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在蘇乙的理解中,這句話的意思不是不能發不義之財,而是賺錢要有所取舍,要有自己的「道」。
撈點偏的沒問題,馬無夜草不肥嘛。蘇乙要是不撈偏的,他這一屋子家當三年能賺回來嗎?他不得勒緊褲腰帶苦哈哈過日子?
但偏之所以偏,就是見不得光偶爾為之的意思。你要是老干那就不叫偏了,那就是正。
把偏的做成正的,那跟炒股炒成股東、飄昌飄成老公有什么區別?
蘇乙其實不需要倒賣工作名額賺錢,他要賺錢辦法多了。
劉光天那個名額他也不是為了錢,當時一是為了拿捏住二大爺這個人,二是他那時候的確需要一個幫手,剛好手里有這么個名額,就給劉光天了。
至于那二百塊錢,純屬順帶手頂了帳。
這件事的重點不在錢上,錢只是附帶的產物。如果只是為了錢,蘇乙才不屑倒賣這個名額呢。
蘇乙現在手里掌握了一個半工作名額——個是李路程騰出來的,這個確定已經歸蘇乙了;半個是許大茂的電影放映員名額,這個還得蘇乙運作一番才能確定,所以只能算半個。
這一個半名額蘇乙要是單純想拿出來換錢,那路子多了,只要他放出風去,多的是人搶著要。
但還是那句話,沒這必要。這一個半工作名額,是他用來「平事兒」的。
「孔叔,您這有點兒病急亂投醫了。」蘇乙笑呵呵道,「我剛進廠工作才多久?我自己都還實習沒轉正呢。你找我來辦這事兒?呵呵,你真是找錯人了。」
孔大民訕訕笑道:「這……援朝啊,孔叔嘴笨不會說話,要是說了不該說的,或者犯你忌諱的話,你多擔待。」
他看了看一邊忙碌的秦京茹微微猶豫,但看蘇乙沒有要讓這女的避嫌的意思,便一咬牙道:「是這么回事兒,我是聽街道辦你劉嬸兒提過一嘴,說你們院兒有個小伙兒的工作也是你給解決的。所以我才……」
蘇乙笑道:「那是我手底下缺人,我們領導就讓我自己找個臨聘的頂上來。孔叔,二民這事兒您得去找找別人,我幫不上什么忙。」
孔大民更尷尬,又看了眼秦京茹,湊過來壓低聲音道:「錢您說個數……」
「不是這個的事兒。」蘇乙擺擺手,「孔叔,二民為人不錯,我也拿你當長輩,所以我有話直說了。這事兒我真幫不上忙。」
孔二民為人不錯,老實憨厚,但這是蘇乙幫他倒賣工作名額的理由嗎?
孔大民幫蘇乙裝修,甚至鏟斷了水管,但這是蘇乙和劉桂芬當時交易的一部分,蘇乙既付了錢,也搭上了人情,如果這是個交易,那么這筆交易已經完成了。
他們要是說來借錢,或者來求其余什么不違背大原則的事兒,蘇乙順帶手該幫就幫了。但雙方關系也僅限于此了,蘇乙真沒必要違背自己的「取財之道」去幫這父子倆,關系沒到這份上。
蘇乙很坦然看著孔大民,孔二民一直都不說話,顯然年輕人在這種事情上抹不開面。
「援朝,你給叔指條路,你看叔該怎么做,你才……我也是實在沒辦法。」孔大民還不甘心,尷尬賠笑著又開口。
蘇乙嘆了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孔叔,咱這樣你看行嗎?你這事兒我現在知道了,我給您留意著點兒,要是真有什么機會,我立馬告訴您。」
「成,那我……謝謝您了援朝。」孔大民笑得很苦澀。
蘇乙點點頭:「行啦,您也別多想,就當今兒來我這兒做客,我給……」
剛要說話,蘇乙突然皺眉看向門口。
微微沉默后門口響起敲
門聲,就聽閆阜貴的聲音傳來:「援朝在嗎?你這會兒方便嗎?」
時間回到五分鐘前。
對面閆阜貴一家正喜滋滋討論著閆解成工作的事情,一家人歡天喜地。
「爸,援朝這會兒肯定是在吃飯,他讓您待會兒過去說這事兒,這說明不需要咱們再破費請他吃飯了,您這又省一頓飯錢!」閆解成笑呵呵道。
閆阜貴擺擺手:「哎,這就是你年輕,不經事兒了。為什么有個酒桌文化?就是因為酒桌上吃飽了喝足了好談事情。你吃了我的,喝了我的,又聽了我的好話,暈暈乎乎開開心心的,什么事兒都好談。」
