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山之巔,兩道身影相對而立
無形氣機糾纏而起,連帶著百丈長空都扭曲了,泛起層層漣漪,猶如泛海波濤
王騰靜默不語,掌中倒提一柄蒙著明凈之光的長刀,刀柄古樸無華
黑衣中年人獰笑,周遭不斷有狂風怒號,重重鬼影環繞,皆是扭曲的人面,伴隨著他五指的舒展而上下浮動
下一刻,兩人之間的土層發出炸響,猛地下陷三尺有余,大片的沙石揚起爆碎,猶如點燃了烽火
掌風呼嘯而起,鬼影盤繞嘶嚎,整座山巔像是墜入了幽冥鬼蜮,竟是一下子陰暗了起來,朵朵陰云飄來,投射下晦澀波動
霎時間,刀光暴亮,直射九霄,天空寒光匯聚,周圍霜風成龍,陰暗為之一空。
刀身傳來巨力,雄渾森冷的真氣一吐,三尺冰晶激蕩長空,兩道身影同時踏步,就倒退出去,腳下的山地一塊塊碎裂,裂縫直到百丈外才淡去
“有意思,難怪我會加入這次玩鬧般的任務,原來是有你這樣的家伙在,好好好,殺了你,說不得亦能一步登天,嘗試沖擊那黑榜!”
那黑衣中年人冷笑,手中拋出一只通體流淌青光濁氣的大鐘,這大鐘迎風直漲,須臾間就化作十數丈高,如一座小山般,升上天空。
鐘波輕蕩,如流水,似擺錘,卻可落魂震魄,攻殺人的精神!
“無趣的夢囈,只有你一人,顧小桑不在也敢來送死。”王騰目光冰冷,寒意迸濺,掃過四方,嘴角泛起一抹嘲弄之色,手中長刀漾起,明艷燦爛,有一種經天緯地的神韻,難以言敘
錚錚!
金鐵音起,空氣凝滯,山峰上,以王騰為中心,方圓百丈之地瞬間陷入熾盛的扭曲空間中
那是一股勢,仿佛可以震徹天地,有一種灼熱感,仿佛烈火焚身,卻又透發出來一股永恒不屈的意味,薪火點點,封王九州
噌!刀身如焰,點燃星火,天地如烘爐,百煉煅我身!
熾盛刀光如火鳳展翅,若青龍擺尾,似玄武拓海,真氣勾連天地之力集聚,刀尖上,吞吐出來足有一丈長的熾盛鋒芒,森白凜冽,又金光燦燦。
好像高懸于中天的太陽一般,光芒萬丈,可以照到世間的每一寸角落。
王騰動了,薪王法運轉燃燒外界大天地,無窮無盡的元氣奔涌入體,加持在這一刀上
邁步,揮刀
簡簡單單的兩個動作,卻是有著無窮深遠的渾厚道韻,大道至簡!
轟嚓!
下一瞬,長空如震雷,崩裂三百丈
一道流光如金,璀璨輝煌,如朝陽沖破云霄,光芒籠罩大地,九天高渺無垠,帝者俯瞰塵世
一聲輕響,真空凝滯,而后潰散,有空氣倒灌,填補進來,將那道道黑痕抹去
四處堆積的土石間,不知何時多出了幾塊古鐘殘片,有殷紅鮮血點綴其上
呼啦!
