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此言,原本還松了一口氣的陸離,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然而這也不算什么。
隨著清靈散仙話出口的那一刻,無處不在的強烈危機感,頓時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
只是一瞬之間,陸離便心頭警兆大作。
先前還沒有多少預兆的天命法令,此時竟瘋狂的不斷的警示起來。
就仿佛原本還是太平盛世,結果眨眼就烽火遍地,狼煙四起一般,處處是危機。
好在雖然警兆四起,但冥冥之中,陸離還尚未感到致命威脅。同樣對面清靈散仙語氣雖然嚴厲,但話語間似乎還有幾分回轉余地。
所以陸離還是強忍撤走的沖動,而是鎮定道:“散仙說的不錯,陸某貿然對貴山修士動手,確實有幾分不妥當。
不過我東華有一座諺語,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陸某此次趕赴東海,為的便是赴十年前與散仙之約。
彼時散仙遣凈月真人來神柱山,說欲與我結親,陸某念及散仙威名,又仰慕月華仙子之資,是以欣然同意。
熟料如今赴約而來,行至半途,便就聽得這位鶴道友與東海青陽龍族相謀,欲毀我婚事,更甚至準備投向東海妖族。
毀我姻緣,其恨大也。
投我死敵,其仇同受也。
彼輩二者共有,自然怪不得我傾盡所能,來消彌此種禍患!”
陸離說著,目光看向了座下的白鶴,還有紅鹿,以及那個白衣美婦人,那冷峻的視線,只將三者看得心頭發悸。
但他很快就將目光從三者身上移開,最后定格在了前方的清靈散仙身上,語氣頗帶幾分鋒芒道:“倒是散仙,先遣人來邀我成就姻親,后又坐觀下屬肆意破壞,縱容齊等與我之仇寇相勾連。
凡此種種,莫非散仙已經決定毀婚,決意與我、與東華仙門為敵了?”
陸離此言一出,身上一股沖天氣勢也油然而生。同時自身之法令也全力運轉,一十八種法令相互配合,瞬間形成了一種可怕的混合法令。
玄之又玄的力量彌散而出,化為一抹純黑,瞬間驅散了周圍天地間的氤氳紫氣,將世界變為了黑晝。
而在這黑晝之下,一道淡淡的天道氣息,隱然間浮現。
一時之間,原本將周圍萬里都化為紫氣的世界,竟然又硬生生的被黑晝,給占去了將近三千里范圍,余下七千里則繼續被紫氣給充斥。
雖然依舊是紫氣占據上風,然則即便如此,兩者相抗之勢,卻也隱然間成型了。
周圍三妖見此,盡是神色駭然,同時更是感受到周圍兩股相互對抗的力量,被這力量散發出來的威能所迫,竟隱隱有著難以支撐之感。
時至如今,陸離修為已經遠勝了一般的法令圓滿,便是連天花種子也有所不如。而對面的清靈散仙更是號稱東海三大散修之一,便是連天花,也據傳難以奈何。
兩者都已非是法令圓滿之境可以形容的了,便是稱之為半天花,也不為過。
半天花,半天花,有一個天花之名,哪怕只是半個,卻也遠非一些真人能夠承受的了了。
此時哪怕兩邊都將心神精力,用來與對方相持抗衡上,但僅僅只是氣息,卻也不是一般真人能夠承受的了。
好在他們的煎熬并沒有維持多久。
清靈散仙見到陸離這毫不示弱的相抗,尤其是對方竟然真的頂住了自己的氣勢壓迫,終于是為之動容。
他再度上下打量了陸離一眼,然后又看向遠處將自己紫氣逼走的那黑晝,眼神不由愈發深隧了幾分。
稍稍停頓了幾息之后,清靈散仙終于將身上氣息一收,隨后笑道:“果然是英雄少年,沒想到我萬年來不出世,世間竟出了道友這般天縱之才。看來老夫果然是老了,日后的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了。”
伴隨著此話落下,卻見漫天紫氣漸漸消退,原先那恐怖的氣勢也逐漸收攏,最后盡數歸于清靈散仙體內。
陸離望見這幕,心里稍稍安定,看來這清靈散仙是將自己搜捕奴役霧凇山真人的事情,給揭過去了。
這無疑是件好事。
畢竟從剛剛的對抗來看,雖然兩人都未真的動手,但無疑陸離是落于下風的。
‘三大散修果然名不虛傳,如今的我還差對方一大截,不過這是否也意味著我如果能將修為提升到清靈散仙的地步,便足以不懼于天花了?’
