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進宮去面圣,將劉澤的口供交給皇帝過目。
即便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在親眼看到口供中的內容后,皇帝仍不免感到憤怒。
他用力將口供扔到桌案上,沉聲道。
“身為大周臣子,竟如此沒有氣節,枉費朕一直以來對他的信任!”
李寂問道:“陛下意欲如何處置劉澤?”
皇帝冷冷道:“自然是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按照刑律,但凡是通敵叛國者,皆除以極刑。
所謂的極刑就是凌遲。
此外家中男丁全部發配邊關,永世不得回京,家中女眷全部貶為賤籍,充作官妓。
皇帝的一句話,就將整個劉家的命運都給蓋棺定論了。
李寂提醒道:“此案涉及到劉貴妃。”
皇帝陷入沉默。
他自認對劉貴妃不薄,從她被冊封為貴妃這一點就能看出,他給她的榮寵比后宮其他妃嬪都要多。
卻沒想到,她竟能干出通敵之事。
按照法理他應該直接賜死劉貴妃,可到底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女子,他心里到底還是有些許不忍。
見他拿不定主意,李寂也不著急,而是提議道。
“在陛下決定該怎么處置劉貴妃之前,能否容許微臣去見見劉貴妃?微臣有些事情一直弄明白,想請劉貴妃給個答案。”
皇帝擺擺手:“去吧。”
“多謝陛下。”
昭王走后,皇帝看著面前展開的奏折,拿著朱筆的手在半空中停了會兒,最終還是放下了。
他實在是沒心思繼續批閱奏折。
在別人看來,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掌握著天下人的生殺大權。
可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他也有七情六欲,對于身邊人的背叛,他也會難過和憤怒。
見狀,左吉知道皇帝這是不高興了。
作為貼身伺候皇帝的人,這個時候他必須要想辦法讓皇帝高興起來。
左吉心思一轉,很快就想起了住在望月軒的那一位。
大概因為七皇子是在含章殿內出生的,他剛一出生就被抱到了皇帝的面前,所以皇帝對他格外親近,最近只要皇帝一有空,就會去望月軒看望七皇子。
每次看到七皇子,皇帝都是樂呵呵的。
于是左吉小心翼翼地提議道。
“陛下若是累了,不如去花婕妤那兒坐坐?順帶還能看看七皇子呢。”
皇帝想到冰雪可愛的小兒子,深深地覺得,兒子還是小時候最可愛,一旦長大了,就會多出許多亂七八糟的心思。
他得趁著七皇子年紀還小的時候,多跟七皇子親近一下。
于是乎皇帝都沒怎么猶豫,便一口應下。
“那就去望月軒吧。”
左吉立刻讓人去安排龍輦。
離開御書房后,李寂直奔泠雪殿而去。
如今整個泠雪殿都已經被封鎖起來,殿內的太監宮女全被送去了慎刑司,挨個過審盤查。
殿內就只剩下一個劉貴妃,還有兩個老嬤嬤。
守門的飛龍騎已經得到吩咐,見到昭王來了,二話不說就把殿門給打開了。
李寂抬腳邁過高高的門檻。
在皇后被送去皇陵后,這里便是整個后宮僅次于碧泉宮的存在,每天都有妃嬪來這里變著法子地討好劉貴妃,還有各處的掌事太監和掌事宮女來這里向劉貴妃獻殷勤,泠雪殿可謂是風光無限。
可如今,這里門庭冷落,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輝煌。
樹葉被風垂落,堆積在路面上,卻無人來清掃。
李寂的黑色絲履從落葉上踩過,一步步走進殿內。
兩個老嬤嬤正坐在廊下,一邊做針線一邊閑聊。
她們見到昭王來了,趕忙放下針線筐,起身見禮。
“奴婢拜見昭王殿下,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李寂:“本王來找劉貴妃問幾句話,她人在哪里?”
兩位老嬤嬤忙道:“貴妃娘娘正在屋內休息呢,王爺請跟我們來。”
有她們帶路,李寂很順利地見到了劉貴妃。
劉貴妃正跪坐在梳妝臺前,用描金木梳一下下地梳著自己的長發。
她今日特意穿了身緋紅色的對襟長裙,輕紗織成的裙擺在地面上鋪陳開來,層層疊疊,如煙似云。
聽到開門的動靜,她梳頭發的動作微微一頓。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迅速扭身,充滿期待地看向門口。
在看清楚走進來的人是誰后,她眼底的光芒迅速褪去。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兩位老嬤嬤朝著她福了福身。
“啟稟貴妃娘娘,昭王殿下來了。”
劉貴妃蹙眉看著她們:“本宮說過多少次,進門之前要先通報,你們為什么就是不聽?你們到底是不知道什么是規矩?”
兩個老嬤嬤彎著腰,向劉貴妃賠禮道歉,心里卻在安安不屑。
明明都已經是秋后的螞蚱了,不知道還能蹦跶幾天,居然還在這兒擺譜兒呢!
李寂擺了擺手:“你們先出去。”
“喏。”
兩位老嬤嬤退到門外。
房門敞開著,陽光從外面照進來,讓這間過分安靜的臥房看起來多了幾分活氣兒。
劉貴妃重新拿起梳子,仔仔細細地梳理著自己的長發。
她透過光可鑒人的琉璃鏡面,看著站在后方的昭王,漫不經心地問道。
“本宮聽聞昭王最近忙得很,怎么有空來本宮這兒了?”
李寂答非所問:“剛才你是不是以為,進來的人是圣人?”
劉貴妃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將頭發梳理成一個漂亮的發髻。
她的指尖從那些精美的發飾上逐一劃過,似是在挑選哪件發飾最適合今日的裝扮。
對于昭王的話,她只是輕輕笑了下。
“是又如何?”
李寂:“圣人不會來的。”
劉貴妃的指尖頓了頓,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
李寂通過琉璃鏡面與她對視,用最平靜的話,說出最殘酷的華語。
“劉澤已經全部都招了,整個劉家都完了。”
偌大一個劉家,不只有劉貴妃的兄長,還有她的妹妹、她的嫂嫂和侄子侄女們。
李寂繼續道:“按照刑法,劉澤會被凌遲,劉家的男子要被發配邊關,女眷要被充作官妓。”
劉貴妃到底還是沒能忍住,紅了眼眶。
她別過臉去,搭在梳妝臺上的手指不住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