驟然間狂風呼嘯,撕裂山林,有身影閃爍,一前一后,奔馳山道間,向著遠方而去
另一邊,孟奇等人聯袂而行,終于來到了圣火山腳下
追逃之間,王騰來到了圣火山的另一邊,那魔教陣營的半步外景將戰場延展至此,方才停下了腳步
這處遺跡方圓幾十里,各種沙漠特有的建筑都有,只不過早已腐朽破爛,被黃沙掩蓋,只留輪廓,而在遺跡中央,一處破爛神廟幾百年不變般聳立著。
暗紅暮光落在遺跡之上,締造出一片燃燒景象,壯觀、荒涼而蒼莽。
“你知道嗎,這里是祭祀魔主的神廟,且還是當初的幾座主祭廟之一,不過隨著仙人賜予神兵封印了魔墳,魔教實力萎縮,現在只有圣火山頂才殘留一座了。”
黑衣中年人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自己掌心處淡淡的血痕,他緩緩邁步,來到了神廟的正前方
在這里,供奉著一尊神像,與破廟里的不一樣。這尊神像保存完好,留存下了那股韻味
它以淺黑為底,三頭六臂,面孔有的猙獰,有的憎恨,有的冷漠,唯一共同之處是眉心皆有一道漆黑魔痕,邪惡污穢,而手臂之中,有的握劍,有的提刀,有的拿印,有的舉瓶,有的掌輪。
而最顯眼的是收到身前的那一只手,手掌寬大,近乎是別的手掌的兩倍,指甲如劍,伸出三寸,手背深黑花紋密布,帶著讓人頭腦眩暈的妖異、邪惡、墮落和血腥,也讓人感受到一股難以想象的恨意,恨天太公,恨地載物,恨人愉悅,恨物非己,恨因果麻煩,恨命運殘酷,恨自身屠戮不夠。
一尊看似普通的神像,竟給人如此強烈的感受,似乎非凡人所能雕成!
“魔主雕像罷了,你修行魔道功法,欲于此地呼應魔氣壯大己身,這般低劣的手段太過顯眼。”王騰持刀而來,很平淡,并不意外對方的選擇
與此同時,圣山另一邊的神廟中
“這里的傳說是魔主闖九重天被仙人擊殺,殘軀落于地面,而我們世界的神話是,魔主率領九幽邪魔、魔界生靈,進攻天庭,掀起了滔天魔禍,最終被天帝用天道印擊殺,而且魔界也毀于這一戰,九幽從此隱于世間。”
江芷薇望著眼前猶如真實般的魔主塑像緩緩開口
“聽起來真差不多啊……”同時聽到的情況下,孟奇隱隱覺得心驚,這未免太相像了吧?九重天、仙人,天庭、天帝,似乎并無區別,“我們世界的神話里,魔主的殘軀呢?”
“不知,因為后來天庭墜落,記載不詳,或許玄天宗會知道一二;清余道長應當有所涉獵。”江芷微略帶思索地說道。
玄天宗號稱天帝傳承,是因為幾萬年前,他們的開派祖師在玉皇山地底發現了天庭廢墟,得到了光陰刀和部分天帝玉冊。
“你知道,還這般自信?”黑衣中年人收斂笑意,緩緩停在了魔主塑像前,周身環繞的扭曲黑影逐漸平靜,恍若與這方天地連為了一體
“一直單獨行動,不曾與隊友互通消息,自以為憑借半步外景的修為能無視所有,真是有趣的單純;你來魔主雕像前與玄天宗弟子對決,也是膽子很大了。”
王騰搖搖頭,一步步上前,驟然有堂皇浩大的氣機升騰而起,周遭長天連綿而動,風浪止息,猶如眾星拜主,眾神叩首
一時間,他雙眸內浸染古樸淡漠之色,猶如高踞九天的至高帝主,降下滅世天罰
“玄天宗弟子,天帝道統?你是五方帝刀清余!”黑衣中年人色變,轟然想起了,不管在哪個世界的傳說中,都是天帝擊殺了魔主
這樣一則戰列下,顯然是天帝玉冊壓過來到魔門功法,堂皇浩大之下邪祟無所遁形,有著極大的壓制
轟隆隆!他不再猶疑,體內魔氣浩蕩席卷而出,勾連這方天地內殘留的痕跡,震起一片片深紫色的火花,黑霧滔天遮長空
甫一動手他便使出了全力,精氣神皆納這一掌中,卷動無邊魔威,要一招分生死,不給王騰準備的機會
剎那間,恍若永恒,有一抹深沉刀光亮起,一切都仿佛停滯了,黑白二色急速蔓延,吞噬所有
一條虛幻長河自未名處奔涌而來,布滿了天地十方,將整個神廟都淹沒
時光流逝,滄桑降臨,滔天魔氣悉數凝固,所有顏色褪去,黑白死寂
天帝踏光陰!
