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厚重云層遮掩天光。
起初不過是細碎的雨夾雪,砸的城內的街道,房屋噼啪作響。
沒多久便成了鵝毛大雪。
涂滿血漬的重錘自一灘爛肉中拔起,底部粘連著的碎肉骨塊隨著錘面的上升簌簌而落。
約翰上校望了眼天空,咬牙踩斷身前尚在扭動著想要束縛他腳腕的觸肢,視線轉向身旁幾乎人人掛彩的下屬,眼里滿是懊喪。
新歲節凌晨的晚宴間隙,他們遭到了襲擊!
外圍的崗哨給出預警時他們正聚在一起,雖然沒有飲酒,也隨身攜帶著武器,但他們怎么都沒想到僅是第一波攻擊便沖進來了五頭寄生獸,其中還混有一頭血卵孵化的恐怖怪物!
還沒等他們拿到重火力武器,戰斗已然進入白熱化。
結果毫無疑問是慘敗
原想著堅守待援,可等他們離開吃飯的地方,一眼看見的便是天空中盤旋著的入侵級寄生獸以及燃燒著的始遠城。
要知道始遠城做為大型移動城,防御區域極大,因此異調局還有軍隊的人手不得不分駐各處。
眼下這情況,自保都困難,哪來的余力進行支援?
“信息還沒發出去么看來信號塔已經被他們占據,準備撤離始遠鎮,先想辦法同增援部隊匯合!”
瞥了眼下屬手中的通訊器屏幕,約翰沉聲說道。
對方是有備而來,繼續在這兒堅守只是無意義的消耗戰力,約翰相信婺山聚集點派出的援軍已在路上,只要撤出去保存實力,就有機會反攻取勝。
“你走不了的。”
聲音從上方傳來,約翰猛地抬頭,只見街道右側掛滿了線纜的電線桿子上佇立著一名黑袍人。
沒有任何回應的意思,提起重錘的約翰向前兩步后拔地而起,只留下一句話給身邊的下屬,
“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們立刻離開!”
約翰與黑袍人的戰斗瞬間爆發,而后者的實力顯然要差上一籌,面對異調局的正派上校,想也不想就直接后撤向另一處的街道。
剩下的這些異調局成員這時候倒也沒弄出什么‘要走一起走’的狗血劇情,他們很清楚自己留在這只是累贅,因此在約翰上校主動出擊的同時開始撤向始遠鎮外圍。
“這里距離始遠鎮南部陸港只剩下一公里,我們盡量避開主街道,走巷道,隨時注意周圍,發現敵人第一時間通知。”
左拐進一條街巷,隊伍剩余成員中職位最高的上尉理所應當的接過指揮權并迅速做出決斷,看了眼街道另一側敞開的鐵門,重新裝填彈匣,快步上前。
可就在他們邁步前行的同時,那兩扇鐵門后卻是陡然出現了兩道臃腫的扭曲身影,沒有任何猶豫,上尉直接抬槍扣動扳機。
開火的只有上尉一個人,其余十幾人站在后邊,滿臉錯愕的看著他。
“前方有敵人,你們怎么”
“上尉,你在做什么,這么隨意開槍會暴露我們位置。”
沒等他把話說完,旁邊就有人先一步說道。
“那兒有寄生獸,還不快開槍!”
上尉難以置信的看向身旁的隊員,正要呵斥,忽地注意到這些人臉上的惶惑表情,驚詫之余,只能下意識的再度強調自己的發現,
“我剛才開槍的方向上有寄生獸”
“寄生獸!頭頂!”
沒等上尉把話說完,隊伍后方有人高喊,緊接著所有人齊刷刷的看向上方。
頓時槍聲大作。
上尉端著槍,順著他們的視線望上去,槍口瞄準的屋頂位置空無一物,匆忙回過身,卻見原本在巷道另一端的寄生獸此時已然出現在十幾米外。
生著三條腿的枯瘦怪物歪七扭八的前行,在它旁邊則是一頭雙臂齊長,拖在地上的寄生獸。
在它們身后,敞開的鐵門不知何時已然閉合,那些滿是銹漬的鐵桿不知怎得突然如同雜草般延展,伸長,最終交錯在一起,將巷道街口徹底封死
那兩扇鐵門怎么會變成這副模樣?
鐵桿怎么可能會擁有生命!
