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瑾和嬋夏趕過去時,已經是煙塵遮空,火勢沖天。
民間的救火會以及官方的火兵拿著水桶、藤斗奮力滅火。
這一幕似曾相識,青州教坊司不久前,也有這樣一場火災。
但又不完全一樣。
上次那把火是甄霓為了脫身放的,她放火后已經想辦法告知所有人逃生,除了甄霓再無人員傷亡。
這次不同。
嬋夏眼看著幾個姑娘嚇得抱在一起,數了數人數,心都涼了。
近百人的配置,現場堪堪一半,且好多人都身有燒傷,頭發也被燎的不成樣子。
逃出來的尚且如此狼狽,那沒跑出來的——
嬋夏打了個冷顫,不敢去想。
負責京城火禁的是五城兵馬司西城指揮使,見于瑾來了,指揮使忙帶著倆人過來回話。
“稟督主,我們接到消息就趕過來了,彼時火勢已起,我們想進去救人,現場煙霧極大,沖不進去,只能強力滅火,下官已經緊急通知了其他四城兵馬司,援兵馬上就到,民間的水局、救火會也都在,只是這火勢太大,不知何時才能控制下去。”
“阿夏!”
“是!”
“我去組織救火,你負責處理傷員。”
嬋夏一把拽著他的袖子,不讓他走。
“你留下,我進去吧。”
“我有滅火經驗,你跟擅長救人,不要本末倒置。”
于瑾拍拍她的手:“我不會有事,你不準進來。”
一轉頭對指揮使說道:“命人將現場女樂、百姓撤離至三尺開外。”
嬋夏噙著淚看于瑾的背影。
他讓人撤離,自己卻進去了。
“現場可有我廠衛的弟兄?”嬋夏喊。
人群里立刻站出來六七個。
廠衛的番子無處不在,出了這樣大的事不可能不親自查看,過會還會有源源不斷的番役過來。
嬋夏挑了倆身強力壯的。
“你們倆進去,寸步不離地跟著督主,能幫滅火就幫一把,不得離開督主半步,切記一點,一旦有危險,馬上帶督主撤離,哪怕是打暈他,也要帶他出來,一切后果由我負責,明白嗎?”
這倆番役領命進去,嬋夏又組織其他番役還有現場的官兵一起帶著人撤離。
撤退到安全區域開始清點人數,又命人準備大量的干凈布條、淡鹽水等搶救物品。
好多姑娘衣服都被燒的跟肉粘在一起了。
比起身體的痛苦,更多人還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災難當中,好多人都是怔怔地看著被火染紅的夜空,連疼都顧不過來。
嬋夏命人叫了郎中,等待過程中她也沒閑著,教廠衛的人簡單處理方法。
“所有傷員,皆要少量多次服用淡鹽水,不可直接飲用白水,燒傷創面小的交由你們來包扎,若有水泡不必挑破,傷在手足,切記分指包扎,以免粘連,重傷以及有骨折合并傷的,送到我這。”
嬋夏的處置與郎中不太一樣,她用的都是于瑾所授,仵作驗死人但更愿意救活人,這些學過的東西早就烙在她的心里。
隨著各路人馬的援助,火勢得到了控制,越來越多的人被抬了出來。
有的一息尚存,有的已經燒黑了。
甚至嬋夏還看到了兩具碳化的,只有人形,猶如木炭。
這種形態的尸身她前世都不曾見過,于瑾只寫給她幾行描述,親眼所見,慘烈至極。
等到火勢全部熄滅,嬋夏命人清點死亡人數,得到了個驚人的數字。
“三十四個...”
這還不算上還留著一口氣的重傷,若那幾個重傷的撐不下去,這人數可能接近四十了。
這痛徹心扉的數字,每一個的背后都是一個鮮活的生命。
觸目驚心,又悲痛難抑。
“是三十五個。”于瑾的聲音從嬋夏身后響起。
嬋夏轉身,一眼就看到他手臂上的傷了。
“啊!!!”她沖過去,哆嗦著手,想碰又不敢。
于瑾的左臂衣袖被割去一半,露出的皮膚上是大片的燒傷,嬋夏剛剛處理了好多這種,一看就知道。
他的衣袖著火后沾到皮膚,只能割去著火的衣袖,避免大面積燒傷。
她處理了那么多傷患,唯獨眼前的這個,傷不是最重,卻最讓她心疼。
“都說不讓你去了,你偏去,你都沒想過我,你混蛋!”嬋夏舉起手想錘,又舍不得,忙掏出藥,顫顫巍巍的給他處理。
“阿夏,你好像得了帕金森,手一直在抖——你聽說過帕金森嗎?”于瑾看她嚇成這樣,有心想開個玩笑緩和下氣氛。
他這個受傷的還沒怎樣,她倒是哭得不得了。
“你閉嘴!你才帕金森,你全家除了我全都是!”嬋夏一邊哭一邊包扎,使勁的吼他。
于瑾乖乖閉嘴,自認理虧啊。
這一幕落在聞訊趕來的眾官員眼里,想不到督主還是個懼內的人吶。
“你進去時怎么答應我的?說好的不會有事,現在這么大一片,你告訴我,這是啥?這以后肯定是要落疤了...”嬋夏看著他傷都能猜到有多疼。
一不小心,眼淚又吧嗒吧嗒的掉下來了。
“有幾個疤也沒什么,你不要太在意。”
“你沒資格說話!”嬋夏吼他。
跟在于瑾身邊進去的倆番役見狀,其中一個站出來愧疚道:
“夫人,你要罰就罰我吧,督主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要不是督主推了一把,我已經被砸死了...”
誰能想到,權傾朝野的督主,為了救個名不經傳的小人物受了傷呢,這在現場其他人看來,簡直是不可理解。
“你看,就一個小疤換條命,是不是挺劃算的?”
“我有讓你說話嗎?!”嬋夏一瞪眼,于瑾再次做了個保持沉默的手勢。
突然,嬋夏的視線落在倆番役身后的一個人,準確說,是一具尸體上。
這是——?!
“這不是于瑭嗎?!他怎么死了?!”嬋夏驚呼。
這個于瑭當初以火災詐死,想不到今日竟真的死在了火場里,只是他的死法有些與眾不同。
嬋夏費盡心思要找到他,沒想到,他就這么死了?!
“問你話呢,于瑭是怎么回事?!”嬋夏追問。
于瑾用手在嘴上比了個拉鏈的造型,夫人讓閉嘴,他真就閉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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