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朋友,也許是你的敵人。
劉海清榮升復興社華北特區代區長的消息,第一個知道的不是蘇乙,而是鄭介民。
他在金陵的后臺一個電話打給他,告訴他這個“噩耗”。
“委員長對你很失望,人家在你眼皮子底下搞出一番大動作,你既無反應,也無應對,你這個特務處的,還不如一個街頭混混!”電話那頭的人道,“撤回來吧,平津已經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官場斗爭雖不是你死我活,但向來也是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如果鄭介民還留在津門,在劉海清的手底下做事,就算劉海清大度,不針對他,但也絕不會給他立功的機會。對于鄭介民這樣有后臺有背景的人來說,在這里蹉跎歲月,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他還不如換個地方東山再起。
所以鄭介民這一盤棋輸掉的不單是華北區區長的位置,還輸掉了他在平津辛苦經營出來的底盤和根基。
“此敗,非戰之罪啊!”掛了電話,鄭介民喟然長嘆,悵然蕭索。
他敗于傲慢。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太看得起劉海清這個異軍突起的代表,到了后來,他也沒看得起蘇乙這個腳行大混混。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華北區區長是他鄭介民的囊中之物,所以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如同看跳梁小丑一樣看劉海清在金陵上躥下跳。
怕什么?委員長都支持自己,劉海清能翻出什么風浪來?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意識到劉海清是個強勁對手,已經威脅到他的前途了的?
是他得知戴春風和騰杰都為劉海清說話,委員長也不得不慎重考慮的時候。
這個時候,他雖然開始正視劉海清,但依然覺得自己勝算很大。所以蘇乙和錢進合伙在搞風搞雨的時候,鄭介民才開始考慮要收拾蘇乙的問題。
他還沒想到怎么收拾蘇乙,劉海清已經虎口奪食,搶走了他華北區區長的位置。
速度就是這么快,快到鄭介民猶如做了一個噩夢,有種極度不真實的感覺。
他很不甘心,因為他甚至沒有真正意義上去爭、去搶,他就已經敗了。
所以他才說,此敗非戰之罪。
“處長,那耿良辰的事情……”手下遲疑著問道。
“就此打住吧。”鄭介民嘆了口氣,“已經沒必要再出手了。”
他已心灰意冷,萌生退意,甚至連劉海清的面都不想再見了。
當劉海清乘坐順風飛機飛到北平,給蘇乙打電話的時候,鄭介民已經坐上了去往金陵的火車。
這位原本在官場順風順水官至中庭的果府大人物,因為蘇乙的到來,品嘗到了他一生中第一次重大挫敗,命運軌跡從一開始就發生了改變。
同時,也因為蘇乙的出手,無形中化解了鄭介民針對他的一場危機。
“恭喜恭喜,劉大區長,如今你是春風得意馬蹄勁,錦衣還鄉逞雄風啊。”電話里,蘇乙笑呵呵打趣他道。
“你就別笑話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我還是草臺班子的班主,而且位置也不一定坐得穩。”劉海清道,“尤其是現在我的處境很微妙尷尬,說真的,我是誠惶誠恐,眼遮迷霧,要不然也不會還沒回到津門,就急著給你打電話了。”
蘇乙道:“既然你人在北平,那就在北平等著我,我盡快趕過去。”
劉海清道:“我還不至于著急到這程度。”
“不是因為你,而是為了之前說過的那件事。”蘇乙道。
“那人在北平?”劉海清立刻反應過來蘇乙說的是誰——常凱申念念不忘的張敬堯!
