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田均稅法的確是柳承恩提出來的,哪怕是當初上折子的是張正陽,可是上面仍然寫了是柳承恩所提。
這種事情,自然是隱瞞不得的。
“多謝范閣老提醒,下官也的確是想要說話的,只是看諸位吵的熱鬧,實在是插不上話,所以便想著等諸位都說完了,下官再說。”
聽聽,他柳承恩是多么的尊老呀!
先緊著你們這幫老古董們說,等你們沒力氣吵了,他再來一一解惑。
范閣老被氣得不輕,偏偏在大殿上還不能破口大罵,免得失了體統。
梁閣老則是慢悠悠開口道:“柳大人,你有什么好法子就先說吧。我們剛剛也說了,這丈量土地需要大批的差役,這些月俸從哪兒出?而且咱們也不是沒有丈量過土地,一個縣想要丈量完,至少也得四個月的功夫,就這我說的還是一個地方不大的小縣,若是趕上了大縣,那可能需要的時間就更長了。”
“梁閣老說的是,這些下官也都想到了。丈量土地的確是耗費人力巨大,只是這田產總得弄個清楚,要不然,吃虧的還是朝廷,是咱們的國庫。”
說到這里,柳承恩將頭轉到了正前方,也就是皇上的方向。
“啟稟皇上,先帝二十一年,隴西小川縣田賦不公平的程度,已達到百姓所能承受的極限,民怨沸騰,群情激憤,嚴重影響了小川縣社會秩序的穩定。
當時小川縣貧富兩極分化十化明顯,官僚、豪強巧取豪奪,大肆兼并土地,手中掌握大量的土地及壯丁,卻隱田隱丁,逃避稅賦;貧苦百姓手中的土地被蠶食殆盡,卻要承擔著繁重的苛捐雜稅。而縣衙登記的田賦征稅底冊上,土地分配數據已與實際情況嚴重不符。
未等朝廷派出欽差去查辦,小川縣便已經激起了民變,縣衙被燒,縣令被憤怒的百姓們當場棒殺而亡,據載,那位縣令最終落得個被人捶成肉泥的下場。
皇上,小川縣民變據今,也不過短短二十多年,而就在去歲,延陵府某縣被查出竟然有人隱田八十萬畝!皇上,這才僅僅只是一個縣,八十萬畝良田,這逃了多少的田稅!”
柳承恩這番話說完,戶部的官員們已經是最先有了反應。
都說戶部是管著大興的錢袋子呢,誰哭窮,他們戶部都不能哭。
可實際上呢?
他們戶部的差使才是最難當的。
豐年之時,國庫還能充盈一些,可是沒等他們高興上兩天,各個地方要錢的手就伸過來了。
邊關大軍不能不養吧?
要糧給不給?
敢不給嗎?
工部要修河道,這是奉了圣旨的,而且還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能不給嗎?
不給就讓大家伙指著你的脊梁骨來罵你吧!
禮部要祭祀,要負責科舉,還要負責皇室的相關儀式,過來要錢了,你敢不給嗎?
總體而言,豐年的時候,他們的日子還好過一些,至少不必為了錢糧發愁。
可一旦是遇到了災年,那就遭了大罪了。
到了災年,伸手要錢要糧的就更多了。
要賑災吧?
沒有錢沒有糧食怎么賑?
林文正是最聽不得這個的。
一個小小的縣,竟然就敢隱田八十萬畝,這簡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皇上,微臣贊同柳少監所言。當年太祖皇帝開國之初,便曾詔告天下,要善待全天下人的百姓。當年若非是普通百姓們愿意傾盡所有襄助太祖皇帝,那也沒有我大興朝如今的國泰民安。”
林文正一說完,戶部的幾個官員也立馬跟著表態贊同。
江元豐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對面,他很清楚,接下來還有的辯呢。
“啟稟皇上,微臣還記得前年,素有江南魚米之鄉之美譽的泰蘭縣,按田賦征稅底冊征收稅賦,根本就無法征收到位。地方縣令面對這種現實,憂心忡忡卻一籌莫展。
稅賦收不上來沒法向朝廷交代,若是強行征收又唯恐激起民變,引發江南動亂。最終,當地縣令還是上報到了知府求援。
而這件事情最后的結果,就是知府不得不通知了地方的衛所,然后強行重新丈量土地,最終,將田賦收齊。”
這田賦一事,沒有人比戶部的人更清楚的了。
再加上了柳承恩的刻意引導,朝中越來越多的人提及了往年的種種。
皇上的臉色,也果然是更為嚴肅,而眼神也更為冰冷了。
這方田均稅之法,當真是應該早早執行。
范閣老一看朝中的局勢明顯是偏向了柳承恩,自然是有些急了。
“柳少監,你現在是秘書少監,這田賦一事,也并非在你的職責范圍之內。況且,剛剛就說過了,僅僅是丈量土地,便需要極多的人手以及較長的時間,這根本就不合適!”
梁閣老也是頻頻點頭,“皇上,老臣也以為不妥,若是在地方加大了差役的征用,那么朝廷便又要多了一項開支,這筆銀子從哪里出?更何況,幾位大人所說的隱瞞逃稅的事情,也僅僅是個例,實在是沒必要大張旗鼓。”
柳承恩極不給面子的笑了一聲,“梁大人這話說的好。既然逃稅的事情僅僅是個例,那我就不明白了,在座諸位又為何極力阻攔呢?既然不怕重新丈量,那就干脆直接全國推行不就可以了?”
“無知小兒!”
范閣老怒喝了一聲,“柳承恩,你一直顧左右而言他,還極力慫恿皇上下旨變法,你可知道這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又有一位老大人站了出來,“皇上,我大興每每有大的旱災或者是水災,都指著那些個士族豪紳捐糧捐銀的。若是此法一推行,這稅收高了,屆時朝廷有難,那我們豈不是過于被動了?”
柳承恩輕嗤一聲,“大人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若是他們沒有大量的兼并土地,那么百姓手里就有田可種。農人們有田種,自然就有糧食吃了,哪怕是受了災,一時半會兒也絕對不至于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們手里頭沒有地,自然也就無法存儲足夠的糧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