想到三大散仙可在天花手下自保的傳聞,陸離心中就不由一動。
眼前清靈散仙雖強他許多,但陸離自忖,若是自己能再煉出五門圓滿法令,應當就足以與對方媲美了。
而五門圓滿法令雖多,但只要自己稍稍努力些,也并非太過難以完成。
心中生出這般念想,陸離看清靈散仙已經選擇退讓,他也沒有繼續僵持,而是選擇順著樓梯下來。
將自身法令收回,周圍的黑晝也慢慢消去,隨后陸離也跟著笑道:“散仙謬贊了。陸某雖然有幾分手段,但相比散仙卻還差得遠,又哪里敢與前輩們稱雄。”
陸離還是很謙遜的。
畢竟相比于清靈散仙這些前輩,他確實還差了些。就更不用說那些天花大能了。
所以在未成天花前,或者說能在天花面前自保前,還是低調些好。
“有沒有謬贊老夫自己知曉,陸道友不必自謙。”
清靈散仙搖了搖頭,隨后又打量了陸離一眼,灑然笑道:“不過你這性子,倒是頗和我那女兒,看樣子若是你們湊到一起,還倒真挺合適的。”
陸離聞言神色一動,隨后問道:“散仙如此說,莫非是同意了我和月華仙子的婚事?”
自己和霧凇山的聯姻,雖然是對方先提出來的,但也僅是提議而已。
最后能不能成,還得看這位散仙和那位月華仙子的心意,這才是事情的關鍵。
至于其他一些人的態度,那反倒是其次的。
在剛剛見過了清靈散仙可怕實力后,陸離無比肯定這一點。
畢竟以對方實力,整個霧凇山加起來估計都不是這位散仙的對手。而修士以實力定話語權,沒有實力,說話自然也就沒人會去聽。
不過對于他這一問,清靈散仙卻是嘿嘿笑道:“陸道友當初見凈月的時候不是說了嗎?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想要先和我那女兒見過一面,彼此明了心意,這才可達成姻緣。
如今我這做丈人的同意了,可還不算數。道友須先讓我那女兒傾心,如此婚事方可成。”
只是話雖如此說,但清靈散仙心中卻已決定,此番回去之后,還是要在自己女兒面前,多給這陸離說說好話。
同樣在剛剛的對抗之中,這位散仙看出了眼前年輕真人的不凡之處。
不,僅僅以不凡稱之,還是差了些。
天人之姿!
或許只有這個詞,才能勉強訴說對方一二。
在陸離的身上,他看到了什么?
難以計數的法令,其中甚至還有三種已經圓滿,此種法令的數量,以及這種年紀所擁有的修為,簡直聞所未聞,驚世駭俗。
此時此刻,清靈散仙心中的驚駭震撼,根本不是表面上那輕松笑容所能壓下去的。
而除去以上諸種,最重要的是在陸離身上,他看到了一種機會,一種他夢寐以求,最后卻只能黯然無緣的機會。
天花。
天花大道。
在陸離的身上,清靈散仙看到了天花之路。
對方不同于他這老朽枯仙,前路已絕,再無半點可能。
年紀輕輕的陸離,擁有那多到幾乎不可能的法令,擁有那當世絕頂的修為,以及漫長的壽命,這些加起來,便就可以去一窺天花大道了。
自己已經無緣天花,但若是自己女兒的夫君,可以成為天花,這有何嘗不是一種籍慰呢?
