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君思索了多日,最后才想出一個禍水東引之計,將秦國在未來的主要精力引向燕趙兩地,以此希望能為他的母國楚國贏得一線生機。
他知道,自己有賭的成分,但面對秦軍能在一日之間殲滅三十七萬趙魏聯軍的事實,他必須去賭這一局。
即使,因為他的計策會讓秦國在未來的數年中變得更加強大,他也只能選擇如此。
飲鴆止渴固然是一件至于蠢人才會做的事情,但此時的昌平君卻必須去當這個蠢人,這讓想來自負才高的昌平君很無奈也很痛苦。
但這種無奈與痛苦在昌平君看來還是值得的,直到嬴政在十分爽快的采納了他的諫言之前,他都是這般認為的。
但嬴政的態度實在太過爽快,讓昌平君本能的感覺到一絲異常。
嬴政的態度讓昌平君產生了一種在他看來簡直是荒謬的猜測:嬴政一直在等著自己。
似乎昌平君的諫言早就在嬴政的預料之中,似乎嬴政早就定下來要修建馳道,清洗燕趙兩地貴族的規劃,他只是在等,在等昌平君自己主動提出來,讓后順手推舟讓昌平君這個諫言者承擔這項任務。
不可能,應該不可能,若嬴政真的能夠猜到我的心思,又怎么會任命我為左丞相。
因為嬴政的突然任命而心事重重的昌平君緩緩走下章臺宮的臺階,下邊的已經是章臺宮前平坦的廣場,但昌平君卻看到,前方的只是一片深淵,似乎隨時都要將他吞噬一般。
當昌平君離開之時,呂不韋并未離開,因為他還有政事需要向嬴政匯報,在嬴政北巡期間,雖然重要的政務嬴政同樣也能收到副本,但總歸有什么遺漏之處。
關于這些事情,只能多多匯報,而不能有所遺漏,多了固然可能不妥,但少了此然是錯的。
“相國的心思孤知道,相國走到今天,能擁有此時的地位,認為自己的路已經走到盡頭了,接下啦就要考慮急流勇退明哲保身的事情了。”嬴政看著向自己事無巨細匯報著過去數個月中秦國內部政務的事情,開口打斷道。
貪權的呂不韋嬴政固然不喜,但太過小心謹慎的呂不韋同樣也不是嬴政需要的。
呂不韋應該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大秦相國,呂不韋是最合適的人,無論是此時的昌平君,還是未來的王綰馮去疾李斯之流,他們都不如呂不韋,他們只是一個合格的官僚,而不是一個優秀的政治家,或許只有未來的韓非能與呂不韋一較長短,可惜,若想用好韓非,嬴政顯然還需要一些時間。
“大王,臣真的是老了,從去年起,臣的精力日益不濟,未來不影響秦國的大業······”嬴政的話呂不韋不敢去相信,因為他根本無從判斷嬴政話語間的真假,而一旦誤判,那所產生的后果是他不想也不能承擔的。
“為了秦國的大業,只能勞累相國了。”嬴政打斷呂不韋的話道。
“大王······”嬴政的態度愈發地讓呂不韋摸不清方向。
“相國的心思孤理解,但是,相國你也要知道,就目前來說,你是最合適的相國的人選。”嬴政道。
“大王謬贊了,大王麾下人才無數,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呂不韋誠懇道。
“你是說昌平君,還是王綰,或者是馮去疾,韓騰,還是誰?”嬴政一連說出幾個名字道。
在呂不韋的驚訝中,嬴政繼續道:“這些人,都是人才,他們都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官,若是在太平年代,他們的才能足夠了,但現在不同,現在正值天下大變之際,以他們的才能并不足以在這種變幻莫測的局勢中把控一個國家前進的方向。“
“這幾個人目前或有不足,但他們都還年輕,未來可期。”呂不韋道。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孤考慮的是現在。”嬴政道。
“昌平君······”呂不韋準備將話題引到昌平君身上,因為昌平君能夠滿足嬴政對大秦相國的要求。
“他是楚國人,而且還有楚人的心。”嬴政對呂不韋直言不諱道。
“昌平君他是間諜?”呂不韋已經灰白了三分之二的胡須不由抖動起來,若昌平君是楚國的間諜,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曾經的大秦九卿之一的廷尉,即將成為大秦左丞相的昌平君竟然會是楚國的臥底!
呂不韋并不會懷疑嬴政所說之言的真實性,只是,既然嬴政已經知曉了這些,為什么還要重用昌平君?
“大秦的兵鋒只能消滅表面上的敵人,但當諸國被大秦蕩平之后,未能蕩平的敵人就會轉移到陰暗的角落,那個時候,再想消滅這些人,就會變得十分麻煩,因為他們的弱小與分散。”嬴政說道,但他的話并沒有說完,因為他知道,呂不韋能夠明白他沒有說出的話是什么意思。
“昌平君就是那個能夠號召他們,將他們團結起來的人。”呂不韋順著嬴政的話說道。
“正是,孤將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訴相國你,相國應該明白,孤對你并無猜忌之心。”嬴政說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大王誤會了,臣從未懷疑大王。”呂不韋誠惶誠恐道。
“是否是誤會,孤很清楚,天下之人,多不勝數,能夠有相國這般成就者,雖然說不上是前無古人,但就此時來說,絕對沒有另外一人能夠與相國比肩,到了相國的這種地位,權勢財富對于相國來說,已經不再那么重要,相國現在只想著能夠為自己的后人鋪出一條路而已。”嬴政慢悠悠地說道。
“而世間道路萬千,又有什么路能比在孤的心中留下的路更寬敞更順暢呢?”
“相國認為只要自己交出手中的權力,孤就能放心了,就能在孤這里留下人情,以為自己的后人留下一條后路。”
“但是,相國,你錯了,我從未覺得你的權力太大了,你的權力是先王給的,但也是孤給的,孤能給你,也能收回來,等到孤哪一天想要收回了,孤會主動去收,而不是像你現在這般。”嬴政說到這里的時候,言語間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慢條斯理,而只有無盡的冷意。
呂不韋此時的臉色也變了,他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