上尉的視線在身前的怪物和空蕩的屋頂間徘徊,眼中滿是迷茫。
我看錯了?
幻覺嗎?
沒由來的恐慌感侵襲著上尉的身體,身旁的隊員分明只有半步距離,卻只讓他覺得遙不可及。
他們似乎處于兩個不同的世界!
天空中飄落的雪驀然泛起黑光,巷道兩側的墻壁似乎有所松動,那些磚石上的骯臟污漬蠕動著,變做十數條觸肢,向著他所在的位置延伸而來。
他想要呼喚隊員們,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哪怕一個字。
“都是幻覺,我的判斷是正確的,怪物在前方!”
在腦海中重復這句話,上尉瞪著眼睛再度看向身前。
那兩頭寄生獸,消失了再抬起頭,原本空無一物的屋頂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扭曲的肉團。
“上尉,還愣著做什么,開槍啊!”
旁邊的隊員焦急的催促著,上尉隱約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雙手卻先一步動作起來。
異物貫穿血肉的聲響在耳旁響起,血水濺滿了上尉的臉龐,猛然看向隊員們所在的方向。
一只狹長的爪子貫穿了他們的胸腹也包括他的!
眼前的一切逐漸陷入黑暗,上尉看著房頂上逐漸消失的肉團,眉頭擰結在一起。
他是對的。
來不及了!
距離巷道數百米外的長街上,渾身流淌著如巖漿般火紅紋路的約翰拋下手中斷臂,半瞇著眼睛看向身前跌坐在地,兩條腿被直接砸斷的黑袍人,彎下腰按住他的脖頸,
“說,你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目的你不是已經配合我們完成了嗎?”
譏諷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就在右前方的不遠處,約翰抬頭望過去,看到的卻是一個跟自己手底下這個身形一模一樣的黑袍人。
十數頭寄生獸自街道兩側沖出,將約翰團團包圍。
“哼,就憑你們這些惡心的雜種也想殺我?”
倏然收緊掐住黑袍人脖頸的手掌,約翰的視線掃過周圍。
隊員們應該已經撤離到安全地帶,干掉眼前這個家伙,他就離開,再怎么樣也能拖住一群寄生獸,給其他人爭取集結乃至逃生的時間。
“想殺你?”
前一秒還如同一團爛肉般耷拉著的黑袍人猛地抬頭,兜帽下那張繪滿了黑色紋路的怪臉上顯出猙獰笑意。
看著這一幕的約翰心下警兆陡生,徑直擰斷手中這家伙的頸骨。
然而就在他下死手的同時,黑袍人的身形卻又陡然出現了變化,那身黑袍逐漸淡化,身形亦是不斷拉長,扭曲,最終變做一頭人形的寄生獸
“你早就死了,又哪來的‘想’?”
本該被直接掐死的黑袍人閃現在約翰身旁,向著他的身后走去,忽地高舉起雙臂,向著空無一人的街道高呼著怪異的咒語。
空曠街道上陡然響起嘶吼聲,歡呼聲還有怪異的咆哮聲。
黑袍人的身后,一具無頭尸體跪倒在地,皮膚上的火紅紋路漸趨黯淡。
噴涌而出的鮮血染紅漫天飛雪。
徐玖在中午時分準備完畢,迅速離開余歲鎮,向著始遠城進發。
風雪在頭盔外呼嘯,而徐玖的視線則始終盯著面罩上的路線和最終坐標。
雖說沒了網絡信號,但塵埃系列摩托配置的智能頭盔內部早已存入了荒原的基本地圖,再加上凡妮莎計算出來的大致坐標,已經足夠他找到始遠城大略的位置。
這種龐大的城市,哪怕隔著幾公里,在荒原上也能輕而易舉的辨認出來。
如此著急趕往始遠城,原因自然不只是想要官方的那些物品,關鍵還是在于徐玖胸口處的菱形寶石。
之前就提到過,徐玖當下最要緊的便是解決寶石儲能上限的問題,而在他看來,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十有還是寶石本身就處于瀕臨碎裂的狀態。
想要提高儲能,自然就得修復寶石,而當下徐玖知道的唯一一條跟寶石有關的信息就是來源于蟲豸的控制者,而后者所屬的組織既然對始遠城發動了襲擊,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有核心人員參與。
這對徐玖而言無疑是擺在眼前的機會。