「但不吃飯不喝酒,你說這事兒好談嗎?我跟你說傻兒子,這事兒反而不好談,丁是丁卯是卯,這是一場惡戰!不信你看著吧」閆阜貴搖搖頭撇著嘴,「這兒就看出援朝這人聰明了,待會兒注定是一番——那什么,龍爭虎斗呀!」
「爸,我這前途,可都靠您了!」閆解成激動道。
閆阜貴點點頭道:「放心吧,你有了正式工作,對咱家來說也算是好事兒。爸平時跟你算這個算那個,那是咱們家庭內部的事兒。但這事兒,得咱們一致對外。」
「看見沒?這就是爸!關鍵時刻真靠得住!」閆解成轉頭對于莉道。
于莉剛要回話,另一邊趴在窗口往外看的三大媽突然叫了起來:「哎哎哎,當家的,你快來,這不是那誰嗎?就是給援朝家修房子的老孔?他怎么拎著東西來了?這是找誰辦事兒呢?」
「老孔?」閆阜貴疑惑走過來,也隔著玻璃往外看。
正好看到孔家父子在敲蘇乙家的門。
「找援朝的?」他疑惑道,「他怎么給援朝送禮?看樣子這像是煙酒……喲,那是茅臺吧?這可真舍得!這托什么事兒呢下這么大本兒?」
「不會也是托工作的吧?」閆解成坐不住了,急忙也跑過來。
「壞了!」閆阜貴臉色一變,勐地一拍大腿,「十有八九也是來托工作的!你看,大的帶著小的,肯定是給他兒子托工作來了!」
「不是,他們怎么知道這事兒?」三大媽驚疑不定,「你是不是想多了?」
「不不不,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咱們能知道,別人也能知道。」閆阜貴臉色陰晴不定,「老孔給援朝家裝修房子,說不定哪天聊到這事兒上,那不就聊透了?」
「爸,這可怎么辦呢?」閆解成急了,「這可別被老孔家給搶了!」
「人家援朝答應這事兒,你們別瞎操心了。」于莉忍不住道。
「萬一他們出的錢多呢?」閆解成焦急道。「爸,怎么辦?要不讓于莉找個借口過去先把援朝叫過來?」
「我怎么叫?你凈出餿主意!」于莉不樂意道。
「不行,這事兒還真是不能不防。」閆阜貴也坐不住了,「一個蘿卜一個坑,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兒了,我得去攪和攪和,不然真讓人捷足先登,咱們得后悔死。」
他背著手在屋里轉悠兩圈,一咬牙推門出去,徑直往對面走去。
剛到門口就聽到屋里的說話聲,他急忙就要趴在門上聽聽里面說什么,但沒想到剛湊耳過去,里面突然不說話了。
他等了幾秒,無奈敲響了門。
聽到里面援朝說「請進」,他推門而入,臉上堆笑道:「吃了嗎援朝?喲,您這還有客人呀?」
他裝作驚訝的樣子。
孔大民沒辦成事兒,這會兒如坐針氈,見來了人,就順勢起身道:「那援朝,你還有事兒你先忙,我就不打擾你了。」
蘇乙點點頭道:「也成,有時間就來家里坐。」
「哎。」
孔大民就要離開,蘇乙卻拿起桌上他提來的東西,遞給他道:「孔叔,東西忘了。」
「不不不,送來的東西哪兒有提回去的道理?」孔大民急忙擺手,「你這不罵我嗎?」
「咱們不講究這個,您拿著,好鋼用在刀刃上。」蘇乙把東西塞到他手上,「我也沒幫上什么忙,無功不受祿。」
孔大民臉漲得通紅,道:「你這是瞧不起叔?」
「沒有沒有!」蘇乙道。
「那就收著,不辦事兒還不處關系啦?一碼歸一碼,你踏實收著,二民老實,以后你們哥倆好好處朋友,比什么都強,就這樣!」孔大民說罷,不由分說把東西往桌上一頓,轉身就往外走去。
「不是,這不合適!」蘇乙有些無奈。
「收下吧援朝。」這是孔二民打進屋來后說的第一句話,他拉了拉蘇援朝,不讓他再碰桌上的東西。
眼看孔大民已經走出了屋子,蘇乙無奈搖搖頭,順勢摟住孔二民肩膀道:「成,也不推來推去了。走,我送送你跟孔叔。三大爺,你先屋里呆著啊!」
「好好好,你忙!」閆阜貴給蘇乙貢獻好幾撥喜意,美滋滋擺擺手。
等蘇乙出了門,閆阜貴扒拉了一下桌上的袋子,嘖嘖道:「中華煙茅臺酒,三十多塊錢就這么扔這兒了?」
一邊的秦京茹忍不住瞪大眼睛。
三十多塊錢?開玩笑呢吧?啥煙啥酒這么貴?金子做的?
