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子底兒已經鋪墊了一層柴草。放好生魚以后,上面又放了些柴草蓋住。
端詳了兩眼,李云柔覺得還是有幾分不放心。就又從自己的籃子里,把混在婆婆丁里的薺薺菜和馬齒莧都挑了一些出來,蓋在了柴草上頭。
忙乎了一陣,總算收拾停當。
李云柔熄滅了火堆,原地挖了個坑兒,把痕跡都清理了。
拉著李云心到溪水邊,給她洗干凈了臉和手,自己也簡單洗了洗。
等到徹底拾掇利落了,李云柔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鄭重地叮囑李云心:
“今兒個這事兒,誰都不能告訴。回去以后,也別跟人顯擺。知道不?”
李云心點點頭:“知道。姐你放心。”
李云柔抬頭看了看天空:“太陽都升到這么高了,咱倆得趕緊回家去了。”
李云心繼續乖巧無比地點頭:“嗯嗯。”
李云柔不止挖了許多野菜,捋了許多榆錢兒,還抽空撿了不少松枝、柳條兒、金達萊枝子,用幾根野藤蔓捆扎得結結實實。
可以用一只手拽著藤蔓一頭兒,拖著走,都不用擔心散開。
她的籃子里,是滿滿一籃子新鮮脆嫩的婆婆丁和少許薺薺菜、馬齒莧。
布口袋里,是壓得緊緊實實、滿滿當當的一大口袋榆樹錢兒。
東西好像有點兒多。
李云柔只長了兩只手,一個人肯定拿不了。
姐妹倆很快就分好了工。
李云心人小力弱,只負責提著兩個籃子就行。
李云柔全副武裝,后背背著沉甸甸的榆錢兒口袋,用一只手扶著;另一只手拽著藤蔓,拖著一大捆柴火。
抬腿就走,竟然好像一丁點兒都不吃力似的。
李云心連忙跟上,心里不由得暗暗欽佩。
李云柔今年十二歲,已經有了幾分少女的品格。
身材纖細,腰肢柔軟,走起路來,仿佛風擺楊柳一般,裊裊婷婷。
然而,看似纖弱單薄的身體里,竟然蘊藏著這樣大的力量。
真是出人意料啊!
大概是吃爽了,又歇夠了,倆人身上分外有勁兒。
不僅李云柔腳步輕快,連李云心都沒覺得自己有多累。
走起路來,甚至比來時還要快幾分。
小姐兒倆攏共用了不到三刻鐘,就走到了村口外。
李云柔的氣質忽然變了。背彎了,頭低了,脖子也縮了起來。
李云心被嚇了一跳,急急地問道:“姐,你是不是太累了?”
李云柔依然保持著剛剛的姿態,壓低了聲音回道:
“別吵!一會兒要是有人跟咱們搭話,你什么也別說,一問三不知就行了。”
“哦。好。”
李云心不知李云柔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不過管他呢,姐姐說什么,自己照做就是了!
倆人又走了幾步,遠遠望見村口的大槐樹底下,已經聚了幾個人。
村口有一棵特別高大的槐樹,村里人很喜歡在這地方扎堆兒。
老少爺們兒喜歡端著碗蹲在這里,邊吃飯邊嘮嗑兒;大姑娘小媳婦兒喜歡坐在這里,納鞋底兒閑磕牙。
當然,寒冬臘月的時候,就沒人樂意杵在這里挨凍了。
不過,這會兒已經是春天,草木都已經發芽。
愛熱鬧的人們在家貓了一冬天了,天氣一轉暖,便再也按捺不住。
紛紛穿著厚厚的冬裝,趁著午間太陽暖和的時辰,到大槐樹底下來散散心、嘮嘮嗑兒,說說村里的大事小情兒,論論十里八村的新鮮八卦。
姐妹倆還沒走到大槐樹底下,遠遠地就有人跟她們打招呼:
“哎呦,這不是老李家四丫頭嗎?柔姐兒,你這是一大早的、帶著心姐兒進山了?”
李云柔揚起一個羞澀靦腆的笑臉兒,聲音又柔又糯,低低地應了一聲兒:
“莊四嬸兒!”
應了這一聲兒,就又垂下了腦袋,一副老實相:
“俺們兩個細胳膊細腿的,可不敢進山。萬一讓狼叼走了咋辦?”
她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往前走,甚至連腳步都沒有放慢幾分。
李云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朵豎得高高的,她好像突然間有點兒明白,原主為啥會搞錯李云柔的性格了。
莊四嬸兒卻像沒看出來姐妹倆壓根兒沒有嘮嗑的愿望一樣,反而迎著姐妹倆走過來了,非要攔著她們說話:
“柔姐兒別急著走啊,再跟嬸子嘮兩句唄。整整一冬天沒見了,嬸子還怪想你哩。”
李云柔被迫停步,卻沒接她的話茬兒,依然低著頭:
“俺妹子這風寒剛好,可不敢讓她爬坡過嶺的。”
問話的莊四嬸兒顯然不是個好糊弄的:
“喲,沒進山,那你們這柴火哪來的?柔姐兒你背上背著啥好東西呢?心姐兒,你籃子里頭拎的啥?”
說著便想要上手來翻動。
李云心記著李云柔的吩咐呢,自然沒搭茬兒。
她不吭聲、不說話,只忽閃著大眼睛,直直地瞪著莊四嬸兒,乖乖地裝木頭人。
不過卻躲開了莊四嬸兒的手,把兩個籃子都藏在了自己背后。
大槐樹下的幾個村民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莊老四家的,你瞅瞅你這人緣兒!人家八歲的小丫頭都知道防著你那雙手爪子!”
莊四嬸兒不由得有幾分惱怒。
她確實愛占個小便宜什么的。
誰家孩子撿了柴火、挖了野菜,甚至撿了糞球,只要被她遇見,必然要雁過拔毛一回。
不順手拿別人點兒什么,就好像自己吃虧了似的。
可是做歸做,被人當面點出來,她還是有些掛不住臉兒。
眼瞅著莊四嬸兒就要惱羞成怒,李云柔再次仰起頭,沖著莊四嬸兒一臉羞澀靦腆地笑了笑,臉蛋兒和耳朵都有幾分紅了:
“莊四嬸兒,你咋偏不信俺咧?好像俺啥時候扯過謊,騙過你似的!俺們真沒進山,就在鯉魚嘴豁口那邊轉了轉。”
所謂鯉魚嘴豁口,也是一座山谷。
不過卻并不是她們今天去過的那個小山谷,而是距離靠山屯最近的升龍嶺的入口。
從那邊往山里的方向走走,也確實能撿到柴火,挖到野菜。
不過那地方,好像是個風口,待上一時三刻,便覺得寒氣透骨。
遠不如她們今天去的無名小山谷那么暖和。
要是在鯉魚嘴豁口,李云柔膽敢脫了襖子,只穿里頭的葛布單衣,哪兒還有力氣撿柴烤魚啊?一準兒得凍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