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
沁州城墻根下,夏侯淳聲音有些飄忽不定。
蕭世龍嗤笑一聲:“現在告訴你,不放我怎么辦?”
夏侯淳默然。
說老實話,他確實沒打算讓此人離開大靖。
至少不能活著離開。
慕容煙上前,與夏侯淳并肩而立,輕聲道:“世兄,不可放虎歸山!”
夏侯淳卻凝視蕭世龍,忽然微微一笑:“你想借刀殺人?”
蕭世龍聞言愕然,臉上笑意漸漸收起。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夏侯淳,目光有些深沉。
兩人對視良久后,蕭世龍袖袍一甩。
一道劍符掠來。
夏侯淳眉頭一挑,心中訝然,莫非改注意了?
他心思轉動,卻對咄咄逼人的劍光視而不見。
兩人負手而立,淡然對視,無形交鋒。
直至劍光掠至眼前,慕容煙素指伸出,輕輕一點。
劍符懸浮在前,嗡嗡直響。
夏侯淳眉頭一挑,也不遲疑,摁住劍符稍加感應后,便陷入沉思。
劍符中并未直接點出究竟是何人為內鬼,但卻留了一段話。
或者說,是一段聲音。
一段,似曾相識,卻無法想起的聲音。
莫非,是太康某個勢力?
他臉上不動聲色,待劍符徹底崩潰飛散后,方才抬眼看向蕭世龍。
對方凝神看向夏侯淳,“如何?”
夏侯淳故作沉吟,輕嘆搖頭:“不夠!”
蕭世龍并不意外,頷首道:“還要什么?”
夏侯淳目光幽幽,輕吐一句:“你的人頭!”
話音方落,天心冷眸一閃。
天心令倏忽消失。
幾乎同時,一道光芒罩下。
‘蕭世龍’徹底被籠罩在內。
慕容煙顏容微松,夏侯淳心中一喜。
這家伙跑不了。
然而那‘蕭世龍’卻詭異一笑。
口型張了張,卻又不知所言何事。
夏侯淳渾身一僵,暗罵自己疏忽大意。
只聽砰地一聲。
在他瞳孔猝然一縮中,‘蕭世龍’身形竟直接被‘天心令’崩殺了。
慕容煙也素顏一沉,頓知被騙了。
夏侯淳目光復雜,恨聲道:“此人果真狡猾,竟然逃得如此之快!”
但慕容煙輕嘆搖頭道:“不,其實此人早就走了。”
她語氣一頓,沉聲道:“留在此地不過那人一具‘替身傀儡’。”
夏侯淳微微皺眉,“替身傀儡?”
慕容煙目光凝重:“不錯。”
正欲再言語,不料天心三人當即靠攏。
夏侯淳卻看向慕容煙,只見她苦笑一聲:“替身傀儡外形與真人無異,乃是道門無上秘法,不過卻并非血肉之軀。”
她語氣一頓,瞥了一眼沈光后,解釋道:“此傀儡乃是由無數天材地寶淬煉而成,可由修道人以神識入主其內,而方才蕭世龍這具替身傀儡,便是此物。”
她目光森冷,“不過這替身傀儡殊為罕見,即便是在玄宗,也只有少數真人境擁有。”
夏侯淳心中默然,蕭世龍能用此物,其背后勢力已然不言而喻。
天心暴跳如雷地道:“現在說這些有個屁用,知道人跑了,那不快去追,還啰嗦什么?”
呼嘯聲已弱不可聞,天心一臉鐵青,直接質問道:“如此大好良機,怎么讓他跑了?”
覆面人則直接擰眉道:“追不追?”
