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陸上真真能分神柱山一二福地,予我二人開宗立派,那沒有什么好說的了,貧道兩人今后便是唯上真之命是從。”
于克恭、蔡書章這時全都起身,向著陸離恭敬行禮。
自己夙愿能夠得償,對兩人皆是值得高興之事,為此便是對陸離的稱呼也改了。
他們倒也沒懷疑陸離之言能否兌現。
隨著陸離欲與月華仙子聯姻的傳聞在霧凇山流傳,這十年來,于克恭、蔡書章他們哪怕是為了自家性命利益著想,也是開始留心起陸離的一些消息。
因此自然也知曉,陸離在東洲的地位,以及神柱山已是對方掌中之物的情況。
而且他兩人所求也并不多,只想尋神柱山一隅之地,用來傳承宗門即可。
神柱山廣饒千里,便是分出一條余脈出來,也不過一部分罷了。
想來以此換得他們兩位真人支持,甚至于是整個霧凇山的投靠,這位陸上真是不會吝惜的。
“哈哈,能得兩位道友相助,陸某之事可成矣。”
陸離見兩人已經表明心跡,頓時大笑一聲,也同樣再度允諾道:“兩位道友放心,待霧凇山投我東華,陸某便立即在神柱山分出一條余脈,交與兩位道友。”
陸離許諾的極其痛快。
他事情想得很清楚,自己花費著諸多心思精力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經營勢力,那只是表象。
在表象之下,一切都只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實力而已。
所以眼下只要能拉到霧凇山投靠,從而增強自己在東洲那邊的話語權,最好爭取從孟啟明手下脫離出來,真正的自成一部。
那時便可自行尋找海妖開戰,而背后又有洞陽山,與天涯海閣給他兜底,萬事無憂。
那還不是想收割多少灰氣,便能收割多少?
與之相比,區區神柱山一片死地,自己拿來何用?
陸離可沒有想過真的開山立派,當一個老祖什么的念頭。
‘倒是如今從這于、蔡二人態度看來,神柱山他日或可作為我的籌碼,用來誘惑那些散修真人,使其為我所用。’
陸離心中這樣想著,同時開始盤算起了東洲南洲那幾個閑云野鶴的散修真人。
在這兩地,可是還有六七位散修真人,遺落在四方,并沒有被洞陽山和東洲的蓬萊仙山、天涯海閣給利用起來的。
彼輩或許是真的閑云野鶴,只想自在逍遙,不想參與這些生死廝殺。
但其中難道就真的沒有如于克恭、蔡書章一般,想要立下一派傳承,使自己道統香火永無斷絕的念頭嗎?
只要有,那陸離便有了著手的機會。
神柱山地方還很大。
主脈是殘破不堪,用不了了。但余脈還有三座,分一座給于、蔡二人,便還剩下兩座,又能收攏兩三位真人。
更不要說除了神柱山外,還有廣饒的象澤,那也是一處頗為不錯的仙家福地,一可容納一二家仙門。
如此加起來,也夠安置東洲南洲的幾個散修真人了。
“回去后可以嘗試一下,派人先去接觸試探,看看那些真人的口風。”
陸離心中坐下決定,然后又與于克恭、蔡書章寒暄談笑,直至安撫收攏的差不多了,終于在夜幕時分離去。
返回的路上頗為清冷,十五座靈山矗立在原野之間,彼此之間雖然形影相綽,但到底相互間遠隔百里,有那么一段距離。
