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的家宴,劉表喝醉了,不能說是爛醉如泥,但絕對是醉一塌糊涂了。
老爺子醉態可掬,頗有些失態。
身為一家之主,作為一個父親,他此刻威嚴不在,卻總是笑呵呵的過來拉扯著劉琦,說一些讓旁人聽不懂的話,什么‘吾兒辛苦了’‘吾兒操勞’‘若非吾兒,荊襄之地焉能有這般強盛’‘吾兒乃當世英才,日后必可光大門楣’等等。
在場的其他宗族之人,雖是對劉表的態度和表現有些奇怪,覺得這此等言行頗不符合八俊八及的身份,但仔細想想也就釋然了。
畢竟前一段時間,整個襄陽城都在傳著風言風語,說什么‘兒壓父’‘幼勝強’之類的話,但就如今的情形看來,那些東西對這對父子之間的關系并無損傷,這倒是讓宗族中人都感到非常的慶幸。
畢竟,劉表目下是山陽劉氏的尊者,但劉琦則是山陽劉氏中最有本領的人物。
這對父子之間不出現間隙,對整個山陽劉氏而言,無疑是最大的好事。
只要沒有那些內訌了的事,劉想興奮就讓他興奮去吧。
但唯有劉琦知道,劉表眼下的表現不是興奮,而是愧疚,一種深深的自責和愧疚。
這種愧疚只有用買醉來麻痹。
論及用人之術和胸襟韜略,劉表在天下諸侯中算是不錯的,但跟曹操這樣的天縱英主相比,卻還是有些差距。
但自己這個爹卻有一個常人所不能有的優勢,那就是擁有良好的自省能力。
能夠自省的人,永遠都是有的救。
其實若說要放棄兵權,劉琦也不想放,但他現在確實真的有挺多事情要做。
比起兵權,劉表在他心中也更為重要。
畢竟,這老頭是他穿越回大漢朝之后,第一個真心實意對他好的人。
還有一點,劉琦要通過放棄兵權這個事,讓劉表對時代的發展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并不是所有的士族都是可用的。
亂世當不拘一格。
曹操一輩子用士族為臂助,但同時也不肯與士族妥協,‘招賢令’‘亂世用才不用德’就是他抗擊傳統士族用人規矩的態度。
若是一味的遷就士族和門閥,所造成的結果必然就是身為君主的話語權日后會越來越少。
劉琦要通過這次事讓劉表明白這個道理。
士人可用,但不可盡用……成功的君主麾下,臣子的背景成分一定要混雜,混搭,這樣身為君主才能夠通過平衡,取得最終的話語權。
另外,讓劉表直接統御自己麾下的這些親信戰將,也能夠讓李典,魏延,張任他們順利的成為荊州軍真正的高層軍尉。
他們的戰功都在那擺著,而且劉表目下對自己有愧,劉琦重用的人,劉表絕不會棄用,反而會酌情提拔。
像是甘寧,張任,魏延,李典這樣的人,原先不過是南陽郡中軍尉,但是從今往后,他們就會在劉表的領導下,從一個郡直接成為整個荊州軍的中堅力量。
在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們的身份等同于向著蔡瑁,蒯良,蒯越這些人看齊了。
至于劉琦和他們之間的關系……并無所謂,劉琦是鎮西將軍,益州牧,身份上永遠能壓住他們不止一頭。
同時,劉琦在軍中的威望,單憑關中和上雒這兩件大事,放眼整個荊州,十年之內恐怕是無人可以取代的。
這些將領的身份和權重提上來了,對于劉琦日后領導整個荊州軍大有裨益。
讓手下這些將領們從‘郡’的身份跨步進入‘州’的身份,是非常必要的。
劉表醉了,劉琦親自將他送回了房間,待其睡著后,方才回到自己的府邸。
蔡覓也已經回來了,她見了劉琦之后,向劉琦轉述了蔡瑁的問候之情。
但也僅僅是轉述,蔡瑁本人并沒有來。
很顯然,這位蔡家家主的鬼心眼與日俱增,在他現在沒捋順清楚劉琦和劉表的關系之前,他斷然不會輕易主動與劉琦見面的。
不是他討厭劉琦,而是他想避嫌。
但劉琦偏偏不給他這個機會。
以你蔡家家主的身份,想避?你避的了么
“把那些給伯珪的禮品帶上,我親自拜府去找他。”劉琦笑呵呵地吩咐蔡覓。
蔡覓聞言都有點傻眼了。
她轉頭看了看天色……這天已經黑了,正是脫衣服睡覺的好時節。
這正值春宵的好時候,往蔡瑁那跑算怎么回事?
