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檀安誠摯地看著緋縭,徐徐再說。
“他們也對我說了那次所謂的偷窺是怎么回事。那家鋪子在他們家不遠,兄妹倆上學每天要路過,鋪子的老板對他們媽媽總是無事騷擾,對你堂妹也連哄帶騙,不安好心,對你堂弟卻經常誣賴他調皮搗蛋,尋理由上門找是非。”
“那天你堂弟被他無故在門前教訓一頓,氣不過就等那老板進去做事后,也悄悄跟進去,是想看看能做些什么破壞,你堂妹膽小,躲在矮墻上看。你堂弟那時候也才九歲,又能做什么,他轉了一圈,不小心弄出聲響,連驚帶怕跑出來了。”
“你堂妹害怕他被捉住,在墻上叫了一聲,吸引那老板的注意力,結果她自己來不及跑,被揪住了,隨后那老板就找上他們媽媽,誣賴你堂妹偷學祖傳工藝,還有一大堆損失。其實,那個鋪子就是進貨賣貨,根本談不上工藝。”
“但他們母子三人斗不過那老板,那老板大半夜賴在他們家不走,他們媽媽只有咬牙認賠。事情經過他們想得起來,但是,有關他們媽媽和那老板怎么處理賠償細節,他們那時候年紀小,卻是不知道的。所以,你那份文件拿出來,對他們簡直是當頭一棒。”
“緋縭,他們從小和你過的是不一樣的生活。”商檀安凝眸望著她,“即使現在他們和你還存在分歧,但是,不要拿那些事來說道。你能爭得過紙面上的道理,但你終究爭不過人情。”
我爭不過人情嗎,緋縭思忖著。
“這次,你叫你堂妹來家里,結果反身就給她一個投訴。別人要信也可以信,要不信也可以不信。如果真的憑她在家里的幾眼和九歲時的記錄,你堅持將她送去教化,以后她怎么在羅望立足。你堂妹是一個……很要強很重品行修養的女孩子,她憑自己努力在這里發展得也不錯,到時候因為這件事受到打擊出了什么狀況,你就要落一個對姐妹嚴苛的議論。那你們就是兩敗俱傷。”
“緋縭,撤訴吧。你堂妹會來向你當面道歉,她很聰明,對我講,她看了客臥,話里意思其實已經做了保證。我也明確跟他們講過,這個房間就是客臥,以后他們不會再有什么打探的想法了。”
“他們以后,也不會再來煩你。你家托管資產的分割期方面,他們也向我作了保證,按你的想法來。”
緋縭捏住毛毯的邊,只是望著商檀安。
“另外一件事,”商檀安微微垂眸,“去貝塔前,我們談了一半。說好等我回來后再談。我已經想過了,你這邊有什么規劃,我都會配合你。現在你和你堂弟堂妹還在爭議分割期,你怎么打算……”
商檀安抬起眸來,見緋縭的眼睛黑白分明,卻不言語,他露出了一個溫煦的笑容:“到時候告訴我,我們一起安排妥當,你放心。”
緋縭沉默半晌:“好的。”
還有半杯茶,花瓣兒已略淡顏色,茶水正合品評時。她端著茶杯站了起來。“檀安,我拿回去喝完。”
“哦,好。”商檀安覷在她臉上,“要休息了嗎?那……”
緋縭點點頭。“我不會撤訴。”
“緋縭……不要這樣。”商檀安一怔,快步走近,眉間掩不住焦慮。“我知道,你和你堂弟堂妹一向相處不來,但調解到教化懲戒這步,已經……太遠了。”
“你告訴我,我不撤訴,你會怎么做?”緋縭直視著他。
“我,”商檀安一頓,再勸,“緋縭,你和他們關系再淡漠,也還是血親,你把你堂妹送去教化,羅望至今沒有人領過這樣嚴重的懲戒措施,她以后怎么面對別人?她本來錯不及此。你心里也明白的。不要這樣行事,沒過多久你就會后悔的。”
“我不撤訴,你會怎么做?”緋縭硬聲問道。
“我,”商檀安的目光打量著緋縭,片刻后道,“我想,不應該讓這樣的事發生。”
“所以……”
“我大概會去調解庭解釋,這是個誤會。”他無奈道。
緋縭再次點點頭,轉身朝室外走。
“緋縭,”商檀安急著攔住她,“你再仔細想一想。”
“我會的。”她眉眼不抬,斜跨一步,便繞過了商檀安。
她走到門口,房門沒有打開,她回頭看一眼,他并沒有打開門禁的舉動,想到自己對他這半邊樓也有緊急管理權限,便準備自己開門。
“緋縭。”
商檀安停在屋中央。“……當年那夜,你來找我,是不是也預先做了安排?”
緋縭停住,過一會兒,她轉向商檀安。
“我只是……”商檀安反而先開口,他想說點什么。
“是的。”
他半句話卡在喉嚨口,瞅瞅緋縭,臉上浮起一絲苦笑,卻沒覺得很意外。
“那個人,把你嚇得報警的那個人,是你安排的?”他盯著她問。
“本來想安排,調查環境的時候正好發現有一個人喜歡半夜逛到那里去,就直接利用了。”
商檀安不知道為什么,會略微松口氣。
卻聽緋縭道:“我盡量不雇外來角色,多一個角色,多一絲痕跡。”
他只好繼續苦笑。
“當年,那夜……如果我沒有下樓呢,又如果我下樓,找不到你,就回去了呢?”
“我回去找你,再被你趕一次。”緋縭臉上很平淡,“中間情節循環重復,不影響最終結果。”
商檀安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忽然想到當年絳絲柳下,她一次次撲水采摘水葵,得了同學的敬稱,晏十三。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你后面。”
“是的。”
“你說,你左右不分走錯路,你左右……分嗎?”商檀安問著話,腦中閃現出這么多年,她總是跟在他身旁由他帶到人堆里說話的樣子。
“我左右不太分,那天晚上在你家樓下,特地想了想,走到那個通勤車站點后面的草坪上。”
商檀安瞧著她,似乎每個問題的回答,都能讓他松一小口氣,剩下便只有不停苦笑。
他本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提了一句當年事,但現在,越說,越不由得想問清楚細節。
“你坐在那里,好像……哭了。”他輕聲道,“是給我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