王騰同樣有此意,一式決生死,他腳踏浩瀚大地,薪王法燃燒抽取無盡元氣,不斷壯大著這一刀,勾連天地之力,降下了長河光景
連帶著那黑衣中年人的身軀都停滯了,那猙獰的面容扭曲,好似照見了凄涼結局
嘩啦!
伴隨著一聲浪花蕩起般的聲響,長刀垂落,身影落地,整片天地都好似不曾自那沉寂中緩過來一般,仍然不曾有一絲聲響
噠、噠
焉然間,王騰邁步,收刀歸鞘,自那黑衣漢子身旁走過,視若無物
墨陳規,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黑衣輕揚,靜立在破碎的塑像前,他目光銳利,一動不動,直至王騰收刀從身邊走過,走出很遠后,一縷微風拂過,這位屹立不倒的漢子,就如風沙一般迅速腐朽老化,隨風飄散,仿佛從來沒有存在于這個人世間。
魔教陣營輪回者墨陳規隕落,擊殺者清余,正道陣營獎勵兩百善功,魔教陣營扣除兩百善功。
六道輪回之主冰冷的聲音回響,震動了每一個輪回者
孟奇等人一驚,這隕落的魔教輪回者竟然給予了兩百善功,這是一位半步外景級數的強者!
“清余道長,斬了敵對陣營的半步外景?!”羅勝衣牙根直發涼,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就是人榜前十的實力嗎,真是嚇人的緊
忽地,他又想起了長江上的那一戰,或許對于這樣的驕陽而言,這些真的算不上什么。
江芷薇,張遠山,齊正言皆是驚異,兵分兩路,清余道長竟是直接一人去挑了對方的窩?魔教陣營的輪回者被殺的只剩下顧小桑一人
這份實力,當真令人膽顫心驚
一個時辰后,孟奇等人深入魔墳,終于觸動了布置
王騰按刀而立,駐足圣火山山腳,神色莫名
圣火山頂,有一處燃燒著漆黑魔焰的石包,不斷有魔氣滲出,污染著附近事物,讓整個山頂顯得邪異而血腥。
這正是魔墳,而燃燒的魔焰乃圣火山得名的緣由。
魔墳之前。聳立著一座恢弘壯觀的神廟,不少魔教弟子進進出出,參拜著魔主,一切是那樣的有序安靜。
突然。魔墳炸開,一股滔天魔氣直沖云霄,籠罩方圓。神廟附近的弟子全部肌肉干癟,皮膚枯萎著迅速化為干尸。
“魔墳,魔墳徹底開啟了!”沒在山頂的一位長老驚愕交加地失聲喊道。
不是傳聞只有大機緣大氣運者來臨時。魔墳才會徹底開啟,傳承魔道,讓魔威再行世間嗎?
一個個魔教長老、弟子皆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不敢相信傳說會真的現于人世!
