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靜好。
今兒后海的西昌樓熱鬧非凡。
嘉賓滿堂,灶火鼎盛,砧板篤篤。
后廚不光有走來走去穿著白大褂的廚師,還有一幫奇奇怪怪的人,他們肩上抗著機器,攝像機忽左忽右不知道在拍攝著什么。
“金爺,咱們慢點來,不要那么急,……要給觀眾一個理解的過程,太快了,他們的思緒可能跟不上。”
在拍攝第一道菜之后,吳天明向他說出了自己的一點提醒。
“得嘞,導演。”
老頭兒眉頭一動,看的出來他此時的心情是非常愉快,對于吳天明提出來的拍攝要求,他也是欣然接受。
這要是擱在平時,金爺一定狠狠給他一個瞪眼,再來上那么一句:我做菜,還是你做菜?
能人都有點小脾氣。
如今老爺子能虛心接受,那就顯得非常難得可貴。
名氣害人啊!老頭兒都這么大了,還想著能在全國觀眾面前再火一把。
反之吳天明今兒也十分客氣,一改往常的風格,說話變的柔和了起來。
他和老謀子在京這半個多月的時間,可沒少去蘭園蹭吃蹭喝,就是他們那兩掛吃面的腸胃,在金爺高超的廚藝之下,也不得不變成小饞貓。
俗話說的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不服不行。
平時都有著屬于自己小傲嬌的兩人,居然都相處的那么和諧。
第二道菜的拍攝過程就非常好,慢,每一個步驟,既交待明白,且又十分行云流水,節奏舒暢。
駱濤則站在門外和老毛子盯著監視器。
在這兒看,感覺……還真不如進后廚看呢,一點意思都沒有。
反觀老毛子則是一絲不茍的認真工作,恨不得把他的那張如黃土高坡的臉貼上去。
要不都說認真的男人是最帥的。
這話還真有點依據,不然人家鞏皇也看不上這大叔。
工作認真,有才華,還有上進心,這樣的男人最得小女生的喜愛。
只要踏入社會,得到社會的毒打,這完全就變了。
才華也需要顏值做為基礎,工作也必須是高薪。
看了一會兒覺著沒意思,拍了拍老毛子,手一指,意思你在這盯著,我去樓上看看。
他微微扭著身子點了點頭,便繼續盯著監視器,在駱濤進快步走進酒樓大廳門口的時候,他又回過頭看了一眼。
心里嘟囔著:“有錢真踏馬好。”
上了樓的駱濤。
“幾位,稍等片刻,一會兒就可以。”
今兒正式開機,自然要請一些有排面的大佬來捧捧場子。
沒等他們說話,駱濤又忙著給幾位續茶。
“我不要。”朱家溍先生手一攔,把茶壺擋了過去。
駱濤不明白啥意思?看了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明白了,老先生不愛喝綠茶。
駱濤便給其他幾位續上,他們都微微點了頭。
“駱小子,我們可沒演過戲,到時候演砸了,你可不要怪我們。”汪曾祺先生樂呵呵的向駱濤坦誠道。
駱濤給幾位續好了茶,坐在靠門口的座位。
“咳,瞧您老說的,咱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你們吶就隨便吃,什么演砸演不砸的,只要你們高興,怎么來都行。
咱們這拍的是紀錄片,不是那什么影視劇,自然流露出來的東西,才是鏡頭需要的素材。”
駱濤知道他們才不是擔心演砸,演不砸,說白了他們就是緊張。
他們也許接受過電視臺的采訪,但從來沒有過鏡頭直對著他們,然后在沒有任何提示或臺詞情況下開始自我表現。
如華羅庚先生那么厲害的數學大拿,在面對鏡頭的時候也都略為緊張。
這不是怯場,實在是不太適應。
一個天天只知道發奮做學問,教書育人的人,他是不太會適應在鎂光燈下。
反之,那些只在鎂光燈下展現出他們胸藏百萬冊的人,他們是做不了多大的學問。
就是做出學問那也是有限的。
看著那些老的影視資料里大家大師們,有些片段不難看出他們都有點演的痕跡。
這都是因為他們不太適應。
駱濤話音剛落地,就聽到一個顯得十分囂張的聲音響起。
“怕什么,不就演個戲嗎?”
