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圣被天地意志認可的那一瞬間,寧瑤突然覺得沉重地喘不過氣來。
這一日,陳圣在凡俗被立為“圣王”。
他的不朽圣名仍在被世人稱頌。
這一日,陳圣放下了手中的劍。
天幕外的世界仍然是深邃未知。
但陳圣從未后悔。
此后,他再一次選擇沉寂。
他也見證著世事變幻,世俗權力的更替。
雖然有時少不了血與火,但這些都被框定在合理的范疇內。
他為圣王,立下了秩序,點亮了文明之火。
但這并不代表陳圣厭惡一切動蕩不安。
他深深地明白,世間并無絕對的太平安康,唯有血與火的存在和交織,才能證明和平的可貴性。
沒有這個前提,所謂的幸福更容易被世人輕視。
只要文明的大方向沒有改變,陳圣更愿意去做一位過客見證歷史。
畢竟,他已經是歷史的開創者。
新歷829年。
動亂開始。
整個世界陷入灰暗中。
大地塌陷,江流干涸,山川傾折,日月星辰暗淡無輝。
陳圣在動亂中奔走十年,救了許多人,但更多的,是見證一位位死去的英靈。
新歷840年。
世界出現一類魔種,他們誕生于黃昏交替之時,寄生于人體,吞噬人之情緒,直至宿主最后失去七情六欲,變成只會殺戮的機器。
魔種本體只是一團黑霧,尋常攻擊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傷害,在無法遏制的情況下,魔種肆虐在人群中,人人自危。
陳圣看上去又蒼老了一點。
新歷845年。
世界上開始彌漫灰霧。
灰霧會吞噬一切的生機和生靈,只有魔種才能在此生存。
人類的棲息地再一次縮小。
在這種末日危機下,權力如同吃飯喝水一樣地不斷更替。
在被灰霧隔離的偏遠小城,人們只能絕望地等待死亡。
陳圣坐鎮在世界中央的這一座城池。
新歷846年1月1日。
陳圣看著城外的灰霧,似是喃喃道,“身后已是萬丈深淵,我已退無可退。也許,我早就該揭開那張天幕。”
寧瑤沉默地站在一邊。
她也累了。
千年的時光,讓她的心境都不由得升起滄桑之感。
她理解陳圣先前不愿揭開天幕的想法。
他總是堅信災厄會過去,世間會恢復到原有的秩序,他生怕一旦揭開天幕,連最后迂回的地步都沒有了。
但是,現在已經是窮途末路了。
她看向陳圣的佩劍。
十七年。
整整十七年。
他從未拔出過這把劍。
當一劍寒光乍現時,一聲悠長的龍吟傳出,十七年來積蓄的氣與勢足以讓山河翻轉,江流倒灌。
在渾濁翻滾的灰霧里,突然有雪光湮開,如同世間的清道夫,要掃清一切的罪與惡。
這一刻,世界上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世界中心,那里有一股浩然中正的氣勢升起,氣勢沸騰到讓云層化成細雨。
烈陽在災后第一次重現。
熟悉的陽光讓不少人眼眶發酸。
這次災難會結束嗎?
會的。
一定會的。
狐死首丘,代馬依風。
他們從誕生的這一刻開始,就注定與這方世界息息相關。
陳圣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是災變后特有的腥澀味,讓人不由得回想起潛藏在灰霧里的黃昏魔種。
當腐朽與衰敗成為世界的基調,人們就需要燃起革新之火。
只是……
結果誰也無法預料。
陳圣踏空而行,茫茫天幕下,他是如此的渺小。
地面上的人們想要找到他的身影,卻只見到一抹恢弘的劍光亮起。
寧瑤始終站在陳圣身邊。
這一刻,她似有所悟。
修士有道心,習劍也有劍心。
陳圣的劍心,便是革新與守護。
不是為了革新而革新——那只是混亂。
他的革新,是為了更好的守護。
哪怕這是一次來遲的,走投無路的革新。
——我愿做文明的執炬人。
——縱使前方篳路藍縷,我仍愿為萬人先。
——哪怕,我成為世人心中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