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外的人想進入不屬于自己的世界,而世界內的人卻想著如何從屬于自己的世界中逃離。
濮陽,這座衛國的都城,由于地處齊趙魏三國之間,因此,衛國雖弱,但濮陽依舊是天下間可排入前二十的繁華城邑。
只是,這座本應該是熱鬧非凡且人氣鼎盛的城邑突然間卻變得蕭條起來,往日在城內四處可見的六國行商早已不見了蹤影,臨街的各種店鋪也紛紛落上了門板。
仿佛一夜之間,濮陽來到了另外一個人間,一切只因城外突然出現的秦軍。
公孫府,大廳。
已經年過六旬的公孫羽雖然身軀依舊健碩,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武力已經被流逝的時間而在緩慢的衰退之中。
人之生老病死,本就是誰也逃脫不了的宿命,面對這樣的情況,公孫羽在傷感歲月無情之余,倒也沒有過多的恐懼。
但秦軍的出現卻讓他的內心深處升起了另外一種恐懼。
他不怕戰死,作為衛國大將,他已經享受了太多這個國家給他帶來的好處,如今到了他回報這個國家的時候了,即使是戰死本也只是分內之事。
可孫女公孫麗怎么辦?想到此處,公孫羽額頭的皺紋更深了。
亂兵之下,公孫麗這樣的女孩會遭遇什么樣的命運可想而知,若沒有人保護,公孫麗又如何在接下來的亂局中生存下去?想到這里,公孫羽不由對大弟子荊軻生出一絲怨氣,若非是他在月前去齊國闖蕩,自己又何必在此時進退兩難。
雖然知道這只是遷怒,但事關唯一的孫女的生死安危,又豈能真的平靜視之。
“祖父,該用飯了。”一個柔柔弱弱的女生從大廳前的拐角處傳來。
聽到熟悉且親切的聲音,公孫羽連忙收起思緒,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對著已經出現在大廳中的孫女公孫麗笑問道:“今天可準備了什么好的食物了嗎?”
“可能不會太合祖父的胃口吧,沒有肉,也沒有酒。”公孫麗回答道。
這是一個十分特別的少女,她的相貌當然不俗,但她更讓人難忘的是她的氣質。
柔柔弱弱的氣質讓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會忍不住生出一種這個少女應該受到保護的感覺。也許正是因為她的柔弱,才會在原來的秦王那里得到所有女子都不曾得到過的寵愛。
至強與至弱,兩者雖然是兩個極端的概念,但有時候卻又會對彼此產生一種看似奇怪實則正常的化學反應。
她的柔弱,即使是那位高居于天下之巔的秦皇也要投下一絲溫柔。因為她觸及到了那人看起來早已沒有但卻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溫情。
只不過,那個人終究還是失望了。
“沒有肉,也沒有酒?”公孫羽看著面前的孫女,更加無奈了,既然不忍心責備,那就只能苦了自己了。
“祖父,我們衛國這次能克服眼前的劫難嗎?”公孫麗問道。
“不知道,也許能吧。”公孫羽回道。
濮陽真的守得住嗎?公孫羽對這個問題一點疑問都沒有,那就是守不住。
“還好,荊軻師兄上個月去齊國了,要不然他也要落入眼前這般危險的境地。”公孫麗自語道。
祖父模棱兩可的話她聽的很清楚了,沒有答案的本身就是答案。
“早知如此,當時就應該讓你和荊軻一起去齊國了。”公孫羽想到眼前秦軍隨時都有可能破城的局勢,不無后悔道。
“我才不要和荊軻師兄一起去齊國,他那種愛鬧騰的性格可是很招人討厭的。”公孫麗嫌棄道。
燕都薊城。
雁春君三年來在燕國的地位隨著他在秦國的良好表現以及為燕國贏來的巨大利益,使得他在燕國的地位水漲船高。
如果說,之前他的地位只是來自他的身份,給人一種幸進之臣的感覺的話,那么現在的雁春君則是實至名歸,雖然這個‘實’字下面依舊是看不到盡頭的汪洋大海,但不明真相的大部分燕國人卻已經將雁春君視為燕國的支柱。
得到權勢與名望雙倍快樂的雁春君比之三年前,更加的富態了,雖然馬車比之三年前更加豪華,但雁春君還是覺得馬車內的空間有些小,連帶著本應該是十分美好的心情也受了一點影響。
“也許我該向王兄請求一下,換一輛規格更高的馬車。”馬車內的雁春君自語道。
“有刺客。”
一聲驚呼打斷了雁春君的美好暢想,還來不及搞明白外邊發生了什么事的雁春君突然間感覺到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馬車上,接著就是一個比他的腰圍還要圓潤上幾分的鐵錘破出車廂。
鐵錘幾乎是貼著雁春君的腳面向著車廂的另外一邊的車壁飛去,隨后更是破壁而出。
有人要殺我?無邊恐懼向雁春君籠來。
是誰?極度恐懼中的雁春君反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殺氣。
無論是誰,想要殺我,我一定要讓你后悔生出這樣的念頭。越是貪生怕死的人,在真正的生死關頭反而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勇氣。
越是貪生,越是憎恨想要取他性命的人。
“失敗了?”臨街正對著雁春君馬車所在位置的一座客棧二樓的一間房間內,一位雖然是燕人衣著,但相貌卻比燕國人更具立體感的男子沉聲道。
“情報有誤,雁春君車內的格局與其它馬車不一樣,本該是坐人的位置竟然是空的。”朱亥臉色難看道。
刺殺既然已經失敗,這里自然不能在待,兩人對視一眼,不再多說什么,迅速撤離。
直到反復確定身后確實沒有人跟蹤,兩人才分頭朝著各自的目的地奔去。
“刺殺失敗了”回到據點的朱亥對信陵君說道。
“好。”信陵君的反應完全在朱亥的意料之外,為什么刺殺失敗了還算好?
信陵君與燕丹的交易朱亥是全程參與的,作為燕國答應加入合縱聯盟的條件,自己這邊需要幫住燕丹刺殺他如今最大的政敵雁春君。
任務既然失敗,此次信陵君的合縱大計不免又要橫生波瀾,可信陵君為什么看起來一點也不失望。
“雁春君的馬車內部的格局與尋常馬車不同,你的刺殺能成功的概率自然是極低的,這些我早已想到,但卻不能告訴你。”對于自己這位心腹,雖然之前因為怕他在燕丹面前露出破綻而不得不有所隱瞞,但此時已經沒有那樣的顧慮了。
他既然將朱亥倚之為心腹,自然也要坦誠相待,這是他信陵君的氣度。
“我此次的燕國之行是錯了,燕丹根本沒有參與合縱的打算,他只是想以此為餌來引誘我們,幫他除去最大的政敵,若此次的刺殺行動真的成功了,我敢肯定,他一定會將所有的罪名推到我們的身上,并對我們滅口。”信陵君敘述道。
他必須承認,他看走眼了,此時的燕丹再也不是三年前的那個年輕人,從前的燕丹是在學自己這般的人,可現在,他卻在學那位三年來不曾出宮的秦王。
“那我們現在豈不是很危險?”聽到信陵君解釋的朱亥不由凝重道。
“不,現在我們才是安全的,沒能除掉雁春君的燕丹此時還沒有底氣敢對我下手,為了保住這個秘密,他還需要保護我們。”信陵君從容道。
掌控燕國的燕丹敢對自己下手,但只是太子的燕丹卻不敢。信陵君暗自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