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太守也不去議事廳了,而是換了一個方向,離開回廊,繞過戒石亭,拐過數間屋宇,大概走了半刻鐘,帶著碧華來到官署東面的一間院落。
影壁之后,一叢紫蘿的枝葉從院子里斜斜地伸出來,垂在朱紅大門的側邊,顯得清幽雅致。
齊太守走上臺階,“扣扣”地敲響了院門,不多時,便有一名相貌清秀的藍衫少年將門打開一半,探出半張臉往門口看。
少年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瞧見是齊太守,詫異地道:“齊大人,你為何這么早就來了。”
齊太守背對著碧華,沖這名少年使了個眼色,笑道:“今日有位姑娘前來尋我,自稱是與殿下走散的親信,我便帶她來謁見殿下,不知殿下與三位宗師可起了?”
藍衫少年有些納悶,道:“起是起了,不過我們殿下可從未與什么親信走散啊,大人這話說得奇怪,還貿然地就把人帶來了。”
齊太守聽少年這般說,回首看了一眼碧華,唇畔含著冷笑,向旁走開一步,給她讓出位置,待看她如何解釋。
藍衫少年把門打開了一些,好奇地看向齊太守身后的女子。
他打量了碧華半晌,見這名女子生得十分年輕,周身氣度脫俗出塵,硬是讓那張平平無奇的面龐增添了許多顏色,令人忍不住側目。
他不認得碧華,不禁暗道這不會是哪位癡纏殿下的小姐找上門來了吧,在京城里的時候,這種套路他可是見得慣了。
因如此想著,少年眼中厭煩的神色一閃,語氣不佳地道:“我跟隨殿下這么多年,也從未見過此人。齊太守你怎么什么人都放進府中,我竟不知,這州署官衙原是誰都可以進出的?若是下次再有人隨便找個借口要見殿下,卻是刺客混入,齊太守你該當何罪!”
藍衫少年說到這里的時候,語氣已經變得有幾分嚴苛。
“我本不欲貿然前來打擾殿下,可是這位姑娘持有殿下的信物,我也不好阻攔啊。”齊太守微有歉意地一拱手,佯裝一副無可奈何之狀。
這名藍衫少年是七皇子殿下的親隨,若連他都沒有見過這名女子,那么,對方恐怕正如自己所想,是竊了殿下的信物,想要騙取自己信任。
“信物?”少年瞅著碧華,轉怒為疑,自家殿下可從未給過那些姑娘小姐們什么信物啊?
碧華旁觀許久,總覺得這名藍衫少年似乎有些眼熟,她若有所思地回憶,聽見他的問話,便將印信遞給他,試探地喚了一句:“雨墨?”
藍衫少年正待接過那枚信物仔細核驗,聽到這道曾在他無數個夢境中回響過的熟悉聲音,渾身一震,驀然抬起頭,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大,不可思議地道:“大......大仙?”
“嗯?”
碧華還在想他是不是認錯人了,雨墨已經興沖沖地把大門一把推開,從門檻處順著臺階跑到她的身邊,驚喜萬分地看著她道:“大仙,自從上次城門處一別,轉眼便三年多未見了!沒想到您竟然還記得我,哈哈!”
哦,原來沒認錯人啊。
碧華猶記得這少年當初防自己如洪水猛獸,怎么三年后一見便如此熱情?
她當然不知道分別之時,車隊中有人大肆宣揚了她的種種神異,給雨墨幼小的心里留下了多大的震撼,以至于他之后跟著七皇子見了許多世面,還是固執地認為,當初救了自己一條小命的就是神仙。
他在無數個夜晚都曾夢見,自己跟著神仙去斬妖除魔,行俠仗義。如今驚喜地與記憶中的大仙重逢,他自然不會再擺出當年那副別扭的模樣。
“三年過去,你已經長這么高了。”碧華莞爾道。
“嘿嘿......”雨墨撓撓比昔年高了數寸的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們在這里寒暄,卻讓齊太守陷入了尷尬無比的境地。
“原來姑娘確是七皇子殿下的親信,是本官怠慢了,還望姑娘不要見怪。”齊太守知道自己鬧了一場烏龍后,道歉得很果斷。
碧華并不在意他道歉與否,隨口應了一聲,神情一肅,對雨墨道:“我此次前來,是尋七皇子有要事相商,還請你進去通報一聲。”
能讓自己心中無所不能的大仙露出這般凝重的神色,必定不是普通的事情,雨墨也緊張起來,連忙道:“大仙請隨我進來......哦,還有齊大人,你也一同進來吧。”
兩人隨著雨墨一同進入庭院。
雖然天色未明,但仆人們已經在庭院各處匆匆忙碌起來,院子里有握著掃帚簸箕灑掃的,廚下有開始整治早膳的,屋子里有拿著抹布拂拭器具灰塵的,花廳之中還有持一把花剪在修剪花枝的......一派熱鬧景象。
那名修剪花枝的女婢見雨墨帶著齊太守,還有一名不認識的年輕女子進來,她微感驚奇地看向那名女子,但只是看了一眼,便很快低下頭,向他們行了一禮,知情識趣地退出花廳。
雨墨請碧華和齊大人落座后,為他們沏了兩杯新茶,便立刻去請秦煜。
不多時,一道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
花廳后側的珠簾被一只修長的手拂開,一位年輕公子迅疾卻不失從容地廂房走出。
他的頭發以一根白玉簪綰起,身著繡暗紋的深紫長袍,身長玉立,氣度雍容,比起三年前,容色豐潤如玉,氣血充足,再不似那種風一吹便能吹倒的病弱之態。
秦煜見到花廳之中端坐的陌生女子,微微愣了一下。
三年前,他并未見到碧華的相貌,但這種超脫世俗的仙靈氣質,他再沒有在第二個人身上見過,因此很快便確定了眼前這位女子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秦煜目露無限欣喜,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向她一拱手,朗聲笑道:“萼姑娘,許久不見,素來可好?”
“還好,殿下身體可有起色?”
“多謝姑娘之前所贈靈藥,在下的不足之癥已然完全治愈,再不用受沉疴痼疾之苦。”秦煜神情真摯,發自肺腑地感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