一些山峰上華光溢彩,即便是在黑晝,也同樣與白日無異,甚至能聽得見歡聲笑語,歌舞箏鳴。這應當是山內人多的。
一些山峰則是黑漆漆的,不僅半點光亮也無同樣,除了一些蟲鳴之外,便安靜的讓人發怵。
還有一些則是不吵不鬧,雖有些許燈火,但也無多少人氣,似乎只是點了一些燈火,告知他人這里有人居住而已。
陸離望著這一幕,心中頓生些許蒼寂之感。
霧凇山的夜晚與他此前見過的別處不同,許是因為終年被霧氣遮蔽的緣故,天空中雖有月光落下,但卻瞧不見月亮。
天空朦朦朧朧,猶如白紗遮頂,難辨虛實。
就如同這霧凇山一般。
身處這大劫之世,卻依舊享受著太平逍遙,充斥著歡聲笑語,閑適靜雅。
而在海洋盡頭的另一端,在東洲的土地之上,此時卻已經是血流漂杵,廝殺震天。
在仙神拼死守衛故土的奮斗之下,艱難的與那連綿不絕,幾乎難有窮盡的海妖搏命抗爭。
兩邊就在這飽受瘡痍的土地上,反反復復的爭奪者,彼此眼中的沃土,過著不知有沒有明日的生活。
“不過這種局面終究會改變的。”
陸離抬頭仰望天空,視線似乎通過了那層朦朧的輕紗,望到了那皎潔純凈的月亮。
霧凇山這種虛假的和平,終究是到了被戳破的時候。
不止他盯上了這里,便是連東海的霸主,亦是再難以容忍自己自下這種不聽調令的異類。
此次兩邊爭奪霧凇山,到底還是陸離先行一步,取得了優勢。
而接下來只要將霧凇山上下說服,引他們投向東華部洲,那么不僅自己能獲得大批助力,地位急劇拔升。
同樣的,東洲也能獲得兩千修士、十位真人的幫助,從而在這場生存爭奪中,稍稍取得一點優勢。
只是在這過程之中,在那戰場之上,這山中繁華逍遙的眾修,也不知能活下幾人,最終享受那真正的太平盛世。
這終究還是太殘酷了些。
不過話又說回來,身處劫數之中,在東華部洲周邊的區域里,又真的能有置身事外的嗎?
劫數一起,大勢滔滔,眾生牽涉其中,亦不免被這因果糾纏,生死難知。
“我真正懷念的,或許就是這份安寧吧。”陸離嘆息一聲。
霧凇山的太平逍遙,令他想起了信陽縣。
那是陸離初至玄元天的時,也是最弱小的時候,所居住的地方。
在那時他度過了在這個世界最安心,也最自在,最快樂逍遙的日子。
初次遇到行尸妖怪時的好奇欣喜,與廉潔縣令的亡年之交,求仙甚堅的少年書生,智者城隍的循循教授,何莊除妖的緊張興奮,還有那間花費了不少銀兩才買下的宅院……
往事此時回首,竟已似滄海桑田。
雖才過去二十余年,相比漫漫仙途才剛剛開始,但陸離已經有恍然隔世之感。
憶及往昔種種,他頓覺寂寥慨嘆。
“陳縣令此時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吧?最后一次見他,這位清廉了一輩子老縣令,升去了燕國新占之地做滎陽知府,路途遙遠,事物繁多,也不知他有沒有時限昔日夙愿。
還有朱明江,結婚生子之后,不知有沒有收心,還有沒有做那求仙美夢?他兒子虎兒,現在應該也娶妻生子了吧?
還有那錢府二少,不知是不是依舊好美色?
李家酒樓的掌柜偶爾回憶往昔間,會不會想起我這個曾經的大肚仙師?
哈……”
想起往事,陸離最后忍不住笑了一聲,隨后又沉默下來。
往事依稀,但人已變了,不僅是別人,便是連他自己,又變了多少呢?