“沒錯。”蘇乙道。
“你那邊剛平了百家幫,走得開嗎?”劉海清微微猶豫,問道。
“走不開。”蘇乙道,“安玉峰十分鐘后要來見我,錢進等著和我溝通安置被解救人質的事情,還有好幾家報社約我做專訪,手底下的大小把頭等著我任命安排,翟有利我也還沒處理。”
說到這里,蘇乙話鋒一轉:“但就是因為我走不開,所以那人一死,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到我頭上。”
劉海清道:“好,那我在北平等你,你打算怎么過來?坐火車?最近一趟來北平的車,在今天下午五點左右……”
“不,你給我找一輛汽車,加滿汽油,再多裝兩桶油,保證足夠我一來一回。”蘇乙道。
北平和津門距離很近,自駕車的話來回大約六個小時就足夠了。
再加上辦事的時間,蘇乙下午離開,最遲今天半夜就能趕回津門,神不知鬼不覺。
“這事情最好不要經過錢進,安排你絕對信任的親信,車子途徑也要靠得住。”蘇乙接著交代道,“準備好車子,你再給我打電話,我會派人去取車鑰匙。”
“你會開車?”劉海清好奇問道。
“我會帶著一線天一起去。”蘇乙道。
“好,那我現在就安排,你等我電話!”劉海清不再廢話。
掛了電話,蘇乙恍若無事,走出房間接著和手下的大把頭們安排新地盤的事宜,直到手下告訴他安玉峰到了,他才停下工作走出門來。
安玉峰是得了姜般若的吩咐,前來給蘇乙示好的。他帶來了二十個腳行的見面禮,還帶來了姜般若的問候和飯局邀請。
洪幫的態度讓蘇乙很舒服,其實就算安玉峰不來,他也打算去拜訪姜般若的。原因就如同姜般若所料的那樣,蘇乙需要洪幫的支持。
一番商業互捧后,安玉峰提出告辭,蘇乙親自送安玉峰上車離去,以表達看重之意。
沒多久劉海清的電話就來了,告訴他車子安排好了,并且告訴蘇乙一個地址。
蘇乙叫來一線天,讓他去開車,然后接著投入自己的工作之中。
他有條不紊安排著那些繁瑣的事情,梳理著自己的新地盤。
外界的輿論還在持續發酵,耿良辰的大名在津門已經算是家喻戶曉了。
下午五點的時候,蘇乙帶著大量物資去了那些被拐賣婦女兒童的臨時安置點,將這些價值十多萬的糧食和物資,捐獻給了津門市政府組建的應急援助工作組。
雖然蘇乙并沒有提前和報社媒體打招呼,但在安置現場,一直有記者駐留此地,捐贈過程,還是被記者們采訪到了。
可以預想到,明天這個消息見報后,蘇乙的聲望將迎來又一波瘋漲。
蘇乙和錢進談了一些后續的事情,便離開了這里。
回到自己地盤的時候,他得知吳贊彤派人送來禮物,并邀約蘇乙今晚在日租界某居酒屋見面。
蘇乙當場拒絕,并讓人把禮物扔了出去。
緊跟著有手下匯報說抓住了翟有利的三個兒子。
這三個小王八蛋都不是好東西,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雙手也都沾滿了無辜人的鮮血。
蘇乙吩咐先把兩個小的關起來,然后直接帶著翟有利最大的兒子獨自去了秘密關押翟有利的地方。
翟有利被蘇乙關在巴延慶一個未曾啟用的藏錢地點,這地方絕對秘密,只有蘇乙知道。
翟有利癱軟躺在地上,見了蘇乙苦苦哀求,希望能放他一條生路。
“五百萬美金,我放你大兒子一條生路。”蘇乙拿出一把刀來,搭在他這大兒子的脖子上。
“爹,救我啊爹,我不想死啊爹……”大兒子驚恐慘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禍不及家人,禍不及家人啊耿良辰!”翟有利凄厲尖叫著,“你今天這么對我,你就不怕以后也有人這么對你嗎?你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看來你是舍不得出這五百萬了。”蘇乙嘆了口氣,直接抹斷了翟有利的脖子,然后在其冒出咒罵話語之前,用破布重新塞住了他的嘴,將他重新捆結實了,然后看也不看他轉身離去。
穿過了兩條街,蘇乙坐上了一輛停在路邊的汽車上。
開車的正是一線天,他得了蘇乙的吩咐,在這里等了蘇乙一下午時間了。
“去北平。”蘇乙道。
一線天有些吃驚,詫異看向蘇乙。
“你說哪兒?”