說這話的,他后背靠著椅子,眼睛似是半瞇著,他表情盡可能在收斂著,就是如此不需要仔細看,也能從他臉上看出那一絲絲得意。
“嘿嘿!這吃過豬肉的就是跟咱們幾位不一樣。”
啟老一番話逗的大家一樂。
剛才得意的那位,就是在場幾人里面唯二演過電影的大伽——王世襄先生。
用二十一世紀的話說,他也是一位票房過億的老戲骨。
他可是從來都沒有想到,還有一天能拿這事兒,跟這幫老頭顯擺一下。
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碰巧了。
幾位老先生沒事兒,便跟著駱濤這個小子插科打諢,天南地北的聊著。
二十分鐘過去……
終于等來了開飯的號角。
徐樂上樓來喊。
駱濤陪著幾位老先生下樓,就見他們都擺開了架勢,只等幾位下來便正式開始拍。
待他們坐了下來,吳天明又細心的走了過來提醒了一下幾位老先生,告訴他們:不要想著怎么演,隨意一點就好。
幾位都點了點頭,但還是不是太放的開。
在點評菜的時候,有所顧忌,凈撿好話說,一句不好的話都沒有,讓人感覺太不真實了。
還好今兒把京城業余的兩位專業選手請了過來,不然非歇菜不可。
要是單讓朱家溍先生和啟老來,沒人會關注菜。
他們二老是一個高冷,一個幽默,風格迥異,十分莫名的制造出了笑點。
他們二位這一場下來總共加一起沒說十句話。
一個樂呵呵的在夾菜吃,另一個則是嚴肅的在夾菜吃。
“言之有理。”
“不錯。”
至于半瓶子醋的駱濤,那就更不堪了,就剩下一個“好”字貫穿整場。
王先生和汪先生他們是深諳此道的大拿,點評的頭頭是道,色、香、味一一點評,菜品由來典故,那就更是信手拈來。
駱濤眼巴巴地望著飯桌上的兩位王者,仔細聽他們飯后交流心得。
就這么一個場景足足拍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
幾位老先生臨走前留了一句地道的話,“下回兒再有這事兒記的說。”
也留了一句不太地道的話:“就是有時候需要看那個什么鏡頭,太麻煩了。”
駱濤點頭哈腰送他們離開,并承諾下回再拍讓攝像師自己找鏡頭。
鏡頭都找不上,還當的哪門子攝影師(狗頭)。
小日子之所以沒落,然后被國產追上,百分之百是因為他們的攝影師不會找鏡頭,一堆馬賽賽。
“我說今兒就拍到這兒吧!你們先吃飯,好好看一遍拍的怎么樣?找一下有哪里不對的地方。”
駱濤這是打算把拍攝紀錄片這副擔子,直接甩給他們兩個。
他則專心處理公司和上面指派的公事。
紀錄片這第一集拍的是京城的酒樓名菜,開局自然是以西昌樓開場,然后再去拍攝如豐澤園、萃華樓、鴻賓樓等酒樓的名菜。
之后還會推出名家名菜,小吃,面點都會分集詳細介紹。
京城站結束,還要去其他城市拍攝不同風格的飲食文化。
如去羊城、錦城、廣陵、長安、開封、福山,去這些有代表性的地區進行拍攝。
“得嘞,您忙著,等片子剪出來,我立馬拿給您御覽。”
這么一位黝黑的西北漢子居然能說一口忒地道的京城話。
這口音可比那驢道強多了。
“嘿!地道。就這么著,有什么事兒,您吶直接跟徐樂說,隨叫隨到。”
駱濤又和劇組其他人員道了句辛苦,便離開了后海的西昌樓。
回到家就一頭鉆進了書房,看報和看關于國內外經濟變化的內部文件。
越看越感覺大事要來。
國內的價格會變的異常兇險,國外的局勢也好不到哪里去,棋局上除了旗手,棋子都可能要隕落在棋盤上。
三天之后,關于西昌樓的拍攝已經告了一個段落。
駱濤認真看了一下,當朱霖的聲音出現,他就忍不住想笑。
實在不忍吐槽她的聲音。
要是在別處她的聲音是不錯,但在這兒,容易使駱濤串臺。
聽習慣了《舌尖上》李禮宏老師的旁白,再聽朱霖的旁白,就算前一陣子在刻苦學習,她畢竟不是專業的,差距還是很大。
不如意就不如意吧!