世事消磨,人心善變,莫過于如此了。
陸離情緒一下子不免有些低落,于是便就在自己暫住的道場上,臥在山頂小亭中,灼著菜肴、烤著美肉,飲著美酒,觀賞著朦朧夜色,一如往昔,狼吞虎咽,然后大醉一場。
時間蹉跎數日。
些許的憂愁感慨,并不能阻礙陸離的心智,他這些日來又繼續去了于克恭、蔡書章兩位真人之處,與他們繼續聯絡感情,加深情誼。
同時也沒忘了鶴、鹿兩妖,也稍稍安撫了一下他們,另兩妖心中稍安,總算沒了先前那么惶恐。
就是那個白狐白秋練,自從被清靈散仙收服之后,就一直躲在自己道場,再也不見外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另外山中唯一的那位妖族大修青竹道人,陸離也是試探的去拜訪了,不過對方只是婉言謝客,直接讓一個童子攔在了門外。
最終陸離也只能悻悻離去。
至于月華仙子。
好吧,在沒有確切把握之前,同樣也在心理準備沒有做好之前,陸離也不知該怎么去進行接觸,只好先行擱置。
作為一個修煉狂人,情愛這種事情,終究還是令他有些難以應對。
陸上真面對女人,以往一般都只是對方貼上來,根本不費什么心思。此時自己貼過去,頓時就犯了難。
所幸此次游歷,他時間還很充裕,便是在山中拖個一年半載,那也算不得什么,那就慢慢耗下去。
不過貌似這種暫且擱置的辦法,到底還是起了些許效果。
待陸離進入霧凇山的第十天后,清靈散仙終于再次主動的來尋他了。
而見面后的第一句話,便令陸離心頭一喜。
“我家女兒要見你。”
清靈上仙上下打量了陸離好一會兒,眸光既是欣慰,又是幾分氣惱不舍,最終還是直言不諱道。
然后……
然后就來到了這弦月靈峰。
山如其名,猶如弦月,孤傲的矗立于諸峰之中,既是險俊,又顯清秀,無怪乎昔日這月華仙子會選此山,作為自己道場。
陸離跟著自己的準岳丈,一路飛到了弦月靈峰上,踏入這山中之后,心中便不由感慨。
同時腦海中也不由幻想,待會見面后月華仙子第一句,會與自己說什么話?
初次相親,所以不至于緊張,但陸離到底還是多出了幾分期待。
畢竟是自己將來很長一段時間的道侶,他還是頗為看重的。
第一次見面。
怎么說呢?
這是一個很奇妙,也同樣有些怪異,更顯得幾分突然的體驗。
有女華兮,宛若天仙。清兮秀兮,世之芳萃。
第一眼,是心動。
第二眼,是占有欲。
然后道了第一句話,是突兀愕然。
“聽說你想與我結為道侶?”
清冷舒緩的聲音,在那位白衣仙子的口中吐出,似乎帶著些許芳紛。
隨后驚愕的公子回過神后,點了點頭。
“我同意了。”
簡單干脆的回答,就如同那清冷寂寥的氣質,同樣的干凈利落。
所以……這就成了?
有些突兀,有些迷茫,也有些恍惚。
陸離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直苦費心思,甚至為此在腦海中琢磨過數字的對話,竟會以這樣一種形式達成目的。
這讓他有一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
自己做了這么多準備工夫,最后全然沒有派上用場。
雖然目的已經達到了,但怎么說呢,依舊令他有些難以適從,且絲絲的不甘心。
不過好在陸離也非常人。
在確認事情已經圓滿,月華仙子這一關已經過去,此次聯姻已成后,他還是很快的收拾好了心思,立刻接受了這個事實。
不管怎么說,事情對他都是有利的。
雖然自個媳婦的性格,令他稍稍有些難以言語,但能納這位天仙入房,那自然是件好事。
所以陸離心情愉悅之下。
“我雖嫁女,但也非隨便就嫁的,需得有盛大婚禮,昭告四方,萬仙匯聚,共賀此事方行。”清靈散仙忍著心頭的一絲酸楚道。
“依岳丈說的。”
“投了東華,但我山中散修,卻并非投你,而是隨著月華作為嫁妝,她才是我們的主心骨。”不那么酸的散仙說道。
“依岳丈說的。”
“婚事已成,我山中散修,在東海也呆不住了,你現在東洲給我們找一個妥善的落腳地。”已經恢復正常的散仙說道。
“依岳丈說的。”
“那我沒什么好說的了。”頗為滿意的散仙點了點頭。
“那什么時候岳丈和娘子和我一起回東華?”同樣滿意的陸某人說道。
雖然這位岳丈趁機提了些許條件,但那些條件根本算不得條件。反正人都到他嘴里,最后還能跳出自己的肚皮不成?
是以這些滿口答應后,什么時候能把嘴邊的鴨子吃到嘴里,便令陸離滿心關切了。
遲則生變。
自己盯上的鴨子可不僅僅只有自己一人看中了,旁邊可還有一個更近的鄰居,同樣也看上了。
若不快些行動,這鴨子是真的有可能飛走的。
即便飛不走,也有可能被人給分去幾塊肉。
對此,向來吝嗇的陸上真,怎么可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