在燈光瀉下的口子里,淺綠的長裙擺垂了一角,俯著頭,真怕她的發髻也松散下來。
“上來吧。”夜風里傳來清婉的呼喊。
“好。”
商檀安的速度不慢,緋縭倒替他白擔心一場。她收回了繩梯,拉上門,見商檀安仍保持著跪坐的姿態打量樹屋,便道:“你站起來沒事,我們兩個都在里面走動都沒事,我測試過安全系數的。”
商檀安笑起來,果真直起身,試著走了兩步。
小木屋的地板很平滑,四壁全是粗獷的滾木條,一處轉角置了藤柜,走動時穩如磐石。
緋縭徑直過去打開窗戶,外面便撲簌簌一陣響,商檀安趕緊跟過去,只見窗框上好幾串深綠的掌葉挨擠著顫動。
“每年到這個時候,葉子長密了就會這樣,”緋縭蹙眉道,“我不讓園藝機器人對這里進行常規修剪,覺得有必要了才叫它們來,好久不管,葉子這樣多了。”她說著話,舉起手,將窗楣上緊扒的葉子和細藤胡亂地扯松一些。
商檀安抬起胳膊,輕而易舉地夠上去,微微用力,那些細藤頭部便松脫了窗楣,軟軟地垂下去。窗戶邊頓時十分清爽,夜風搶進來,拂面溫涼,遠望開去,夜色深濃而開闊,藍絲絨一樣的星空靜靜地展開,無邊無際。
“這里很簡陋,要連累你在這里熬幾個小時。”緋縭依著窗,目露歉意。
“不要緊,我覺得非常好。”商檀安含笑道,“我還從來沒有待過樹屋。”
緋縭嘴唇不由翹起,目光一轉,走到藤柜邊,一股腦兒將她的藏品拿出來,語氣輕快:“我有好東西。”
商檀安不免好奇,瞅過去,只見一個胖鼓鼓的朱紅彩繪罐,一個方方正正的扁平彩繪盒,一厚一薄兩塊毯子,鋪了她腳邊一地。
緋縭將盒蓋打開,里面赫然是一盒子碼放整齊的高能營養劑:“你拿著吃,還在保質期里。”她盯著商檀安殷勤道,“你車里的明天吃,先吃這里的,下一次等我回來,肯定過了保質期。”
“你……在樹屋里放營養劑?”商檀安錯愕失笑。
“還有別的,”緋縭再打開罐子蓋,伸手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水晶瓶,遞給商檀安,“你喝,這是希珀星的雪龍液,據說喝了會安神養顏。”
“你喝。”
“我還有。”緋縭又從罐子里掏出一個同樣的水晶瓶,里面的金黃液體只有小半瓶,她利落地打開蓋子,率先飲了一口,揚眉道,“你不用擔心,我們喝完了把瓶子留著,一樣不少。”
商檀安忍不住便笑,不再推辭,擰開了雪龍液的瓶子,仰頭抿了一口。
“味道不錯吧?我珍藏了十七年。”
溫潤的液體滑進商檀安喉嚨,一絲淡淡的清香在口腔里化開,似乎循著血液流至四肢百骸。商檀安不由低頭瞥了瞥水晶瓶,抬眸語帶笑意:“十七年?你那時候還很小,已經想到在樹屋里放食品了?”
“剛搭好樹屋的時候,我放進來的東西還要多。”緋縭不以為然道,“這是我以前訂婚宴上剩的,聽說老少咸宜,就拿上來了,這幾年喝一點喝一點,就只有這最后一瓶半了。”
商檀安握著水晶瓶,忽地竟有點喝不下去的古怪感,觀對面緋縭神色,平平淡淡地就猶如說起一次平常飯局似的,就越發想噎又想笑。
“你和那位蘄先生的訂婚宴?”
緋縭一怔,詫異商檀安還記得她前未婚夫的姓氏。“對,是和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