心里面只能勸慰自己,誰讓她是自己媳婦呢。
駱濤可干不出把自己媳婦擼下來,換別人的事。
道義不道義他是不知道,以后幸福的生活是怕很艱難了。
看完這個試集。
“不錯,不錯,就照著這個模式來,我看差不多。”
由于現在技術有限,美白,磨皮這些高科技的手段都還沒有出現,攝像機很難呈現出《舌尖上》那種視覺沖覺。
就算知道當下最先進的攝像機也不能做到,為了鼓舞士氣,駱濤還是購買了當下最先進的攝像機給他們使用。
導演這個職業除了愛半夜親自調教女演員,他們還非常喜愛攝像大機。
機子不好很難拍出一部大女主的戲。
老話說的好:士為知己者死,男導演為女……不對,是女為悅己者容。
嘿嘿!
你們要學會腦補,發揮你們無窮的想象力。
兩個人,夜晚,房間,燈滅了……
聲音:吱~~
交織著微弱且又瑣碎,好似能劃破星空的聲納,發出去然后反射回來,就是這么任性地來回穿梭,力求達到目的。
“既然你沒什么意見,那咱就這么拍了。”
這紀錄片的事到這兒也算有了一個節點性的結束,駱濤今后又好長時間不用太操心這檔子事。
當天回到家,無所事事的他就一直盯著今兒沒和他一起去觀看試集(旁白就是看著畫面配的),在家學習順便帶孩子的朱霖。
駱濤如此異常的表現,自然引起了朱霖的注意。
她現在也學著自戀了起來,摸了摸她那高貴好看的小臉蛋。
笑吟吟問道:“怎么,今兒我又變漂亮了?”
駱濤就愣了一秒鐘,便接話回道:“嘿!瞧你說的,你哪一天不漂亮,怎么還變漂亮了?你這是對自己容顏不自信的表現。”
這回答,滿分一百,必須給一百五。
她聽后會心一笑,那意思就是說:不錯,這個回答我很滿意。
本以為這事就過去,沒想到棉襖終究還是漏風了。
讓駱濤結結實實感受了一次,什么叫六月飛雪,竇娥之冤。
三九嚴寒,數九隆冬。
“媽媽,您快看爸爸摸鼻子,他說謊話了。”
此時此刻那個萌萌噠的天使寶寶,再也看不到了,現在只剩下一個坑爹的娃。
駱濤剛才就是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很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沒想到閨女就抓住機會給她爹按了一個死罪名。
駱濤那個懵圈……
夫妻倆目光相碰一處,立馬火花四濺,刀劍無影,便覺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就在這個萬分緊急的檔口,駱濤秒收回自幾即將要敗下陣來的目光。
看著自己漏風的小棉襖。
質問她:“摸鼻子…那是你說謊話的習慣,我可沒有說過慌話。”
空間最怕安靜,娘倆出奇的都不說話。
駱濤總感覺這里面有問題,自家閨女平常可是個話嘮啊!
今兒怎么回事?不在歪叫部門改當偵查賓了,這時她不應該站起來反駁自己兩句嗎?
“我說的不對嗎?”
朱霖靜靜看著駱濤,“你剛才一點說慌了。”
非常冷靜。
“我一定沒有。”
“你有。”
“我沒有。”
“丫頭,穿上鞋自己個去爺爺奶奶哪兒玩。”
小丫頭也是見慣了大場面,一點都不猶豫,立馬拍拍屁股起身,臨走還對著駱濤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駱濤作勢就要揍她。
太壞了這孩子,挑事兒。
“您打我,我就告訴奶奶。”
她把自家老娘搬出來,駱濤還真拿她沒辦法,只能揮手讓她趕緊出去。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讓狗都嫌的年齡。
小丫頭一離開,夫妻倆就開始了一輪唇槍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