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草原越來越冷,冷得連草都長不出來,咱們沒有退路,就算今天可以逃跑,我們能逃到哪里去?還能怎么辦?要么拼命,要么沒命!”
皇太極望著大帳中的將領與蒙古各部首領,振臂大吼:“他們的火炮雖然厲害,但是卻不能不停地發射,打久了那就是發紅,打久了也要讓大炮冷卻,他們一炮可以打死我們一百多人,我們就分散開來,分成多個波次,從多個方向不停的地進攻,都不要計較傷亡,也不要計較什么以后,熬不過眼前這道坎,咱們都沒有以后,只有活著,才能計較傷亡,只有活著才有以后,我們要活下去,誰擋我們,我們就跟他們拼命!”
“拼命!”
大帳里的首領和將領們眼睛赤紅,發出如同野獸般地嚎叫,讓十數萬人馬不約而同的戰栗起來。
事實上,正如皇太極所說,他們沒有退路了。自從去年,全旭拿下湄沱湖,也就是所謂的興凱湖,沿著烏蘇里江,一路開始探索。
別看遼東第一艦隊的四十艘炮艦,這種只有四艘料,也就是差不多五六十噸級別的小炮艦,每艘炮船上只有可憐兮兮的八門火炮。火炮還是威力不大的佛郎機式子母炮,盡管這種炮艦放在荷蘭人艦面前,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可是,他們誰也拿這種炮船沒有什么任何辦法,那條黑水河(黑龍江)上也出現了全家軍的炮船。
皇太極還沒有天真的以為,這是全家軍水師用來打魚的炮船,他們的目的就是探查他們的后路。
如果他們在廣寧城下猶豫不決,盧象升也好,全旭也罷,他們不會跟他們客氣,最多三到四天,七萬余精銳的天雄軍與全家軍就會如同潮水般涌過來,到時候,他們才是真正的末路。
拿下廣寧府的數十萬石糧食,搶過明軍的火炮,利用堅固的城墻和犀利的火炮,他們才有一線生機。
皇太極在極短的時間內,下定這個決心,頗有一些師華長技以制華的味道。
后金軍隊開始在城墻下殺牛、殺羊,把牛皮剝下來,趁著血跡未干,直接蒙在盾牌上,這種生牛皮只了干了以后,非常堅硬,可以更好的防護他們,羊皮自然稍次一些,不過,有勝于無。
處理完羊皮和牛皮,他們就將羊和牛的內臟扒出來,大刀砍向牛肉和羊肉,將牛肉和羊肉就直接大塊大塊的穿在手指粗的木棍上,直接在放開燒烤著,隨著東南風一吹,陣陣燒肉的香味飄向廣寧城。
正在狼吞虎咽的鄭千總,馬上感覺自己的肉湯和面餅不香了。
鄭千總的眼珠子一轉:“他娘的,這些建奴不準備過日子了嗎?”
作為廣寧府,也作為遼東與建奴的前線,鄭千總可是與建奴有過很多接觸,他非常清楚,建奴不到逢年過節是不會殺牛殺羊的。
相對而言,草原上的產出有限,他們不可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因為條件不允許,就像漢人百姓辛苦種植糧食一樣,養殖家畜一樣,他們辛辛苦苦,一年到頭,吃不了幾頓飽飯。
就在這時,一名把總端著大碗來到鄭千總身邊。
鄭千總的名字鄭驢,也就是古代賤名好養活的意思,可是他當了鄭千總以后,就不想改名,因為給他取名的親爹已經死了,他怕改了名字,到了下面,他爹再也找不到他了。
鄭千總望著把總道:“怎么?”
“鄭頭,你今天可沒少得罪楊大人,你難道不怕……”
鄭千總不以為然的道:“我怕他咬我?有盧大人撐腰,我怕他干鳥?要不是看著他平時還算不錯,哼……”
在大明武文之間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文官瞧不起武官,可武官同樣也瞧不起文臣,一旦到了要命的關頭,那就開始互坑了。如果真正到了守不住城的時候,鄭千總有一百個辦法,讓身為文官的楊觀吉殉國。
鄭千總不時的望著忙前忙后的楊觀吉:“算他命大!”
