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陽抹了一把臉,臉頰上濕濕冷冷的,不知何時已是滿臉淚水。
修仙之路何其坎坷,蕓蕓眾生有誰不知,卻又個個趨之若鶩。
可是能達到仙界的萬中無一,就鄢陽所見,只有神醫婆婆師父一人而已。
絕大多數的人,也只能是修仙之路上的一顆顆墊腳石。
鄢陽沒想踩著誰,也沒想靠著誰,更不想跟誰有過深的羈絆,但即便看慣了生生死死,眼睜睜看見相處日久的同伴死去,她也會忍不住心疼。
但這些感性和悲傷在一瞬間就戛然而止了。
鄢陽發現原本正在降落的自己雙腳懸空,人就像被上下兩股力量撕扯,卡在了半空中。
“這是……怎么回事?”鄢陽集中精力四下打量。
頭頂上這個漏斗一樣的深淵大洞,越往下越窄,最窄處正是鄢陽懸停的地方。
而鄢陽的腳下,更是一片無垠的黑暗在蔓延,那黑暗越往下越濃,越往下越開闊。
“就好像……就好像是一個沙漏……”鄢陽用神識探索著。
而她,正是這沙漏中的一粒沙。
“下面就是死靈之地?”鄢陽意識到能讓鬼王實力大減的地方,也許同樣會讓她虛弱。
鄢陽停止猜測,因為猜測毫無意義。
可下一刻她意識到這猜測是對的。
呼呼呼……
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壓制在原地不能動彈,更有萬鈞之力將她包裹擠壓。
粗糙的,沙礫一般的力,仿佛一個無形的磨盤,將她的身軀碾壓著,研磨著,扭絞著。
她感覺到氣血和靈力都要從毛孔里面滲出來了,五臟六腑全部挪了位置。
甚至就像毛巾被擰出水一樣,在她的右側肘臂上有了一道血縫,依稀有鮮血滲出。
“這是要榨取我的靈力修為?!”鄢陽看著那飄飛的血滴打了個激靈。
鬼王延洛就是這么失掉法力的?
原來他并不是中毒?
那么他是怎么脫離的?
我又該如何化解?
好在鄢陽的身體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磨消耗的,這讓她有時間思考。
這么多年淬煉身體的成果,讓她的金蓮之身堅不可摧。
但,她很快想到,她身后還有解藕寒他們,若是他們幾個進來,除了忍冬尚可有喘息機會,其他人一定一刻也禁不住這種消磨。
“金蓮?……對了!”
啪!鄢陽捏碎了手腕上剩下的四顆木珠其中的一顆。
果然,那串大能佛祖贈與的,她佩戴了多年的木珠子里果然孕養著一朵小小的嬌艷的金蓮。
那金蓮被她的氣息引動,倏地長大,金色的花蕊花瓣立刻將她包裹。
鄢陽踩在金蓮的花心里,感覺到那磨人的壓力驟減,氣血終于平復了。
這時候再次用神識探查,周圍與之前卻又大不同了。
隔著金蓮,似乎神識更加清晰,那黑暗不再灰蒙蒙的,而是展現出它本來的面目。
在沙漏的下半部分,有一大一小兩座石頭道觀分立兩端。
鄢陽在西部大陸的時候沒少給神醫婆婆立道觀,自然認得那是道觀的樣式。
只是這道觀既沒有華表星門,也沒有斗拱飛檐,更沒有前殿后院,亭臺樓閣,東西跨院,只有單調簡陋的一間石頭屋子。
屋子大門緊閉,看不出里面供奉的是誰。
實在是凋敝寥落之極。
只不過,這兩座石觀的觀頂,各盤著一個張大嘴巴的巨大石雕。
“螭吻神獸?”
鄢陽在龍宮中認得的,那魚尾龍身的石雕,正是歷來被塑于殿脊兩端的祥獸—螭吻。
據龍宮中的記載,它是龍之九子之一。
若是被塑于殿脊之上,倒有辟邪納福之說。
可是,在幽深的鬼域的死靈之地,避什么邪?納什么福?
為何會藏著神獸石雕?
而且是巨大的完完整整的石雕模樣。
兩條一模一樣的螭吻神獸張著大口,似乎能吞下一切。
它們怒目圓瞪,好像隨時都能跳起來廝打一番。
而鄢陽正不遠不近地懸在二者之間,就好像二者可以馬上跳起,把她吞進肚子里。
“所以,延洛消失的法力其實是這兩個石雕的杰作?”鄢陽覺得不可置信,石雕而已……
咔嚓!
兩具石雕居然同時裂開了,稀里嘩啦,石塊破碎,露出里面的魚鱗。
“活了?”鄢陽心下一跳,剛剛踩穩的金蓮花頓時左右搖擺起來。
沙沙沙……
“終于有吃的了!”
“香噴噴的!熱乎乎的血!”
兩個巨大的黑影從石觀的頂部躍起,朝鄢陽而來。
鄢陽頓時被兩股強大的力量牽引,硬生生地,從原本懸停的半空扯下,直愣愣地墜落下來。
轟!金蓮發出一道金光,將兩道黑影撞開。
鄢陽好險沒被生吞了。
嘩嘩嘩!
不等鄢陽翻身起來,那深淵沙漏就像被打開了閥門,巨量的靈力靈氣從上方涌入。
昂!昂……
兩個螭吻石雕化成的真身,它們看也不看鄢陽,爬起來朝著上方不斷涌入靈氣的方向張開大嘴,鯨吞一般狂吸起來。
鄢陽跌坐在原地動彈不得,她仰頭看去,滿世界就像被填滿了沙子一樣,不斷有東西從上面漏下來,砸到金蓮和她的身上。
腐朽的尸骨,破爛的法衣,各式好的壞的法器,古老式樣的刀劍叉戟……
這些東西來不及被兩神獸吞食,漸漸在鄢陽周圍堆積起來。
鄢陽在金蓮中注視著這一切。
“這是……古戰場留下來的?”鄢陽仰頭,她意識到了上方的變化,“上面就是仙魔大戰的古戰場?”
“昆秀!”
“花子師妹!”
鄢陽環顧四周,空蕩蕩黑茫茫一片,除了一大一小兩個毫無生氣的石頭道觀,再無他物,怎么可能有二師兄的聲音呢?
“小師妹!”
鄢陽扭頭朝那聲音來源探查過去。
小一些的那座石頭道觀的大門哐哐打開了。
“師父!大師兄!二師兄!你們在屋里嗎?”
鄢陽傳音道。
倏地!
亮光一閃而逝,鄢陽靈敏地抓住了。
嗖!她踩著金蓮竄進了比較小的那個道觀內。
石門咣當重新關閉。
狹窄的石屋里,只有一個破爛的壇臺,上面供奉的尊神石像已經掉落了半顆腦袋,根本看不出是哪位可憐的神仙。
就在那滾落在地上的半個腦袋旁邊,還有幾個巴掌大的人形石雕,倚在破爛壇臺下,灰撲撲的,難辨面目。
“師父!”
“大師兄,二師兄!”
鄢陽往四下尋找。
“噓!在這!”
其中一個石雕小人身上靈光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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