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緋縭的無聲注視下,俞白轉身,看見先前跟著他的那個獵手仍舊肅穆地站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旁邊,一雙仿生眼炯炯地罩著他,他便走回去。
片刻后,他將隔墊放下,倚著洞壁,一聲不出地觀察著洞口磅礴的雨勢。
“哇……哇。”
甬道內傳來人聲和嘩啦啦蹚水的聲音。
緋縭側頭望過去。
聲音逐漸接近甬道口。“是這里了,他娘的,這啥出口?”
俞白突然重重咳了一聲。
甬道里的人聲一靜,忽然驚喜大叫,伴隨著更加密集的蹚水聲:“俞老大,你到了?他娘的,我以為我走錯了,外頭什么情況?”
俞白望著甬道口,眼角快速往緋縭處一掠。
緋縭仍舊坐得八風不動,這回她連起身的架勢都沒有。
“哎……呦。”一人攀住甬道口突出的石牙,現身立定。
洞室光線暗沉,這人一眼被洞口的傾盆大雨吸引住,再一眼,看見最近處站著的兩人,定睛一看:“俞老大,還有哪位兄弟?”
“沒有,就我,還有教員。”俞白用力說道,頭朝緋縭那邊偏一下,示意那人道,“給教員出示你拿到的標記物。”
那人不信似地使勁瞧瞧俞白身旁的獵手機器人,方要嘰里咕嚕說什么,忽地望見坐在石頭上的緋縭,他嘴巴張圓了,眼珠轉動著掃視緋縭身旁那些貼洞壁而立的獵手機器人,猛一下麻利道:“哎,哎。”
那人爬上了兩邊高一些的石塊,幾步跳近,伸手往褲兜里一掏,掏出一片樹葉,順勢在褲縫線上正手反手一抹,把樹葉和他沾濕的手都擦干了。
“給,教員,這是我找到的。”那人咧著笑,直立著,手臂斜而有力地遞過去。
緋縭微仰脖子,視線從那人臉上開始,順著他的手臂落到葉子上,斂聲道:“放地上。”
“行。”那人嘿嘿開心兩下,一躬腰,啪一下把葉子貼在緋縭的大石頭上,正正在她的隔墊前方。
緋縭面無表情地盯著那人低著的大腦袋從她眼面前的空氣里滑了一條弧線,回歸到直立位置。
“自己找個地方待命。”她的聲音越發平板。
侍立的獵手隊伍中掂腳走出一個,跟在那人身后,給過去一個隔墊。
“呦,什么呀?”那人接過,翻轉著瞧,人朝俞白歡快走去。
“來坐。”俞白笑嘻嘻招呼,飛眼瞅一瞅緋縭,聲音又壓了壓,“我們等等其他兄弟。”
兩人挨著坐下,那人抬眼一瞧旁邊的獵手,再一瞧俞白那邊,嘿嘿道:“我也有一個。”
洞室安靜了沒兩秒鐘,那人再度出聲:“這雨真大呀,啥時候下的,嗨,之前難怪我在洞里好像聽到轟轟轟的聲音,怪滲人的。”
“里面怎么樣?”俞白低聲道。
“還行,我來的時候就外面這段積水了,”那人瞅瞅洞室中間繼續漫灌的水流,嘖嘖道,“現在就不知道了,這要是下個不停……”
那人和俞白眼對眼,探出頭朝緋縭處斜瞟一眼,嘴唇里嘟嘟冒出幾個氣音:“咱這個女教員……”
俞白猛一下抬肘,撞了撞那人,眼神掠過旁邊的獵手。那人立馬抿住嘴,過一會兒回頭瞅瞅,見那獵手肅穆地挺立著,仿生眼都沒落到他身上半分,便徐徐地吐了口氣,朝俞白偷笑,再正正臉色,一本正經地欣賞洞外的雨幕。
緋縭沒搭理這兩學員,兀自沉眉思考自己的本龐海觀察站進程。
陸續又有學員鉆出甬道,那俞白做隊長甚是有模有樣,來了人便輕聲招呼,交代他們到緋縭的坐處出示標記物,又招呼他們回去坐好。他們一圈人擠在一個地方,無形中給緋縭留了一塊較大的空間。他又交代他們莫喧嘩。
雨勢趨小,外面的野蕨葉顯出了綠意,地上被打落很多碎葉,雨點的力道漸漸不夠將它們卷泄在水流里,它們便很殘頹地漂一小段距離,巴在洞口或哪塊石頭底部。
洞室中間那條雨溝,奔流的速度也明顯減緩,再一會兒,只剩一薄層水意潤在地面上。
野蕨葉的顫動也幾乎停了,瓊哥的光芒穿過云層和樹木的空隙,呼啦啦灑到野蕨葉上,立時將它們映得碧綠油亮。
“教員。”第一條意外求助信息來了。
“什么事?”
洞室里驟然響起緋縭清冷的聲音,那一堆學員齊齊轉頭看向她。
“我的手套上粘到一點東西,甩不掉。”求助的學員寬額方臉,眼神有點惶急,屏中只見他平伸著右手,好似盡量要讓手與自己整個身體隔遠點,他的左手則死死巴著一塊大圓石,使勁想往后坐的樣子。
“油瓜子。”學員堆里有人小聲道。
緋縭輕移投影屏,倒是知道了為什么這個大名叫游掛的漢子不敢往下坐,他抱著的石頭下是一汪水,泛著黑晶晶的光。
“教員,我該怎么辦?”
學員堆里聽到這嘎嘎的粗嗓中要哭不哭的調,不少吃吃偷笑。
緋縭橫過去一眼,那些人立時安靜了。
“等著。”緋縭起了身。三個獵手立時墊手踮腳從隊伍里閃出。
“你們原地待命。”她看向學員堆。
“教員,”俞白站起,“您是要去幫游掛嗎?讓我也去吧。”
緋縭停住腳步,瞧了瞧俞白,半晌道:“什么理由?”
“哦……”俞白略頓,正要回答。
緋縭一蹙眉,嫌他說話慢。“跟上。”她一偏頭,率先進入甬道。
“是。”
身后腳步傳來,緋縭頭都沒回。甬道里濕氣很重,方才讓每個人折騰一番的積水沒有了,但地面非常水滑。
“教員……”轉過這段甬道,到了更寬闊的一個洞室,俞白快步跟上來。
“做任務,最忌發言吞吐。”緋縭截道。
俞白朝她看一眼,立即道:“是。我是想問,這里是不是有暗河?剛才進來的雨水都不見了。”
“有。”緋縭也是挺遺憾,這個隊長第一遍走得火速,沒趕上變天,想必那些嗚嗚的雷鳴回響,嗖嗖的暗流涌動都沒有在幽長的洞腹深處具體感受到,這第二遍也不巧,積水都泄到暗河去了。
要不是要去看看游掛被困的那水體,她不宜再分心,本來倒是可以叫這隊長再按別的路線走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