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繡暗中給鐵蛋送了信兒,讓他明天一早就跟著蘇家的牛車去鎮上,然后去找七郎。
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七郎在天亮前趕回來。
現在四郎不在家,若是真由著公爹將這戶籍再合回去,只怕四郎之前的苦心都白費了。
四郎先前與她訂親之時,家中正是艱難。
蘇錦繡也是婚后才得知,四郎和七郎是一早就商量好的,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從柳家徹底地分出來。
為此,四郎停了學業,錯失了應試的機會,而七郎甚至還自賣自身。
好在,簽的不是奴籍,只是一個普通的契約。
而且據四郎所說,此事就算是被曝出,日后也只會讓七郎的名聲更好。
畢竟,這是為了給父親治病,所以才不得已而出的下策。
大興朝對于孝道還是很看重的。
這般的孝子名聲傳出去了,對他們一家子都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這兄弟二人費盡了心思,才算是給他們一家子爭得了能好好活著的機會,也爭得了將妹妹保下來的機會。
沒想到,轉眼,柳老二就要讓這兄弟倆的心血白費了。
蘇錦繡不是不心寒。
可是又能如何?
那是四郎的親阿爹阿娘,難道能去指責他們嗎?
天未亮,大門就被拍響。
是七郎回來了。
柳老二看到二兒子回來,先是一愣,再是一笑,“七郎回來了,快進屋,正好一起吃早飯。”
七郎一言不發地進了屋,然后打發了蓮姐兒出去做飯,自己砰地一聲就將門給關上了。
柳老二和方氏被嚇了一跳。
“七郎,你這是做什么?”
柳七郎撲通一聲直接跪下,“阿爹,阿娘,聽說你們答應了阿奶要再合為一家?”
柳老二的眼神閃了閃,“七郎,那到底是你阿爺阿奶。而且合到一處之后,你和四郎也還是可以念書的,不受影響。”
“阿爹,阿娘,我就問問你們,可還記得蓮姐兒險些被賣的事?”
瞬間,夫妻倆都變了臉色。
柳七郎恍若未見,又道,“可還記得我不得不賣與富貴人家去做工一事?”
方氏的嘴角抖了抖,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蒼白了起來。
柳七郎繼續道,“可還記得我大哥被大郎打破頭,險些魂歸西天一事?”
這下子,便是柳老二也坐不住了。
“七郎!”
“可還記得蓮姐兒的東西被搶,不僅沒有公道可言,反而還被阿奶和大伯母打罵一通之事?”
柳七郎抬眼,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的父親,“哦,我忘記說了,蓮姐兒被搶東西怕是不知道有多少回了,被阿奶打罵,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蓮姐兒長到這么大,身上的青紫也不過是消停了這一年的功夫。”
方氏的身子僵了僵,她是柳小蓮的娘,哪能不知道自己女兒常常挨打挨掐的事?
“阿爹若是不知道,可以問問阿娘。再合歸到一家?呵,阿爹,您真以為人家是跟你親厚呢?明擺著的事兒,人家看中的,就是我阿嫂的手藝和方子。若不是看見我們一家子現在手頭上富裕了,還能記得我們這幾口子人?”
柳老二似乎是被說到了痛處,“閉嘴!”
柳七郎卻是恍若未聞,“阿爹,這些年來,我們這一家子過的什么日子,你真不知道?你是真瞎了,還是想要裝瞎?”
這番痛問,根本就是指責。
柳老二的嘴角哆嗦著,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阿爹,你要是想要重歸柳家,可以。”
柳老二的眼睛微閃了一下,一臉期待地看向了兒子。
七郎頓了頓,又笑了兩聲,“您愿意回去,您就回去吧。您給我們兄妹三人一份斷親書,以后咱們就算是兩家人了。”
柳老二的眼珠子倏地瞪大,“混帳!我送你去學堂,你就是學得這些個狗東西!”
“阿爹,我意已決,您要是一意孤行,要么將我們分出去,要么,您就打死我算了!”
柳老二氣得這血液上涌,只覺得腦子都要裂開了一般。
“你,你這個不孝子,你和四郎當初難道沒上學堂嗎?若是你阿爺真地對你們不聞不問,又怎么會有機會讀書識字?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柳七郎不甘示弱,直接回懟。
“阿爹,我和四哥上學堂,阿爺阿奶出了幾分力?您心里頭沒數嗎?那些銀錢分明就是族里頭的幾位長輩湊的,怎么到了您這里,就成了是我們沾了阿爺阿奶天大的光?”
一句話,直擊重點!
方氏似乎是在一片迷霧中清醒過來一般,直接過去抱住了七郎,“快起來,好孩子,有什么話咱們好好說,不回去,不合到一處了。”
七郎的眼神一動,卻看到了阿爹的眼中似乎是有一片陰沉。
他按捺下心中的復雜情緒,將方氏推開,“阿爹,可是覺得我說的不對?”
“當初是我拖累了你們,若不是我,你們也不會被趕出來,如今你阿奶都愿意放低姿態了,你們還想怎么樣?非得鬧得一家人不像一家人嗎?”
柳七郎自嘲一笑,“一家人?阿爹,您真覺得我們是一家人嗎?”
柳老二被他這個笑,弄得心里頭直發慌。
“自然是一家人了。你大堂兄做的事,那也是逼不得已,如今,受你哥的連累,已經被辭了工。說到底,不是你大堂兄欠我們的,反倒是我們欠了大郎的。”
柳七郎是真沒想到,他們不過才多少日子沒有回來,阿爹就已經被人給洗腦了。
“不怕告訴您,前年大堂兄打破了我大哥的頭,就是故意的。什么我哥得罪了貴人被人要挾之類的,統統都是謊話!”
方氏身子一顫,“七郎,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大郎被人辭工,那是他自己做錯了事,和我哥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反倒是他,當初為了銀子,竟然出賣自己的兄弟,他才是禽獸不如的東西!”
門外的蘇錦繡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終于說出來了。
事到如今,證據已經齊了。
她也不怕鬧到族長跟前去。
若是知道了這些,他們仍然還想著再合到一張戶籍上,那她就只能另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