楊觀吉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好官,事實上,他只能算一個不太差勁的官員,在廣寧府的百姓眼中,楊大人是一個愛沒事找事的官員,比起那些石頭里都要榨三兩油的貪官來說,好那么一點點。
但是,這個楊大人可沒少給百姓們添麻煩,比如說,鄭千總有一個兵叫郭大虎,他在關內作戰的時候,運氣好,斬首一名白甲兵,按制度賞了一百兩銀子,官升三級。
可是這個郭大虎不想升官,就想到老百姓,鄭千總也許諾了郭大虎,讓他退出軍籍,郭大戶有了賞賜的錢,手中有錢,就想納一房小妾。可是楊觀吉就是不同意,認為庶民想要納妾,比如符合年滿四十,正妻無出,否則一律不許。
郭大虎氣憤不過,罵了楊觀吉幾句,結果被收拾得不輕,一條命被折磨得只剩半條,還落下了殘疾。
郭大虎可是跟著鄭千總有著過命交情,能對楊觀吉好臉色才是怪事,沒拿刀砍楊觀吉都算他克制了。
隨著建奴飽餐一頓之后,又吹響了號角,大批弓騎兵飛馳而來,繞著廣寧城城墻來回飛奔,馬背上的騎手角弓拉得跟滿月似的,箭若聯珠,利箭一波緊接著一波向城墻上傾泄過去。
而建奴僅有的幾十門大炮也放棄了轟塌城墻這一不切實際的打算,集中火力猛轟城垛,試圖在城垛上打出缺口。
主力部隊則下馬,手持刀盾,扛著云梯,緊張地注視著城墻,只等打開缺口馬上不顧一切的猛攻。
皇太極向眾將領和首領們說清楚了,廣寧城守軍就那么一千多人,他們卻有好十幾萬人,踩都能把明狗踩死!
漢軍炮兵在以最高射速開炮,炮彈一發接著一發從弓騎兵頭頂飛過,打在城墻上火星四濺。
這城墻真的太堅固了,任大炮怎么轟也轟不動,跟鐵打的一樣,讓人絕望。當然,蒙古軍早就意識到這一點了,他們努力往城垛打,不想再在鐵板似的的城墻上浪費寶貴的炮彈,但是炮兵的戰斗力業務水平還有待提高,打了這么多炮,硬是沒有一炮能擊中城垛的。
倒是有兩發炮彈落入弓騎兵中間,掃倒了好幾名建奴騎兵。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全家軍的步炮協同,也無法做到百分百的安全,別說他們了,論起玩炮,全家軍的炮兵一個月,比他們十年打得都多。
弓騎兵全憑雙腿控馬,把箭袋里的利箭一支支的拋射過去。其實這種拋射威力是相當有限的,只能起到騷擾作用,他們更多的還是想引天雄軍火銃手開火,為主力部隊創造機會。
天雄軍將士躲在城垛后面,保持著令人生畏的沉默。就算有人被箭射中,在憤怒的咒罵聲中被人抬了下去,有城墻有盔甲保護都還能被箭射傷,也算是人品欠費了。
鄭千戶厲聲道:“聽著,沒有我的命令絕對不能開火,圍令者斬!”
所有人大聲應和,他們對這位千總同樣充滿信任,天雄軍成軍的時候,由于軍官太匱乏,就利用了侯恂的渠道,從遵化、保定、以及昌平調了不少把總和千總級別的將領充實天雄軍的軍官團隊。
鄭千總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加入天雄軍的,鄭千總是一名從夜不收,一步一步升到千總的位置上,作戰經驗相當豐富,眾將士也相信,在他的指揮下一定會讓大家贏得勝利。
后金軍隊弓騎兵已經浪費了好幾萬支箭和幾百發炮彈,城墻上依然保持著令人恐懼的沉默,要不是偶爾能聽到一兩聲慘叫,大家還真以為人已經跑光了,廣寧城變成空城了。
這種沉默令后金軍士們非常不安,更讓那些后金貴人眉頭大皺。
這些天雄軍將士也太冷靜了,不好打!
“嘭!”
一枚鉛球終于擊中了城垛,把城垛打得粉碎,兩名天雄軍士兵被飛濺的碎磚擊傷,血肉模糊,卻用力咬住嘴唇,一聲不吭。
這大概是天雄軍的一大特色了,一個個都是硬骨頭,不管傷得多重都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以免影響身邊的戰友。火紅的軍裝讓人看不見他們身上的血跡,再咬緊牙關不發出慘叫聲,真的會給人一種他們永遠不會受傷,永遠不會死的錯覺,這種壓力也是挺大的。
但不管怎么說,終于開了個好頭,后金軍隊放聲歡呼,已經讓硝煙熏成黑人了的炮兵也倍受鼓舞,又連開幾炮,打碎了兩個城垛,也算是在城墻上打出了小小的缺口。
然后他們就無能為力了,因為炮管已經燙得可以鐵板燒了,再打下去肯定炸膛了。
皇太極非常無奈,奈何技不如人。
他現在回想起當年,他跟他老爹,那個大野豬皮努爾哈赤,如果不屠戮遼南四州就好了,至少遼東百姓中,有很多人會鑄造火炮,也擁有很多火炮,可惜的是,他們看不到火炮的威力,把火炮融化掉,鑄造成刀……
遼東三百多萬人,哪怕三分之一降了后金,他們也不會如此窘迫。
可惜,世界上沒有后悔藥。
“進攻!”
盡人事聽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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