“北平,”蘇乙笑瞇瞇道,“處理一件小事,現在去,晚上回來,要是順利的話,你今晚還能在自己家里睡覺。”
“這么著急?”一線天嘀咕著發動汽車,“錢的事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
就在蘇乙和一線天出發去北平的時候,日租界的三野公館里,吳贊彤正滿臉郁悶地問道:“三野先生,我不明白,您為什么要阻止我殺耿良辰?”
“您之前不是吩咐我,盡全力爭奪腳行龍頭的位置嗎?現在這個耿良辰是我成為腳行龍頭的最大阻礙,這個人不除,只怕我很難完成三野先生您對我的期望。”
吳贊彤原本打算把蘇乙騙到日租界來殺掉,但蘇乙去把他派去送禮的人給打了出來,還把他送去的厚禮也扔了出來,這讓他火冒三丈,決定利用哲彭人的力量,來干掉蘇乙。
他之所以這么著急殺掉蘇乙,一是因為翟有利的下場讓他有種兔死狐悲的恐懼;二是因為蘇乙的成長速度太快了,也讓他趕到害怕,他害怕等蘇乙的勢力再次擴張,這個人就更不好對付了;三是他最終還是沒能說服賈長青這只老狐貍一起對付蘇乙,所以才不得不自己出手。
但吳贊彤沒想到的是,他來向三野百吉求助,卻遭到后者的斷然否決。
“吳桑,你覺得耿良辰,有沒有可能成為大哲彭帝國的朋友呢?”三野百吉笑呵呵反問道。
吳贊彤心里咯噔一聲,急忙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三野先生,耿良辰這種桀驁不馴的人,絕對不會成為大哲彭帝國的朋友,他不值得信任,也絕不會向您低頭,今天在志工碼頭上您也親自看到了,他不但害得三野先生你蒙受巨大損失,還差點害得您名聲受損,這種人您應該狠狠報復他,而不應該對他抱有任何希望!”
三野百吉似笑非笑,他知道吳贊彤這么說,是害怕耿良辰一旦歸順,會威脅到他的地位。
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吳贊彤是一條聽話的好狗,他需要這條狗,來為他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尤其是在失去翟有利這個人販子之后。
“我會好好考慮吳桑你的意見的,”三野百吉笑道,“但在我做出最終的決定之前,吳桑,我不希望你私自對耿良辰出手,你的,明白嗎?”
“嗨!”吳贊彤苦著臉應下。
“好了,你可以走了!”三野百吉下了逐客令。
等吳贊彤走后,在他身邊的太田德三郎問道:“三野君,你為什么不告訴吳桑,你已經計劃要給耿良辰一個深刻的教訓了?”
“太田,記住,不要太善待你養的狗,”三野百吉道,“你只需要命令他們,利用他們,但永遠也別告訴他們任何你要做的事情。”
“明白了!”太田德三郎重重點頭。
三野百吉來了興致,正要再講幾句用人之道,卻沒想到一個手下快步走進來,先是警惕看了太田德三郎一眼,隨即道:“三野君,金陵密報!”
三野百吉臉色一變,立刻道:“太田,你先出去。”
“是!”太田德三郎立刻應了一聲,往外走去。
在走出門的那一剎那,太田德三郎突然很想之道自己在三野百吉眼中,到底是人是狗?
房間里,等太田德三郎走出去關上門后,手下湊近一些壓低聲音道:“三野君,鼴鼠發報,說復興社華北區區長人選已確定為劉海清,他上任后第一個任務就是暗殺張敬堯,三個小時前,劉海清已經搭乘飛機從金陵抵達北平。”
如果劉海清甚至是常凱申在這里定會駭得魂飛魄散,他們幾個小時前在總統府剛決定的事情,現在哲彭人就已經知道了!
果府核心的最高層,在哲彭人這里竟毫無秘密可言!
三野百吉臉色立馬嚴肅起來:“北平?劉海清為什么會飛到北平?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莫非他知道張敬堯在北平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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