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耀祖只說了娶媳婦兒,卻也沒說要娶誰。
他心里想著,家里給自己娶媳婦兒,斷然不會選那不賢惠的。
等這正妻的位子定了,到時候,自己想把那李家的珠姐兒抬回來,不過就是交代媳婦兒一聲的事兒。
也省得這些人,日日跟他推三阻四的。
明面上雖然順著他,實際上,一個個都不聽他的話,都不肯好好給他辦事!
龐家人卻不知龐耀祖的心思,自顧自地張羅起來。
龐老爺先是備了禮物,到于家去拜見于老爺,試圖先跟這位慈眉善目的老爺子探探口風。
畢竟,于青梅跟一般的閨閣女子不同。
她那么受她爹和哥哥們的寵愛,想必這婚事,全家人都會跟著拿主意。
不只像那一般人家的閨秀,過了內宅婦人那一關,就能說成的。
于老爺笑容滿面,待龐老爺十分親切和氣,最終聽完了他的來意,卻毫不猶豫地回絕了他:
“龐老爺,既然你這樣誠意滿滿,我也不好瞞著你。
我家長女青娥,當年我們夫婦二人一時想差了,讓她嫁到了京中權貴人家。
雖然權勢煊赫,威風得緊,但卻與娘家相隔千里,探看不便,老妻為此苦悶異常,身子就不大好了。
梅姐兒生得晚,青娥嫁得又早。因此家里,就好像只有梅姐兒這一個閨女一般。我們平日里,難免就嬌慣了些。
她這性情脾氣,怕是嫁到一般人家,都不大容易跟婆家上下人等相處融洽。
因此,梅姐兒的親事,我是不打算這樣早就給她定下來的。
得慢慢查訪,尋到那適合她的人家。
對于男方,我們既不拘家世、也不拘身份,也不看這小郎君,在經濟世務方面,有沒有什么才干。
只是,老妻務必要多留梅姐兒幾年,怕是得到二十歲上,才許她出嫁。”
這話一說,拒絕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確。
拿歲數和女孩兒的性情說事兒,其實,不過是為了面子上委婉些罷了。
龐耀祖的婚事,這一兩年就要定下來的。
他這個年紀,已經不能再拖了。其實,按著于青梅的年紀來說,也應該開始相看了。
十五歲定親,用上一兩年準備嫁妝,最晚也就拖到十八歲,不可能更晚了。
但,龐老爺倒也稱得上是消息靈通之輩。起碼在祥云縣,龐老爺確實沒有聽說,于家人在為女兒相看什么人家。
事情沒談成,龐老爺不由得一臉失落,茫茫然地離開了于家。
他原本以為,即使于家門檻兒高些,對自家這樣的大戶來說,也不是完全夠不到的。
自家好歹也是整個祥云縣里,最數得上的幾家大戶之一啊!
只要把誠意擺得足一些,多來拜訪幾回,聘禮給得更豐厚、更大方一些,甚至再提前遣散了兒子房里那些妾氏、通房,也就差不多夠了吧。
卻是萬萬沒想到,于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鄉紳人家,朝中還有人在做官,然而他們對于兒女婚事,竟然是這樣離經叛道,渾然不在意世俗規矩的么?
竟然說要把女兒留到二十歲以上……
真虧他說得出口!
龐老爺匆匆地回了自家,把這個不怎么樣的結果,告訴了龐家老太太。
龐家人聚在一塊兒,罵了一頓于青梅和于老爺,便忙忙地開始七嘴八舌,把祥云縣適齡的大戶人家都嚼了個遍。
娶不到于青梅,該選誰呢?
縣太爺家的閨女不少呢,不知能不能求娶到?
即便娶不來縣太爺的嫡女,娶個受寵愛的庶女,應該也可以吧……
于知秋一邊兒慢條斯理地將一顆紅棗大的棕色香丸,放進一個福祿祥云紋飾的麒麟形香爐之內,一邊兒聽著虎子在眉飛色舞地給他回事兒。
片刻后,麒麟口中,輕輕透出一縷一縷淡淡的煙霧,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灑滿了整個房間。
虎子正說到龐家老爺上門,有意為龐耀祖求娶于青梅的事兒。
于知秋聽虎子說了這事兒,面色剎那間便難看了許多,冷冷地嘲諷道:
“那龐耀祖是個什么貨色,他們龐家人不清楚么?
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梅姐兒頭上來!
莫非是欺負我爹愛惜羽毛,不愿跟他們這些土包子一般見識?”
于知秋招招手,從房間屏風的陰影處,走出來一個面目平淡,看了讓人過目即忘的男人:
“少爺請吩咐。”
“上回說過的那件事,你去辦了吧!”
“是。”
男人退回到了屏風的陰影處,瞬間便和陰影融為一體。
虎子看著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男人,目瞪口呆,半晌沒回過神來。
李云心和于青梅又湊到一塊兒了。這會兒,兩人正在后院的馬廄里,看新買來的馬。
就是李云心委托于青梅幫忙買的那一匹。
于家的馬廄里,原本養著的,都是些高頭大馬、神駿無比。
屬于李云心的這一匹馬,就顯得有點兒特殊了。
這是一匹青灰色的矮腳馬。
說它是馬,倒不如說它是一匹青騾子,或者一頭略高大些的小毛驢。
于青梅有點兒不好意思:
“這事兒我是讓四哥幫我辦的,沒想到他就給我買回來這么一匹馬。
不過四哥的人說,這馬非常符合你的要求。
跑得不比那些高頭大馬慢,而且耐力還特別好,能長途跋涉好幾天,都不會累。
最關鍵的是,這匹馬的性情很溫順,輕易不會發脾氣尥蹶子。”
于青梅雖然這樣說著,但她的語氣卻有點兒信心不足。
李云心看著于青梅的表情,忍不住覺得,說不定是因為自己的預算太低導致的。
錢少,就不要太挑剔。
買來的馬雖然不那么好看,但能用就成了唄。
這時候的馬,也就相當于現代社會的車。
咱買不起那種名貴的跑車也不怕,買個金杯啦、五菱宏光啦,不也一樣能用么。
說不定這性能啥的,還更符合咱的要求呢!
這么一想,李云心看著這匹瘦了吧唧,看著像驢子的青灰色矮腳馬,也就順眼了許多。
她伸手摸了摸小馬的脖子。
小馬果然脾氣不錯,沒有尥蹶子踢她,也沒有大聲叫喚。
李云心很開心:
“這匹馬這么乖,咱們叫它小乖好不好?”
于青梅點了點頭:“這是你的馬,你喜歡叫什么,就叫什么。”
然而她內心卻在瘋狂吐槽:
“哪有給馬取名字叫小乖的?這是一匹馬,又不是養在后宅婦人跟前兒的小哈巴狗!”
李云心愉快地看著于青梅頭頂上,一串一串往外冒的小字,笑得越發甜了。
于青梅忍不住覺得有點奇怪,摸了摸頭頂:“我頭發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