正追趕著胡不為的古空山心有所感,猛地抬頭望去,看到遠處黑氣滾滾,將方圓百里的天空染得一片漆黑。
那邪惡血腥之意,即使遠在此處,亦能有所感應。
顯然,傳說中的有緣之人來了,魔墳徹底開啟,四大封印神兵感應之下自行解開了所有封印,威力全開,前去鎮壓。
這四件封印兵器并沒有靈智,但充滿了鑄造者賦予的意志,只要氣機牽動,既會解開封印,犧牲百年精氣,鎮壓魔墳。
當然,只是鎮壓,想要封印,必須有人操縱。
與此同時,魔墳內,一處暗紅血湖,氣泡翻滾,惡臭難聞,附近邪魔都不敢靠近。
齊正言渾身赤霞如華,在湖泊里半沉半浮,喘息恢復著。
突然,他看見四道流光奔來,落于附近,氣息蔓延,鎮壓山峰。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往峰頂而去。
孟奇則是得到了九霄雷神的印記,與顧小桑一同見到了魔主留下的殘痕
山腳下,王騰似有所感,眉心生出些許膨脹之感,方才那天帝踏光陰一刀斬出后,內外天地有了瞬息的交匯,令得他打破桎梏,眉心祖竅徹底大成
他抬眼望向圣火山頂,那里有著一道貫破云霄的紫色雷柱,為九天雷神所留
而在紫色雷光中央,赫然有一道人影緩緩轉身。
他寬袍大袖,閑散隨意,臉色蒼白,滿是疲倦,可是,在他眉心有一道漆黑魔痕,邪異血腥,污穢難言,讓人不敢直視,與魔主雕像上的近乎一致,只是更顯大道玄妙。
魔主渾身帶著滄桑的氣息,像是積滿了歲月的塵埃,他沒有情緒地望著王騰的方向,目光幽遠,似乎透過他,在看著別的什么人,也似乎是穿過悠悠萬古,與人對視。
他輕嘆一聲,滄桑平淡地道
“天帝,可惜不是玄天。”
語落,這道殘痕便消弭了,散于天地之間
“玉皇山,自然不為玄天。”王騰如在回應,漠然自語
一時間,山頂山腳,兩道痕跡呼應,恍若當年之景顛倒了過來一般,難以捉摸
隨著魔主身影的緩緩消散,漆黑山峰突地劇烈搖晃,山壁滑落,巖石崩裂,就像遭遇著一場可怕的地震。
漆黑砂礫覆蓋的大地深處發出轟鳴之聲,起伏不斷,裂痕處處,暗紅血月拖著長長的焰尾,落于遠處。
轟隆!
血月墜地,爆炸猛烈,滿天煙塵。
圣火山頂,燃燒著魔焰的魔墳寸寸塌裂,眾多魔教弟子體內的魔氣一股股飛出,消失在半空。
轟隆!
魔墳徹底崩解,四大寶兵倒飛出來,往著各自主人飛回。
毀滅了魔墳,消弭了隱患,主線任務超額完成,善功翻倍,每人獎勵六百善功。
陣營對抗任務獲勝,每人得到五十善功。
即刻回歸。
瞬息之間,六道輪回之主的冰冷之音回響,好似被什么觸動了一般,直接將眾人強行回歸,消失在了這方世界中
不知怎么的,眾人似乎在這股聲音中察覺到了些許波瀾,似乎··是緊張?
轟隆隆!
隱隱的,諸世之外,一座古樸的殿宇內,有混沌氣繚繞的身影復蘇,映照古往今來,望向一粒沙碩
任務評價,張遠山、符真真‘普通’,無額外獎勵;羅勝衣‘中等’,獎勵五十善功;江芷微、齊正言‘良好’,除各自獎勵一百善功外,獲得一次搖簽機會,搖簽范圍為外景以下所有事物。
一道道光柱散落,包裹著眾人的身軀,緩緩顯露,六道輪回之主那讓人不太舒服的淡漠聲音再度響起,宣告任務結果。
清余、真定‘優等’,獎勵一百五十善功,獎勵‘輪回符’一張,獲得一次搖簽機會,搖簽范圍,外景以下,開竅以上。
眾人又交流了一陣,知曉王騰的經歷后不由有些后怕,若是沒有攔下那位半步外景,恐怕他們就要遭殃了
那可不是匆匆突破的墊底外景,而是正兒八經一步步走上去的,根基扎實,可惜借助魔氣的力量,反倒被天帝傳人所斬,倒也是世事輪回,一如當年。
“唔,說起來天意在我,這搖簽應當也不在話下才對。”王騰笑了笑,第一個上前握住了簽筒,他狀若無意的自語了一句,也不知說與誰聽