蔡覓略有些疑惑地道:“要不,我陪少郎君明早兒過去一趟如何?你在使君府內已經是飲了不少吧。”
劉琦搖了搖頭,正色道:“不,就今晚過去,我與我妻弟好好再喝上一頓!”
深夜,蔡瑁剛剛躺下摟著妻子睡的正香。
突聽門外有人呼他道:“家公,劉將軍派人送上名刺,欲要拜府。”
蔡瑁起初沒有聽清是誰來了,只是哼哼了幾聲,甚至還罵罵咧咧的。
但隨即,他似乎反應過來了,他‘騰’的一下子從床榻上直起身來,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一把掀開被子,光著腳丫跑到屋外,問那管家道:“何人來了?”
管家急忙遞上名刺,道:“來者言乃是劉將軍親至。”
劉將軍?
當時,蔡瑁聽到這三個字,腦海中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是劉表。
因為在荊州十郡,能被稱之為‘將軍’的也唯有他一個人了,鎮南將軍劉表。
劉表深夜前來拜訪,卻是所謂何事?
想到這,蔡瑁不由有些緊張了。
他猛的一翻被褥,倉惶地從軟塌上爬了起來,一邊慌張穿衣,一邊叫自家夫人道:“夫人,快!起來了!收拾一下,劉荊州來了!”
蔡瑁的妻子揉著眼睛從床榻上直起身來,一邊穿衣一邊不滿地道:“這劉荊州也不知是有什么毛病,許大年紀不在家好好歇著,大半夜的跑咱府上來作甚?還得勞煩我和你一同去迎!”
蔡瑁叱道:“休要胡言!你這女子懂個什么?劉荊州深夜來此,必是有要事相商,豈能等閑視之?”
蔡瑁的夫人嘟著嘴道:“有什么要事非得黑天談,白天就說不得么?”
“你一婦道人家,休在此饒舌!趕緊換衣服,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就是了!”
蔡夫人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隨蔡瑁起身,夫妻兩人不敢大張旗鼓,只是自行來到了府邸門口,去迎接所謂的‘劉荊州’。
但是當看到來人的時候,蔡瑁頓時有點傻了。
來人哪里是劉表,分明是……
“這不是姐丈么?”蔡夫人不解地看向蔡瑁,埋怨道:“還說什么劉荊州,你怎連來人登門拜訪的人是誰都弄不清楚?”
蔡瑁的臉色一下子就變紅了。
他剛才是真沒往劉琦身上琢磨。
但還真就是……劉表是鎮南將軍,但如今劉琦也是鎮西將軍了,就地位而言,他還真就是整個荊州第二個能夠自稱為‘將軍’的。
劉琦聽了蔡瑁和蔡夫人的話,不由好笑。
他身子微微前探,道:“怎么?德珪想見的是我爹?”
蔡瑁臉上的肌肉來回抽了抽。
誰想見你爹了?這不是你裝成你爹來了么!
要知道是你,我壓根也不可能出來。
劉琦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消掉:“不急,他老人家今夜酒醉了,你明日一早再見他也不遲。”
說罷,劉琦抬頭看向了他身后的府門:“怎么?不歡迎?還不讓我進去。”
蔡夫人也用手肘懟了懟蔡瑁:“姐姐和姐丈來了,你還不給讓個道?”
蔡瑁轉頭看了看劉琦身后的蔡覓,深吸口氣,怨道:“姐丈,你說你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說,非得這么晚拜府,回頭讓人知道,多不好!”
劉琦心道我就是故意想讓人知道的,所以專門挑深夜來。
你想跟我撇清關系,我偏不給你這個機會。
“好不好,我人都已經來了,你總不會把我攆回去吧?”劉琦似笑非笑地道。
蔡瑁倒是真想這么干了,但他不敢。
“姐丈,姐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