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碧華戴著面紗,這些夫人小姐們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還是全部都鎮住了。
那襲長裙穿在碧華身上,仿佛是天宮仙女的云錦霞披。
層層疊疊的蟬絹輕紗,宛若是浮云的邊角,生生地被秀姑娘一雙巧手縫在了長裙上。
那淡青的顏色,仿佛將雨霽后的青天摘了一抹來渲染云霞織就的輕紗,在天光下流轉出輕淺光澤,又像是天河里的水,極清極明。
她們之前還嫌棄這卷布顏色太過素凈,如今卻發現,只不過是因為這樣超凡脫俗的顏色,她們不適合而已。
當然了,她們心里是絕不會如此承認的。
“太美了……”
一位小姐忍不住發出驚嘆,道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有夫人二話不說,立刻讓身旁的侍女準備好金銀給秀姑娘。
“秀娘,你開個價,要多少才能幫我按照這位姑娘穿的款式再制一套?”
“秀姑娘,是我們小瞧了你啊,你這樣的手藝,就算給宮里的娘娘制衣也不在話下了。”
“太好看了,娘,我也想要。”
她們不敢置信,之前這名她們沒有放在眼里的女子,在換上這身長裙以后,竟恍若化身成了天上的仙子。
秀姑娘像斗勝的孔雀一般沾沾自喜,在眾人的贊美聲中,帶著碧華在庭院里得意地轉了一圈,賺飽了眼球后,方才與碧華回到那間偏房。
“誒……姑娘你真的要換下呀,您穿著這么適合……”
看著碧華準備將長裙換下,秀姑娘一臉惋惜地道。
“行走江湖,還是簡單一些的衣著更為方便。”
碧華在秀姑娘失望的目光中,拿起了另外那款樣式簡單的衣物,正要去屏風后面換上。
“噗嗤……姑娘你明明就不是習武之人,還行走江湖……”
秀姑娘聽到碧華說出這四個字,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秀姑娘如何知道的?”碧華略有詫異地回頭看她。
“這個嘛……嗯,我看您生的這般天人之姿,怎么可能是行走江湖的粗鄙武人呢?”
秀姑娘笑了一下,含糊地將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隱藏的秘密,碧華遂沒有多問。
秀姑娘手藝極佳,縱然是簡單的青衫,穿在身上亦有一種瀟灑利落的風姿。
碧華欣賞著映在銅鏡里的人影,頭戴幕籬,身著青衫,腰間配一柄長劍,乍一看不甚引人注目,仔細看時,卻神秘中透著不凡。
不錯。
碧華滿意地點點頭。
在這里耽擱了這么久,衣物已經制備好,是該回去了,何況還要準備晚上的事情。
那長裙是按著她的尺寸做的,碧華便沒有矯情,一齊包在包裹里面。秀姑娘說要送她,碧華仍在秀姑娘的桌上放下了相應的錢財。
“此間事了,我是時候告辭了,秀姑娘,再會。”
“以后姑娘若有衣物要制,直接來找我就行了,秀娘的大門永遠為姑娘敞開,絕不再另收制衣之費。”
秀姑娘戀戀不舍地將碧華送出門。
碧華在柜臺那里結過賬,在秀姑娘和店鋪伙計們的目送下離開了這家成衣鋪。
回到客棧后,碧華用過晚飯飯,呆在房間里打坐了兩個多時辰。
眼見時候差不多了,她方才從床上下來,負手站在窗前,看窗外行人漸漸少,天幕黯淡下來。
街上逐漸傳來梆子敲打的更聲。
入夜已深,宵禁到來。
碧華戴上幕籬,背起濯雪,從窗口輕輕躍下。
這看似是武者的輕功,實際上她身體里一點內力也無,全靠腳下踏著的兩團氣流。
氣團不穩定,無法支撐很久的時間,就不用想著當做飛舉之術來使用了,不過短暫地跳躍,還是無礙的。
她輕盈地落在地上,鬼魅一般穿過人家的屋檐小巷,直往白日里所見的西城大牢而去。
公署在夜色中莊嚴地矗立于西城那處,有數位公差持著燈籠,在門口守衛,光焰通明。
城獄大牢那處,則有許多獄卒成隊,在不斷巡邏。
本來應該是異常肅穆的地方,在碧華眼中,卻是一副陰風怒號,黑氣森森的鬼域之態。
白日里尚且還好些,到了晚上,那黑氣更甚,幾乎把整座府衙都籠在了黑氣之中。
鬼臉化形而出,沒有身體,只有一張張惡毒怨恨的臉,無意識地在各處飄蕩,從墻壁的一側穿行到另一側。
它們望著那些巡邏的獄卒,好似被喚醒了生前的仇恨,惡狠狠地撲過去。
只是它們的身體沒有實際的形體,即便一頭撞上去,也不過是從獄卒的身體中穿過。
那些獄卒不覺,還兀自說說笑笑,被鬼臉穿透以后,他們的身體因而留下了幾縷污穢之氣,白日里碧華見到他們身上的晦氣,就是這樣來的。
碧華懸坐在屋頂的飛檐邊上,月光模糊地掩飾了她的身形。
她放眼觀望整座府衙,找到黑氣最深重的地方,足間輕點,掠到那處屋面上,揭開頂面的青瓦,往下看去。
這底下并不是什么牢房大獄,而是一間寬敞亮堂的房子,應該是官員管事辦公之處,里面有明亮的燭光透出。
一名官員打扮的中年男子與一名長髯飄飄的老道在對話。
那官員對老道態度恭敬無比。
然而碧華看那老道雖然相貌仙風道骨,公署中最深重的黑氣卻是從他身上冒出來的,鬼氣森森,比墨汁還要濃郁,只比之前她所見過的那只狼妖差上些許。
孽力纏繞在他的身上,讓他那張和藹的老臉都猙獰了起來。
“……胡道長,多虧了您將這些妖人逮捕歸案啊,不然我們新安城,還不知道要失蹤多少人。”
那官員向他敬了一杯茶,神情是真真正正不作偽的感激。
“元大人客氣了,這本來就是貧道的分內之事。”
“不過那些妖人,容易變化逃竄,明日監斬的時候,還須貧道在場,屆時會有貧道的另外一位道友前來。”
“那是自然,下官必然會在監斬臺邊為道長搭起蘆棚,以待道長看掣妖人。”
“虛禮而已,不必了。”
長髯老道說是這么說,元姓官員豈有不做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