他緩緩搖動簽筒,左三右四,上二下一
光影變化間,不斷有事物閃過,快速難辨,漸漸的,閃現速度越來越慢,最終定格在一塊拳頭大小的晶石上
光陰石,傳聞是歲月長河沖刷后留下的神物,珍貴異常,雖無攻伐之能,但卻是煉入法寶的絕佳材料,蘊含部分歲月之力,可勾連小范圍天地。
“哦?說什么來什么?”王騰輕咦一聲,六道輪回之主什么時候這么識相了?這可不像他的作風。
他也沒有多想,直接取出了光陰石,通體晶瑩剔透,波光如晝,正好可以融入自己的歲月刀內,將之升到寶兵,
六道輪回之主這次倒是恢復了本性,收取了三百點善功,將歲月刀與光陰石一同熔煉,化出了一并波光粼粼,白金刀身的華貴長刀,在裊裊白煙中沉浮,恍若仙兵
“不錯。”王騰雙目微瞇,笑著取下了重鑄的歲月,輕微一陣間便有光陰如水的波濤聲,無遠弗屆
眾人聞音皆是一凜,心神掀起波瀾,恍若見到了大世變遷,萬古如長夜的滄桑古老,被帶入了那股意境中。
緊接著,幾人都搖上了簽,江芷薇得了庚金礦石,齊正言得了神行符,孟奇則如愿以償的得到了獨孤九劍,可惜來的太晚,他已經在莽金剛的路子上一去不復返了
“為何同是使刀的,畫風這般不同呢···”他頗有怨念的望了王騰一眼,羨慕道長那般不需硬功爆衣,刀勢堂皇大氣,走到輪回世界都有夏丹丹那樣的迷妹,多快意····
“人與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王騰見狀大笑,抬手敲了敲小和尚光潔溜圓的腦袋,有些感慨,待到流沙集之后,就摸不到這等噌亮的光頭了,得趁熱
此次任務之前,他還剩下三十善功,加上主線任務完成的六百善功,陣營對抗的七百五十善功,以及一百五十獎勵善功,而今再度有了一千五百三十善功的巨資
旋即他花費九百善功兌換了傲寒六訣的最后兩式,第五訣踏雪尋梅以及至高無上一式:第六訣冷刃冰心
六訣完整,便是外景級數的手段,勾連天地,難防其威
片刻后,六道輪回之主的聲音再度響起,將眾人送回了真實界
江州,群山之間,夜晚并無幾分燥熱,反而更多幾分清涼與微寒,星空燦爛,王騰沐浴月光而行
他走進一座山谷,看到了一汪碧湖,湖水寧靜,而蛙鳴聲卻此起彼伏。
有螢火飛舞,圍繞著他,一閃一閃,漸漸的,他呼吸平和,律動與天地同步,眉心祖竅大成,瞬息跨過了天人交感與合一
混沌諸天內景呼應,逐漸完善,與外在天地合鳴,化出一道道交錯斑駁的光影,猶如鏡花水月,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九日之后,湖泊前的王騰睜開眸子,散發出一股質樸自然的氣息,與天地同在,貼合本源,一舉一動皆有風云相隨
他臻至了返璞歸真的層次,堪比完美半步,僅僅勾動天地之力,與對法理的掌控相差一些,至此方也有了一步登天的基礎。
“如此,倒也足夠了。”王騰輕笑,步伐脈動間似有波光閃爍,粼粼而起,一步九丈九,不多不少,穿越重重山林,降臨蘭亭郡
引入眼簾的是一座城,很大,四四方方,有城墻高百丈。
這是蘭亭郡內第一城,風光無限,人流擁擠,蒸騰大片霧氣,一齊奔入高天,連流云都要被沖散了
江東,王氏府邸
正廳內,一道身影披湛藍長衫,端坐在云紋白木靠椅上,他面容俊美如女子,濃眉長眼,看廳外大日高懸。
這時,一位身影極快,躍入廳堂道“帝刀已至蘭亭郡,觀其氣息,已然眉心祖竅大成,時刻處于天人合一的地步。”
王思遠手指輕點包漿濃厚的云紋木扶手,輕笑道“此去蘭亭郡當有半月路程,足夠更進一步,他卻比我想得還要快,玄天宗內傳聞的天帝轉世也并非沒有幾分道理,這回真是找對了盟友,有趣有趣。”
那道身影微微一頓,身子前傾了些許再次道“至少有五位半步外景級數的紅階刺客,滅天門似乎也有烈焰人魔等強者在附近。”
