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心先去了她烤肉的那片地方。
倒不是覺得狍子還能有得剩,主要是惦記那篝火熄滅了沒有。
秋季天氣干燥,萬一要是把林子點著了,說不定這一片山嶺,無數個山頭都要跟著遭殃。
還好還好,雖然狍子肉連點兒沫沫渣渣都沒給她剩下。
但很顯然,那個偷聽她唱歌的家伙,還知道離開的時候得把火熄滅了。
她沒見到肉,也沒見著人,但從篝火上面壓著的石頭來看,那家伙起碼是認真滅掉了火堆才走開的。
除了不請自來消滅了她好不容易打到的一頭狍子——她只帶回去一條烤得半生不熟的腿——還嚇了她一跳之外,那家伙也不算太過可惡。
看到李云心似乎有些發呆的模樣,于青梅也湊近了那個火堆,于家人也湊上去觀察,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一共有七個人的痕跡。這一個似乎年齡很小。”
李云心小臉一紅:
“那個可能是我。
我之前在林子里打了只狍子,在這地方生火烤狍子腿兒來著。
后來來了個蒙著臉的黑衣人,我一害怕就跑了。剩下的狍子肉都沒來得及拿。”
“這些痕跡還很新鮮。這些人走了沒超過兩個時辰。”
李云心不由得一陣星星眼:“哇,高手啊!”
那個被夸獎了的于家護院卻一臉面無表情,宛如面癱:“李娘子謬贊了。”
李云心感覺自己被哽了一下,沉默了。
于青梅忍不住微微一笑,拍了拍李云心的肩膀:
“接下來該去那個山洞了吧?”
李云心點點頭,拍了拍小乖的脖子,彎下腰湊到它耳朵邊,聲音很低很低地說道:
“小乖,去上回我們去的那個山洞。”
之前那個面癱臉的家丁冷冷地說道:“李娘子,我聽見了。”
李云心感覺自己又被哽了一下……
她尷尬地笑了笑,干脆實話實說——哼,看你個面癱臉,還能撲上來咬我一口咋地:
“嘿嘿,其實我認路的能力不如小乖厲害……”
于青梅這下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笑得她的那匹高駿的白馬都誤會了,撒歡兒似的揚起蹄子,一路飛奔。
李云心急忙拍了小乖的耳朵兩下,急急地追了上去。
山洞其實距離這里不算遠,只是路徑繞來繞去的,不大好找。
但跟著小乖和李云心走過這一回,下回想要再找到這里,就不難了。
找到了地方,大家分散開來,用隨身攜帶的水囊打濕了布巾,牢牢地護住口鼻,進入山洞內查探。
除了李云心和于青梅一直守在外頭沒進去,別人都進去了,而且各個都滿載而歸。
這迷幻蘑菇和沉眠草,幾乎沒有什么氣味,卻能迅速讓人中招……怪不得于家人會想來收集呢。
聽說于家二老爺,就是做軍官的。
這東西要是用到軍中去,不管是戰場上、還是醫療上,都能起到很大作用吧。
說起來,五叔李桐現如今也是做軍官的呀。
不過,就憑五叔現在那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倒是不必操心這許多。
而且,于家既然已經接手了,自己再讓五叔來爭這份功勞,就沒什么意思了。一來,沒這個必要,二來,也著實爭不過呀。
還是甭惦記了!
李云心回家之后,見家里人各個都歡天喜地。
一問方知,原來前些日子秋收打下來的糧食,已經基本上都找到了買家,還拿到了相當不錯的價格。
而且這買家還不是外人,就是于老爺家。
因為于老爺家的名聲一貫很好,大家伙兒都不擔心于家會大秤小斗,或者拖著銀錢遲遲不給。
李云心有點兒懵,私下里偷偷去請教喬細妹:
“奶,咱家不是在屯糧呢嗎?這秋收打下來的糧食,為啥還要往外賣?”
喬細妹笑道:
“秋收的糧食么,自然是要賣的。不賣糧食,哪里來的銀錢繳田稅、丁銀?”
李云心一臉疑惑:
“可咱家明明有銀子呀!
再說這會兒正是糧價最低的時候,賣糧太不劃算了。
其實我們不僅不應該賣糧,反而應該趁這會兒買進糧食,等到糧價高了,再賣出去……”
李云心說著說著,聲音就漸漸地低了下去。她發現喬細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卻想不明白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奶,你的臉色咋那么難看?我哪句話說錯了嗎?”
喬細妹搖搖頭,揉了揉李云心的發頂:
“好心姐兒,你沒說錯。可是這事兒,它不是這么簡單的。”
李云心豎起耳朵,愿聞其詳。
喬細妹沉吟了一陣,嘆息了幾聲,便給李云心講這里面的彎彎繞繞:
“這糧食啊,但凡是太平年月,自古以來便是秋收的時候最賤,春夏之交最貴。水旱災害的時候糧價飛漲,不算在內。
倒也不是沒有那莊戶人家想到秋收的時候留著糧食不賣,等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再賣出去。但,想雖然可以這么想,真這么做的莊戶人家,卻沒有能成事兒的。”
“啊?為什么啊?”
李云心徹底不明白了。
等聽了喬細妹一番長談,李云心才明白。
原來,糧食的零售價格雖然波動很大,但糧食商人從莊戶人家手上收購糧食的價格,卻基本上一直是維持不變的。
或者說,糧食商人之間有個行業最高價,超出這個價格的收購,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在這個基礎上,往下壓價,倒是沒有限制。
壓得下來,那是你的本事。
除了這糧食價格之外,你一個普通莊戶人家去賣糧食,要么就是接受糧食傷人給你的定價,要么就是自己去零售。
倘若自己擺攤,掙來的那點子差價,還不夠那攤位費、給地痞流氓的保護費、遇到找茬的小吏給你踢翻踹灑的那些損耗呢!
倘若走街串巷去挨家挨戶地賣糧食,說不定遇到什么事兒、什么人。萬一一不留神,走到哪個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就被人家從背后削死了……
嚯,原來賣個糧食,竟然這么兇險的嗎?
李云心默默地抹了抹腦門上的冷汗。
她忍不住有幾分擔憂地問道:
“那三伯娘日日出攤,三堂哥走街串巷,豈不是很危險?”
喬細妹點了點李云心的鼻子,開懷地笑道:
“哈哈,你一貫跟個小人精似的,竟然也有不懂的事情啊!
這賣豆腐,跟賣糧食怎么能一樣呢?
不按著規矩賣糧,那惹怒的是整個糧食行業的人。
而豆腐,根本就只是一門勉強糊口的小生意,誰家也不會天天打牙祭,再怎么喜歡吃豆腐,也不會頓頓買豆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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