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師傅走了之后,四個人就聊了起來,其實只有三人個人在聊,路遙就開始說了兩句話,后來他就坐在椅子上,笑笑不在言語。
他不是一個高冷的人,就是不善言辭,如果聊到劇本的事,他也會說上那么幾句,但也都是淺談即止。
特安靜的文人,也特愛笑。
“駱先生,劇本你也看過了,不知道有沒有要補充的地方,這次你能來我是真高興。朱霖老師來你沒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一直在忙著劇組工作,也沒有抽出時間問你。”
吳導側著身,面對著駱濤,說快了就會偶爾有句長安方言,聽起來也是很吃力,必須要高度緊張專注才能聽個他說的大概意思。
“吳導,跟您說過多少遍了,叫我小駱就行,朱霖她是什么老師,就是個演員,又不是教師,老師這個稱呼叫不得。”
駱濤說的真誠實意,吳天明導演也只比駱少逸小個幾歲,駱濤和他真的就是兩代人。
路遙和駱濤年齡的差距就比較小了,他是新中國成立那年出生的,就比駱濤大了七歲,他們算是一代人,可惜他們倆反而沒什么好聊的。
“這個不大好,我叫你駱先生我感覺自在點,那什么駱爺我可是喊不出來,呵呵呵。”
駱濤聽他說“駱爺”這個稱呼,心里就有一股掐死老馬的心,這家伙說話也不看人,沒事干嘛跟吳導說這個兒。
“吳導,您敢喊我可不敢應。都是朋友之間的戲稱,聽聽就行。
這京城缺錢缺吃,唯獨就不缺爺兒,這就有拉車的板兒爺,做小買賣的倒兒爺,還有胡同里乘涼的膀爺兒。
大院里還有大爺兒,二爺兒,比如今兒個的諸位,那就是吳爺,王爺,顧爺,這只不過就是一個充面兒的稱呼。”
他們聽駱濤這么一說都很開心的笑出了聲,顧常衛問:“駱爺,你說的那膀爺兒是什么意思?我在電影院四年今兒個還第一次聽說。”
嘿,這家伙說京城片子就是埋汰人。
“你啊問問題可以,就不要學這么蹩腳的京城話了,說出來一股子長安味。”
駱濤調侃顧常衛幾句,幾人又是哈哈哈大笑,駱濤的話沒多么好笑,不過經他這么翻再回想顧常衛說的京城話,那就讓人忍俊不禁了。
“這小子就愛顯得,今兒個可是出了大糗。”
吳導也接著調侃他,這天兒聊的很是其樂融融。
“這膀爺兒啊,就是夏天的時候,京城胡同的大爺光著膀子在蔭涼地躺在躺椅上乘涼,由于這種情況在京城很普遍,后來便有叫了膀爺兒。”
幾人聊了一會,出去點菜的周師傅便回來了,周師傅挺健談,現在這年月能在各個單位當司機的人,有可能就是剛從戰場上來的人。
這位周師傅就是位八二年從南方戰場上轉業到地方的人民子弟兵,在部隊服役的時候就是在運輸車隊,回到了地方自然是選擇自己的長處。
通過和他聊天也了解一些南方戰場上的事,駱濤他們三位沒見過戰爭的人,聽的都極為認真,聽他訴說每一個英雄的故事,吳導聽的表情是極為嚴肅但格外超淡然,好似親歷過,亦或者是見的太多。
待菜上桌之后,幾人才勿勿結束剛才的聊天話題。
吳天明導演又重新切換到《人生》這部電影上來了。
駱濤談了自己的一些淺見:“高加林這個人物,你們改動的我是沒有太大意見,他就是個自私、趨利、負心的家伙。
但巧珍這個人物我還是希望能讓她更加堅強一點,我們不能太過于悲情,她嫁給馬栓,在愛情上是悲,但對她的人生來說這是大喜事。”
“高加林太過于理想,而巧珍就很現實,這兩種人生活在一起只有痛苦,沒有幸福可言。”
“我看故事到高加林被舉報撤職回鄉,背著鋪蓋卷到橋頭處抬頭遠望高家村就可以了。”
駱濤說完自己意見,吳天明導演和編輯路遙有點耐人尋味的對視了一眼,“這樣結尾會不會太草率了。”
聽吳導說完,駱濤心想上一世你就這樣拍的,怎么草率了。
這一世的駱濤在原基礎上,給結了個大圓滿的尾,這也是符合國人的美好情結。
巧珍和馬栓結婚生子幸福的過完了一生,而高加林也老老實實在農村教了五年書,以示懲罰,駱濤最后還是滿足了他向往的世界,讓他做了一回城里人。
“相見難,我們就給高加林這個讀書人留點顏面吧!這個村里人都罵的負心漢,陳世美,可還是很有讀書人的傲氣。你們不認為這樣的結局很好嗎?”
聽完駱濤說完理由,幾人都沉思了片刻,最先回過神的就是我們的路遙先生,他微微一笑,看向了吳導。
吳導也注意了他投來的目光,也是微笑了一下回應,但駱濤總感覺這兩位有事情瞞著自己。
“兩位什么意思?”
“哈哈哈,英雄所見略同,給,這是我們倆定的最后的本子,今天就想讓你看看的。”吳導笑著就從旁邊的包子,掏出厚厚的劇本給駱濤。
駱濤接過劇本,粗略一看,好嘛!跟前世的劇情一模一樣,這兩人合著用這頓飯套自己這原作者同意。
“嘿!吳導,你們二位這就不地道了,這是給我下了個套啊!這不行,這幾個菜可打發不了我。”
駱濤這是吃了虧啊,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這必須加菜。
“哈哈哈,只要你同意,加兩個菜都行。”看這架式吳導也是難得大方一次。
“小周,你去讓他們還給我們加兩個菜,炒個雞蛋,再炒個土豆絲。”
周師傅聽到領導吩咐,立馬離座就奔了柜臺。
駱濤聽吳導點的這兩菜,再一看桌上的菜,合著他喜歡吃啊,這又來了一份。
吳導接著又問:“駱先生,這個故事的結尾,你有沒有想過讓高加林和劉巧珍兩個人破鏡重圓?”
駱濤聞聽也有點一愣,自己想沒想過,這當然想過,但也只限于想想,現實太過于露骨。
“想過,但我必須尊重現實,這個故事只是我們這個時代小小的縮影,現實比故事更加殘酷。”
駱濤又把胡同張家的事給他們說了一遍,眾人皆沉默,這樣的事到今天還在上演,這是誰的錯?難道就是時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