王思遠神色不變,輕笑一聲道“如此甚好,人榜之上,帝刀的排名又要漲幾位了。”
“天人合一雖堪比正常半步,但畢竟是不仁樓,若是他···”那道身影再次道。
“若是?”王思遠目光微凝,就笑道“若是又如何?憑那一口帝刀,足以。”
玉皇山頂,一片蓮池前,一朵又一朵青蓮盛開,池水青碧,倏爾有一條錦鯉翻身,那池底的淤泥頓時被掀起,池水瞬間渾濁。
蓮池前,有一張畫案,畫案上有鎮尺,一張雪白的宣紙上,宿墨點點,勾勒出一池漣漪。
畫案前,此時立著一個老人,一身道衣,黑發很整齊地披散在肩上,他目光很認真,手中握著一桿紫檀貂毛筆,筆尖凝聚著濃濃的墨汁,直到那錦鯉翻身,吹皺一池鏡水。
微微蹙眉,老人擱筆,直起身子,他看了看變得渾濁的池水,忍不住搖搖頭,而后,他看向江州方向的天空,嘆一口氣,道“已經是一池淤泥,又何必要再翻起呢?”
“守靜師兄。”一旁的守拙道人上前,眉宇間隱含冷意
守靜道人一手探出,虛按長空,止住了守拙道人的話頭道“我這弟子,外似溫和,實則冷傲內斂,不會惹是生非;但這江湖,這天下,從來都是禍事找上門。
我玄天宗承天帝道統,獨立世外,不淌這灘渾水,但卻有總有魑魅魍魎之輩心思叵測;守拙,你記住,這天下安定的太久了,猶如一灘死水,既然有人要鬧,那就鬧大些,換卻新天,給大晉換個主人也無妨。”
守拙道人聞言神色一變,有些意外的注視著自家師兄,一向漠然不理俗世的當代掌門,竟也有鋒芒畢露的時候,連大晉皇室都不放在眼中!
“師兄的意思是?”他眼底微微掀起波瀾,世人皆道他守拙性子沖動強勢,卻無人知曉,殿中這一位少履塵世的,才是當年打遍玄天宗無敵手的存在,他的性子,一如刀鋒。
此際,一尾鯉魚躍出,蓮葉輕擺,打散了那一圈污濁
“我要這蘇杭兩地不染塵埃,此外,要你帶一柄刀,進一座城,找一個人。”守靜道人很淡然,不急不徐,話語中卻藏著令人驚心動魄的風波
“哪一座城?”守拙道人心中微跳,那口刀他自然知曉,只是,一座城,一個人,又是什么?
守靜道人緩緩放下手中筆墨,眉宇高昂,望向窗外那高高在上的萬古青天
“入京。”
江州,蘭亭郡
城中,一座紫紅大門前,有紫檀木牌匾高懸,上文房墨寶四個大字。
紫檀木為上等木料,早些年間也曾成為各大世家爭相采用的門面之物,民間少見無比,而這家門鋪卻能以此為門匾,顯然背后的靠山不會小了
文房墨寶門鋪前,人來人往,不時有書生打扮的年輕人走入其中,篩選好物
“那人的打扮好生眼熟,莫不是我江州境內的哪位人杰?”長街上,聚集在一起的漢子們輕咦,目光落到了店鋪院落前的一道身影上
這是一名看上去有些散漫的年輕男子,他目光平和,看上去清秀俊逸,劍眉很濃,只著一身素白長衫,一頭黑發隨意用一根絲帶束著
有些不羈,或者說是散漫,正是江州的年輕俊杰,人榜第十七,隨心公子蘇不平
“人榜第十七?竟然是那位愛好墨寶的隨心公子!”伴隨著那散漫男子走入店鋪中,長街上登時炸開了鍋
人們面色漲紅,恨不得擠進去一睹那位人榜高手的風姿,可惜這文房墨寶之店有著規矩,閑人免進
曾有人在此鬧事,卻連一夜都不曾熬過去便被掛在了城頭上,只剩一個腦袋,以此為警戒,便再無風波
此際,長街上,卻又有一道身影駐足店鋪前
那是一個青年古冠羽衣,腰間懸刀,冷俊的面容上不見絲毫波瀾,一步九丈九,分毫不差,如同與天地融為了一體,不是他的在動,而是天地在前行
就這般出現,無聲無息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邁步走入了店鋪中,倒是讓長街上的一眾看客傻了眼
這位主又是何方神圣?莫非是新來的,不知曉文房墨寶的規矩不成?