‘更不用說,若能夠得到一位天花庇佑,對月華也是一個好事。不僅能在他日我隕落后保證安全,她也能得到扶持,來日說不得也能一窺天花之境。’
紛緒之間,清靈散仙不由又妒又嘆,最終又化為了堅定。
這婚事,他撮合定了。
不為別的,就為了給自己女兒爭得一分道緣,一分能夠進階天花大道的機會。
對于清靈散仙心里面那無數的念頭,陸離自然是不知曉的,不過從這位散仙的態度上,他卻看到了幾分成功的可能。
‘大概……或許……可能……這位散仙應該是看上我了。’
帶著這種略感荒誕而又復雜的體驗,陸離心中生出了一絲絲小竊喜,但很快又掩去,而是點了點頭道:“確實是要先見過月華仙子,才可知曉彼此心意,此點稍后我會去霧凇山,屆時見過一面,就知道合不合適了。
不過此時,道友,我等是不是先解決眼下這樁事情,再論其它?”
陸離看向了清靈散仙身側的那白衣美婦,這頭名叫白秋練的白狐,還有已經被自己收服的鶴真人以及紅鹿,可全都是自己和吳中山的矛盾與過節啊。
這樁事情不解決,哪能去談其他的?
“是該解決了。”
清靈散仙也從未來暢想中收回了神,他目光在三妖身上游移,每過一妖,對方就嚇得渾身僵硬。
等到看向旁邊的白衣美婦,這個白秋練也沒了先前的氣勢,再被點破自己勾結外人的事情后,她便嚇得瑟瑟發抖。
很顯然,此女也是知曉,自己做的事情,也不啻于背叛。
而對于叛徒,該如何處理,知道的都知道。
也因如此,這三個平日里也頗有風度,算得上大人物的真人,此時全都把心提到了喉嚨里。
誰都知道,決定性命的時候到了。
只見清靈散仙看著白秋練,眸中無有半點感情,聲音清冷道:“白秋練,你勾結外人,意欲亂我霧凇山內政,以昔日山中約定,叛山者共擊之,乃死罪。
不過念在你往日為山內也做了不少貢獻,修行至今也不易,我不殺你。
但為了懲戒,同樣也是避免日后再生此事,我抽出你命魂,令你再也無法背叛霧凇山。
此等處罰,你可愿接受?”
急促的呼吸聲飛快出現,又眨眼消逝。
白秋練聽著清靈散仙對自己的宣判,感受著對方那毫無感情的目光,一股寒意,從心臟流向了全身,徹骨發涼。
憤恨、恐懼、害怕、不甘、以及一絲絲的輕松。
各種情緒紛沓而來,接連在白秋練的心里流過,最終全都化為了一句話。
“白秋練愿領罰。”
白秋練直接跪伏了下來。
她到底還是不敢違抗,那只是一條死路。
白秋練不想死,她的生命還很漫長,有許多可以去享受的,也還有漫漫仙路,等著自己去追尋。
所以為了不舍棄這些,她也只能舍去自己的自由了。
“好。”
清靈散仙點了點頭,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伸手朝著白秋練頭頂一點。
“啊——”
痛苦的慘叫,瞬間從白秋練口中涌出,隨后就見一道白色的虛影,從她天靈蓋中飛出。
清靈散仙伸手一招,便就將這道從白秋練神魂中,分裂出來的本命神魂收入袖中。
“從此以后你命操于我手,它日若敢再行背叛之舉,我必滅之。”
清靈散仙對著下方瑟瑟發抖的白秋練說了一句,然后也不繼續理會她,扭頭看向陸離道:“陸道友,如此處置,道友可還滿意?”
陸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躺著的白秋練,收回了視線,然后笑道:“散仙賞罰嚴明,處事公正,陸某佩服。”
是的,他很滿意。
不僅滿意于清靈散仙對自己的退讓,更滿意于對方對自己的態度。
現在比起之前的猜測,陸離已經可以肯定了,這老家伙絕對是看中自己這個女婿了。
要不然,也不會為了一個外人,而去處罰自己的家奴。
在了解了清靈散仙的實力之后,陸離已經直接將霧凇山的諸多散修,看作成對方的家奴了。
就像他手下的那些妖修散修一樣,生死被自己操之于手,根本沒有半點反抗余地。
雖然名義上,霧凇山是個散修聯盟,每個散修間,彼此地位是平等的就是了。
但那都是虛的。
清靈散仙做點表面功夫,承認對方的‘自由’,那他們就是道友。
真撕破了臉,就像眼前的白秋練,那就是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