若是讓異調局的人先行一步,屆時他再想要獲取寶石的情報,就得跟官方交涉,而這無異于將他自身的秘密公之于眾,這是徐玖無法接收的結果。
因此他的想法很簡單,趕在所有人前面,先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思考的間隙,徐玖敏銳的注意到風雪聲中摻雜的獸吼,當即緩下車速,仔細辯明方位后又偏過車頭往右側開了一段距離,登上一處土坡。
取出望遠鏡觀察聲音傳來的方向,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群狂奔中的巨型野獸,其中體積最小的在四足著地的情況下也有近三米高,成年體甚至直逼五米,同徐玖前世見過的大象差不了多少。
仔細辨認后確認這是荒原上常見的伏山牛群。
這種野牛的體型雖然龐大,但攻擊并不強,平常也就是成群結隊的在荒原上的各處草場游蕩,而當下這種惡劣天氣顯然不是轉移的好時機。
按理說它們此時應該會群聚在一起躲避風雪,怎么都不應該如此瘋狂的奔跑。
望遠鏡頭隨著它們奔行的方向移動,徐玖在心里大略預估了一下路線,當即蹙起了眉頭。
按照這個速度和朝向,它們極有可能會撞上正在移動中的余歲鎮,而要是讓這些家伙沖進鎮子里頭怕是每家每戶的墻上都得畫上一個大大的“拆”字。
沒有補償款項的那種!
“真是見鬼了,黑爪狼群是這樣,現在又是這些牛怎么做到的?”
徐玖是親手捕捉那兩頭黑爪狼的人,當時與它們近距離接觸時,他就發現這兩頭根本就沒有指揮狼群的能力,因為在它們遭到鎮壓后,其余的野狼同樣保持著進攻,直到被盡數撲殺才算終結。
這就有些奇怪了。
荒原上的狼別的暫且不論,什么能惹,什么不能惹它們心里可以有著數,如今反其道而行之,這里頭必然有問題。
因此徐玖在意識到這一點后便跟凡妮莎討論過,最后的結果是被感染的野獸極有可能會對其周邊的同族產生類似于精神污染的效果,它們會將強烈的攻擊人類的注入其他野獸的思維當中。
可如今這一幕,卻又讓徐玖對這個猜測產生了懷疑。
獸群對人類產生攻擊這事兒的源頭或許是被感染生物,可它們又是怎么隔著幾公里鎖定一座移動城的?
總不能被感染的野獸會自帶定位器吧。
如果說黑爪狼群是巧合,那么昨晚同獸群一起出現并襲擊移動城的寄生獸,還有當下看到的這群擺明了就是奔著余歲鎮去的伏山牛群也是巧合?
有人在引導它們!
本該爭分奪秒的趕往始遠城的徐玖此時反倒是沉下心開始觀察。
雖說伏山牛的龐大體型和茂密的鬃毛使得徐玖很難隔著大雪看清其中被感染的那頭牛,但這并不妨礙他將自己的注意力投向牛群周邊。
控制者也是人,除非他能待在失去理智的伏山牛群中間隨行,否則就必定會出現附近!
“果然如此,可算找著你這個家伙了。”
徐玖的視線透過望遠鏡鎖定牛群后方的小型貨車。
或許是因為這里距離余歲鎮還有幾公里,再加上這惡劣天氣,對方并沒有過多的隱藏自己的行蹤。
隨手將望遠鏡掛在身旁摩托的把手,徐玖躍下土丘,腳下深青色的氣流一閃即逝,緊接著便接連響起一陣沉悶的爆破聲。
早在C16特異區完成突破的震步能力于此刻展露無疑!
積雪,塵土被卷起的勁風攪碎,混雜著草葉飛散開去,而徐玖的身形則是如同一只離弦之箭飆射而出,短短數秒內便將他與越野車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不足百米。
開車的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半路上突然沖出來的“怪物”,竟是毫不猶豫打轉方向盤,踩死了油門,向著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只是剛拐過彎,駕駛艙頂上便傳來一聲悶響。
“殺了他!”
駕駛艙內的人毫不猶豫的吼道。
話音落下,兩只利爪徑直剖開貨車棚頂,只是還沒等底下的寄生蟲沖上來,徐玖反手便是一記焰拳轟了過去,隨后一個前空翻落在貨車前行的方向上。
頭盔面罩后的雙眼直視駕駛位置上面容模糊的男人。
抬腳踹向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