簾子掀起,王騰一步走入了文房墨寶中,院落很開闊,四方通明,擺放著整整齊齊的筆桿與宣紙
內里沒有座位,也沒有仆役過來奉承,只有一個店主模樣的老人倚靠在躺椅上,不時往這里瞄上一眼
他走到正廳中央,抬頭看一眼上面高懸的又一張牌匾,這牌匾上寫的是四個字。
言出必行!
四個字,似乎與正廳這樣莊重的地方有些不符,擺放在這家墨寶店鋪內似乎有些莫名的不和諧感。
一旁的隨心公子蘇不平邁動腳步,停留在了一處流淌青光色澤的墨臺前,尚有龍虎之紋,似乎被他相中
“小店之中閑人免進,若是只為看牌匾,可以在門口看個夠。”
許是王騰仰望那四字的時間太久了,倚靠躺椅上的老人不咸不淡的開口了一句,似乎夾雜著一絲逐客之意
王騰聞言,邁步行至躺椅畔道“我來,自然是要做買賣,只是這買賣接不接的下,就看你的了。”
他眸光幽深,話語中似乎意有所指,令得蘇不平都放下了手中撫摸的墨臺,抬眼望了過來,似乎有些好奇
“哦?有些意思,說說看,什么買賣。”老人眼底隱有冷色閃過,緩緩直起了身子,持著一口茶碗站立而起,倒也有些高大
兩肩開闊,衣袍上金紋倒映流光,看起來也有幾分富貴氣
“買人頭,數十上百的人頭。”王騰悠然開口,好似要買的是那市井常見的俗物一般,一點兒也不見外
“有意思。”隨心公子蘇不平輕笑,似乎自己這趟也撞見了了不得的事情呢。
“文房墨寶,可買不了閣下所言的人頭,就是能買,這價錢可不會便宜,思量好了再來,小心禍從口出。”
守店的老人冷笑,手中的茶碗無聲無息地化成齏粉,散落一地,恍若警告一般。
“買不仁樓上下的人頭,出價,一文。”那年輕道人充耳不聞,依舊是那般冷冽漠然,只手擲出了一文銅錢,噼啪一聲砸落在柜面上
銅錢輕轉,余音猶在,震動了所有人的目光,令他們心中一跳,隱約察覺到今日有大變要發生!
店中,那人榜第十七的隨心公子蘇不平,第一次目光凝固,露出了驚詫的神色
銅錢傾倒,登時無聲!
“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你是在自尋死路。”
店鋪內,那靜立的蒼老身影目光很冷,他負手而立,雙眼如鷹一般看向前方,仿佛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個個奔走于大地上的獵物。
“今日價錢已付,這上上下下的人頭我就收下了。”
年輕道人笑了,他放聲狂笑,一身羽衣無風自動,如一片蒼青的天幕,在大地上舞動,銳利而冰冷的氣機散溢,整間大院內無聲無息地生出一道道裂痕,縱橫交錯,如蛛網一般,朝著四周蔓延開來。
難以想象,一個人的氣機可以強至如斯,煌如天威,方圓百丈的大地都在震動,假山崩碎,巨木倒塌,一點蒼白的真空如洪水一般,剎那間籠罩了下來
突然間,他出手了。
一根食指,剎那間放大,似比山岳還要高,而后落下,整個院落都變得黑暗,再無天日,唯有一點熾白綻放,煌煌如大日,蕩盡魑魅魍魎,橫掃牛鬼蛇神
有人同樣感受到了,可惜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