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著“半七元重水”之陣好一會,見它和天空中的金色劍海確實難分難解,不會一下崩潰之后,青陽修終于收攏了精神,開始進行下一事。
只見他站起身來,離開了這處控制大陣的樞紐宮殿,然后起身出門,轉過幾個彎,又來到了后方一處宮殿。
進入殿內,只見大殿中央一座高臺矗立,高臺上面一枚巨大的圓環懸浮在半空中。這圓環表面會刻著許多玄異非常的花紋,時不時還閃過幾道銀光,看上去頗為神秘。
此時這枚圓環正面著大殿門口,青陽修抬腿幾步,便就來到了這枚圓環之前。
他并沒有立刻展開動作,而是看著那枚圓環,稍稍出神一會,面色陰晴不定,好一會兒后,才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只見青陽修一掐法決,隨后朝著面前圓環一點,一道青光一閃而逝,便就在圓環正中消失不見。
下一刻。
只見一片湛藍水波,迅速在圓環中間生出,轉眼間就填補了整個圓環空隙,盈盈水面流動,轉瞬間便就化為了一面水鏡。
此時水鏡流動,其內一股玄奧之力涌出,隨后一陣藍光大放,待到光芒散去,水鏡鏡面之上,便就浮現出了一條黑暗的深淵。
這黑暗深淵一閃而逝,像是有遠即近般,鏡面上顯示的視線飛快地掠過深淵,迅速地朝著深淵之底移去。
漆黑的深淵之中,不知過去多久,鏡面前的黑暗終于消散,眼前出現了一個黝黑的洞口。
畫面朝著洞口移去。
隨后一點紅光亮起,猩紅的光芒若隱若現,再緊接著便是一陣陣青光,青光同樣也是極其黯淡,仿佛隨時都會消逝。
到了此處,鏡面才終于停住了移動。
“怎么回事?你又動用天涯咫尺鏡來尋我,而且這次尋我還受到了什么阻礙一樣,這么久才聯系上了……”
鏡面中忽的傳出一道深沉的聲音,而后只見畫面一閃,一個幽黃的瞳孔,瞬間占據了近半鏡面,驟然間出現在了青陽修的眼前。
“父親。”
青陽修看見那幽黃瞳孔,面皮微微一抽,彎腰行了一個禮,便就想要說些什么。
但下一刻,他話還未出口,這時只見那幽黃瞳孔閃了兩下,隨后眼神為之一凝,緊接著便是帶著暴怒的低吼:“你遇到危險了?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危險,關乎你的性命和我族大運。
原來如此,誅仙劍陣!
好一個誅仙劍陣!
洞陽山,施俊陽,你好深沉的心思,竟然設下了這般謀劃。
還聯合朱老鬼,一起來蒙蔽我的靈覺,遮蔽了天機,為的就是將此事隱藏下來,不讓我察覺。
好好好!
竟想一口氣將我三十萬大軍,還有一個圣子給吃下,真是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把牙給崩掉了。”
不用青陽修說出,這幽黃瞳孔竟然便將一切都給洞悉了,甚至所洞悉的情形比青陽修所知的還多。
竟將他如今面臨的局面,背后所隱藏的布局,以及布局之人,也一并給洞悉了出來。
洞陽山?施俊陽?
誅仙劍陣?
朱老鬼?
青陽修聽著那幽黃瞳孔暴怒的聲音,腦海中思緒急轉而過,同時一瞬間也明白了許多困惑。
洞陽山施俊陽自不必多說,這是南洲唯一的大真人。而那朱老鬼,能被自己父親這般說,自然也只剩下一人,便就是那位天涯海閣的大真人朱玉琪。
還有這誅仙劍陣,便就是自己如今所面對的未知劍陣嗎?
沒想到此陣是這個名字。
‘誅仙,真是好大的名頭,不過此陣之威,倒也確實當得起這個名字。
只不過這般說來,我之所以在神柱山中蹉跎許久,是遭了兩個大真人的算計嗎?
還有現今的危局,便就是這兩個大真人的目的嗎?
想讓我和手下的大軍,全都埋葬在神柱山下。’
青陽修心中想到這里,驀然生出一股寒意,隨后一急,便就直接在水鏡之前跪了下來,悲哭道:“父親,孩兒此時身陷囹圄,被那仙門之人算計,已是危難萬分。
還望父親看在孩兒是你骨肉血脈的份上,救一救我!”
性命攸關,青陽修也顧不得什么,直接就這么哭訴起來。
然而面對他的哭訴,眼前鏡面中的幽黃瞳孔只是微微一閃,隨后便無任何異動生出,只是這般冷冷的盯著他。
被這視線看著,青陽修哭泣的聲音漸漸微弱,最后不由止歇,同時心中也被一股寒冷恐懼籠罩。
這無聲的寂靜,不知持續了多久,仿佛永恒那么的漫長,又仿佛是眨眼一瞬,終于在某個時刻,一道平靜的聲音響起。
“你讓我很失望。”
先前那低沉暴怒的聲音,此時換為了平淡的語氣,用平淡的口吻訴說。
“孩兒無能!”