雖然剛聽了個大概意思,但閆阜貴還是不放心,忍不住轉頭問秦京茹道:「那什么,姑娘,他們這事兒……是沒辦成吧?」
「我不知道。」秦京茹搖頭。
「那他們都說什么了?」閆阜貴又問。
秦京茹皺眉看著他:「你這老頭兒瞎打聽人,嘛告訴你呀?」
「不是……」閆阜貴愣了愣,有些尷尬,「我就是問問,這不聊天兒嘛。」
「那您真是沒得聊了。」秦京茹撇撇嘴,「您坐吧,我給您倒水。」
「你給我倒水?你又不是這屋的人,你倒什么水?」閆阜貴反擊一句。
秦京茹自顧自拿杯子道:「我怕您問來問去的,干脆您喝點兒水就不用說話了。」
「哎?」閆阜貴被噎了個半死,瞪著眼半天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看著秦京茹笑瞇瞇把水端來放在他面前,他悻悻轉過頭去,以示抗議。
這時蘇乙送完人回來了,閆阜貴下意識站了起來陪著笑。
秦京茹注意到這點,若有所思看著蘇乙。
「援朝,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耽誤你事兒了?」閆阜貴笑道。
「沒事兒,三大爺。」蘇乙笑了笑,「您坐,咱們坐下說。」
「好好好。」閆阜貴坐了下來,看了眼秦京茹,使勁咳嗽兩聲。
秦京茹指指桌上水道:「水給你倒上了,您倒是喝點兒呀。」
「咳咳!」閆阜貴無語道,「不是姑娘,我們要說會兒話,你呆在這兒……」
秦京茹眨巴眨巴眼,看向蘇乙,見蘇乙笑著不說話,便急忙道:「哦哦,那我出去,我這就出去!」
蘇乙笑了笑道:「你先領著孩子在院子里玩會兒,一大爺他們應該快回來了。」
「好好,謝謝大哥了!」秦京茹急忙道,說著便往門外走去。
出去關門的時候見蘇乙轉過頭去,而閆阜貴卻笑呵呵看著她,她就狠狠瞪了閆阜貴一眼。
死老頭兒!
閆阜貴表情一僵,心說這姑娘真討厭。
「咳咳,那什么,援朝啊,就是之前于莉應該也跟您提過,解成工作的事兒……」閆阜貴陪著笑道,
「這事兒吧,其實有些冒昧,但為人父母,這孩子沒個正經工作,我們也跟著著急。這不眼看著你給那光天兒解決了工作,我就想著問問你,看能不能給我們家也幫幫忙……」
「呵呵,要說論起來,援朝,這院兒里數咱兩家關系最親了吧?咱爺倆也處得最好,意氣相投,文化水平也都在一條線上,對吧?」
蘇乙點點頭,道:「三大爺,就是因為咱爺倆這關系不一般,所以我才幫您跟我們領導問了這事兒。這事兒吧,能辦,也巧了,早一天,這事兒都辦不了。」
閆阜貴頓時來了精神,挺直腰道:「援朝,你說,這事兒怎么個章程?」
「許大茂的事兒三大爺您應該是知道吧?」蘇乙問道。
「知道知道。」閆阜貴點點頭,「他不是誣陷你嗎?被派出所逮起來了,這事兒派出所和街道辦找我們仨大爺開會說了,我跟你說,這許大茂一肚子壞水兒,跟他那爹許伍德一樣一樣的,他這是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