慕容煙暗嘆一聲,苦笑搖頭道:“追不上了,如果我所料不錯,那蕭世龍應該是在與世兄墮入煙塵時,便悄無聲息的以假換真,奸詐狡猾。”
夏侯淳悵然抬頭,輕聲道:“半刻鐘,足以讓他逃出沁州百里之外了。”
修道人不是神,更非天道之眼,雖能尋蹤覓跡,但蕭世龍不是傻子,亦能消除行蹤與氣息。
所以,等夏侯淳醒悟時,蕭世龍早已遁出百里開外了。
他暗自懊惱,原來是孤陋寡聞才導致如此紕漏。
讓人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少頃,夏侯淳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目光遠眺,凝視北方橙黃晚霞。
雪峰、青山、紅霞與灰城,盡皆成為了那位云霄十三皇子的點綴。
他喃喃自語地道:“咱們定會再見的。”
而且,很快。
東都,孔府。
侍女匆匆而入,在梳妝臺下駐足,輕聲喚道:“小姐!”
閨閣暖帳內,似有輕鼾聲傳來。
少頃,一道慵懶聲音響起,“何事?”
那侍女大冬日的額角冒汗,顫聲道:“云霄的人,來大靖了。”
帳內呼吸一窒。
獨屬于少女的幽香傳蕩開來,馨室滿懷。
沉默少許后,“何人主導?”
侍女微微低眉斂目,輕聲道:“據瑤池姐妹們所知,似乎是天壽城獲悉了太康有變,故才派出了專人前來。”
她語氣一頓,搖頭道:“具體是何人暫且不知,但知道必是某位皇子。”
天壽城,云霄國都。
暖閣內傳來悉悉索索聲,帷帳輕輕搖晃后,被一道嬌嫩藕臂掀起,置于床頭掛鉤。
俄而,一張堪稱禍國殃民地面孔倒映在銅鏡之中。
沉魚落雁難展其貌,美若天仙不足形容其美,其一顰一笑間隨時都有勾魂奪魄之意。
更勿論被絲綢錦緞繡花睡衣掩蓋下的婀娜身姿了,偶有春光乍泄,便是令城池顛倒暴走。
她輕口桌面,喃喃自語地道:“莫非那些豺狼們知道了什么?”
她稍作沉吟后,問道:“可還有其訊息?”
侍女垂目,輕聲道:“另外,據城中十心齋傳來情報,太子殿下似久困沁州未出。”
孔鳳薇豁然轉頭,凝視侍女。
只見她嬌軀一顫,垂頭不語。
不過孔鳳薇也并非是針對他,只見她目光遠眺,仿佛能透過窗縫,直抵北境。
她眸子幽深,輕聲道:“你昨日傳報,他的棋子被扣,胞妹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侍女輕聲恭諾,不知何意。
孔鳳薇稍作沉吟后,微微瞇眼,既然你不愿助我孔家脫離苦海,那我便自行超脫。
她當機立斷,吩咐道:“給留守府傳訊,就說公主殿下被困,疑似落入昭義軍手中。”
侍女聞言一凜,這是終于要對上了么。
“另外,再將此訊息告知給昌國寺那位小和尚,并將殿下即將拜訪‘白龍寺’的消息也一并傳下。”孔鳳薇狀若無意地道。
侍女當即應下,正要退下時,卻又聽孔鳳薇喚住了她,“蜉蝣那位可還在府?”
侍女垂目輕聲道:“尚在修養中。”
孔鳳薇輕描淡寫地道:“斬首,裝箱,送于太子。”
侍女愕然抬頭,不明所以。
主子不是想要借刀殺人么,怎么突然自己折刀了?
但她不敢多問,退出暖閣后,當即有身影尾隨,一番吩咐后,便行至一處偏僻柴房。
數息,一陣兵戈碰撞聲響起,血光四濺,悶哼震怒聲傳出。
但隨著另外幾道身影加入,場面便被控制。
少頃,一個方形木箱被恭謹送上。
猩紅血液自箱內滴落在地,畫下一朵朵綻放的血梅。
凄厲而妖冶,無聲中彰顯冷酷與反復無常。
侍女面容平淡,揮手了揮手。
箱子很快送出孔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