青陽修聽到這話,跪伏的身體微微一縮,頭直接叩在了地面上,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根本不敢有半點辯解反駁。
又是良久的沉默。
“雖然這一次是施俊陽和朱老鬼他們在謀劃你,甚至連我也未能提前發覺,被他們給蒙蔽了過去。
但你帶著九月海數十萬大軍,攻打一個小小的神柱山,連續兩年也未能攻下。
甚至此時還被人設計,圍在了神柱山中,此事也做的太過無能了些。
現在族里面,你的那些叔伯兄弟,對你意見已經很大了。
這些也不算什么問題,這些小輩們我都可以壓下。
但是墨玉一族那邊,也對你這個九月海的統領很有意見。他們已經在東洲各地取得了極大進展,打開了局面。
而你原本是我寄予厚望,想要你在此戰中立下功績,為此不惜特意拿出一海之力來,讓你統帥。
可你卻辜負了我的期望。
數十萬大軍在手,兩年時間,竟然半點成績也沒有做出來。
縱然這有著種種外因在,但也掩飾不了你的無能。
我等妖族向來信奉弱肉強食,我東海連年征伐,需要的也是一個能夠接連取勝的統帥。
而你,并沒有表現出這些特質來。
沒有這些能力,我青陽一族下面的諸多附庸部族,是不會服從于你的,你清楚嗎?”
那幽黃的瞳孔,此時終于多出了一些許波動,一股復雜的情緒,在眼神之中流轉不休。
作為自己最看重的兒子,最終表現卻如此差強人意,他怎能不感到惋惜心痛,更是難掩心中的失望。
而下面的青陽修聽著自己父親的話,一顆心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此時又忍不住哭訴道:“父親,都是孩兒的錯,是孩兒讓你失望了。
但父親,還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必會率領大軍,踏平東洲,揚我青陽一族的威名。”
青陽修說的聲淚俱下,發自肺腑。
他已經隱隱察覺到,自己父親似乎要做出某個極其可怕的決定,而眼下已是唯一挽回的機會了。
然而面對他這深情哭訴,鏡面之后的幽黃瞳孔只是微微一動,閃過幾絲猶豫掙扎,終還是恢復了平靜般的冷漠。
“不用了。”
一聲嘆息,隨后卻見那低沉聲音又道:“此戰過后,你便返回族內吧。而神柱山那些大軍,便就交由臨兒率領。
他是你二兄,常年在外統帥大軍,以往洲域之戰也參與了數十次,有足夠的經驗,足以面對眼前局勢了。
眼下,你便先在神柱山那里堅持幾日,我會讓臨兒帶人來救援你的。”
無情的話語,徹底擊碎了青陽修心頭,那最后一絲僥幸。
他知道。
這一刻開始,自己的圣子之位,終于沒了。
那位自己父親口中的臨兒,便就是青陽修的兄長,一位同樣已經法令圓滿,血脈資質都不下于他的同胞兄弟。
此時青陽龍祖派他過來,意味著什么,已經不言而喻了。
然而面對這個決定,青陽修根本無力拒絕,也沒有任何底氣拒絕,他只能選擇接受。
“是,孩兒知道了。一定會帶著大軍,等到兄長到來的。”
青陽修語氣低沉,神情落寞的回道。
“你知道就好。”
幽黃瞳孔看了他一眼,隨后閃動了兩下,眼前鏡中水面便就一陣波動,湛藍光芒退去,便就中斷了這一次通訊。
不過在最后離開之前,一道聲音還是在大殿中回蕩。
“希望你別做出什么傻事,讓我再一次失望了。”
耳旁回蕩著父親最后一聲,似叮囑,又似警告的話語,青陽修神情愣愣,最后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神情,眼角忍不住流下淚來。
“哈哈……圣子……”
他笑著,又像是在哭:“父親……你還是放棄我了嗎?讓臨那個家伙來,是讓他來接替我做族中的圣子嗎?
那我又算什么?
廢人?替補?我的大道呢……”
青陽修嗚咽的聲音,在這大殿之中,回蕩不休。
沒有人能體會他此時的心情。
一下子從高高在上的圣子,跌落云端,成為青陽龍族一個普通的真龍血脈。
而且同樣跌落的,不僅僅是圣子的地位,更是他追求大道的希望。這對于一個修道之人來說,無異于是天崩地裂。
這等驟然打擊下來,沒有道心破碎,已然是青陽修心智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