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氣飄飄,一副仙風道骨的姿態,任誰看見都會贊一聲‘道長真乃仙家風采’。
可惜,夏侯淳卻無此閑心情,他眼神冷峻,如臨大敵。
那人手中拂塵一擺,三千白絲振空,瞬間便穿透了整個方圓百丈。
真人氣息更是如同龐大囚籠,將夏侯淳囚禁在內。
他鬢角染白,面容清雋,看向夏侯淳的目光冷淡孤傲,如同端居九天之上的神明,在俯視著在地上禹禹前行的螻蟻。
高高在上的姿態,展露無遺。
夏侯淳眼簾一垂,嘴角咧笑,“原來玄宗長老喜歡以大欺小?”
那人目光一閃,似笑非笑,“小小螻蟻也敢冒犯我玄宗,若不將你等狂狷愚昧之徒鏟除,世人怎知我玄宗之威!”
于他而言,大靖太子也罷,云霄皇子也好,不過是凡塵螻蟻,難入其法眼。
今次之所以親來狙殺夏侯淳,除了償還太康城那位的人情外,也有來自天都峰的意志。
玄宗道法,親近自然,暗合天道,仿若一舉一動皆乃天定。
此境又被喚為‘無我之境’,心若微塵,明悟靈虛,故擅虛實之道。
而此道,又涉及空間之道,看似與夏侯淳手中‘南柯劍’的空間屬性相似,但兩者千差萬別,不可同日而語。
夏侯淳深吸口氣,面容凝重,這是貨真價實的真人境,而且疑似還是真人巔峰。
一招便可致他于死地。
話不多說,這位孤傲卓絕的真人二話不說,抬手便是一記道法。
只見在其袖袍揮動間,高空之上浮云驟聚。
轟隆一聲后,似有神秘力量將其匯攏,雜糅成團,并凝煉成一只擎天巨手。
氣勢波瀾壯闊,威力撼天動地,氣壯山河,令人心神搖曳,心馳神往。
這便是真人之威。
但夏侯淳卻臉色大變,身形倉惶后撤,疾速到掠。
轟隆隆!
然而身后那只巨掌如影隨形,呼吸百丈,瞬間便臻至夏侯淳身后。
高空之上,那位真人一手負手而立,一手緩緩探出。
似在駕馭著那只龐大巨掌,向前緩緩推動。
看著不斷倒退的夏侯淳,他眼神中掠出一道譏諷,“螻蟻也敢與皓月爭輝,真是不知死活!”
方才夏侯淳面對他竟有分庭抗禮之勢,儼然是未曾將他放在眼里,他貴為一方真人,豈能輕易放過那乳臭未干的小子?
太子?哼,便是靖帝親至,也不敢輕易得罪一位真人。
眼看夏侯淳即將逃出法力范圍,他輕吐一口濁氣后,默念幾道法訣。
驀然,他眼神一凌,本是仙風道骨的氣質豁然一變。
變得殺氣騰騰!
只見他叱喝一聲,“落!!”
凄厲的破空聲呼嘯而至。
逃遁中的夏侯淳猛然抬首,他眼神凌厲,將手中山漸青猛然一扔。
他口中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布陣!!!”
袖袍一甩,一柄柄蜂紋金葉竹浮現而出,懸空而立。
正是星光困真陣!
陣光四散,籠罩百丈方圓,霎那間飛雪彌漫,山呼林嘯,宛若一個霜雪漩渦在驟然間凝聚。
而在這個漩渦之上,那只巨擎之手緩緩壓下。
漩渦形成的暴風眼氣息翻騰,不斷高漲,并在呼吸之間達到匹敵真人的程度。
時間仿佛停滯,歲月忘記了流轉。
那翻天巨掌帶著凄厲的破空聲,裹挾著猶如九天神罰的氣勢,悍然壓下,與那不斷咆哮轟鳴的暴風眼,發生了撼天震地的碰撞聲。
“嘭!!!!”
天地為之失聲,八荒因其震顫。
巨大的碰撞聲,在無形的氣勢加持下,瞬間蕩開,如同核彈爆炸般,掃蕩了四周雪峰上的一切。
飛雪疾速翻滾,川林被掃蕩的光溜溜,一切鳥獸飛禽在瞬間化為灰燼。
巨浪襲來,老仆宛若老樹皮的皺紋臉瞬間僵化,深吸口氣后毫不猶豫地往下一撲,猶如老狗臥冰般,鉆進了三尺雪地之下。
山嶺之下,夏侯清與背劍中年瞇眼后撤,與之對峙慕容煙等人臉色霍然一變,竟直奔山巔而去。
“殿下!”“世兄!”
巨浪般的沖擊波蕩開后,煙塵散盡,一個近百丈輪廓的掌型巨坑映入眼簾。
咳咳咳。
坑中夏侯淳渾身染血,臉色蒼白,雙眼血絲密布,精神萎靡不振,身側山漸青黯淡無光。
天心矯健身姿閃至夏侯淳身側,天心令呼呼亂轉,圍繞著夏侯淳四周劃出一個大圈,光芒乍現,似有光暈升騰而起,宛若一口半碗倒扣在地上。
“死了沒?”
冷淡聲音響起,天心顰眉,薄唇緊抿,頭也不回地問道。
夏侯淳杵著山漸青,掙扎起身,抹了一把嘴角瘀血后,看向這層由天心令光暈形成的保護罩,他咧嘴一笑,“一個小小的真人也想殺我,真是不自量力!!”
輸人不輸陣,尤其是在女人面前,夏侯淳一臉鐵骨錚錚。
天心嗤笑一聲,正欲言語,卻突然收聲。
光暈保護罩如同遭遇重創,一道道皸裂痕跡,如同蜘蛛網般向四周蔓延開來,似有哀鳴聲響起。
觀其劇烈顫抖態勢,恐怕也撐不了幾息。
噠噠噠。
二人眼神凝重,抬眼看著那道越發趨近的身影。
煙塵散盡,只見一襲身著暗青色道袍的中年緩緩踏來,氣勢如虹,排山倒海,尤其是那覆蓋數百丈方圓的龐大氣機撼動了四周的雪嶺高原。
道人瞥了一眼天心令后,森冷目光落在夏侯淳身上,掠過其手中山漸青時,他眼神一頓,繼而緩緩吐出一句:“本座蕭晗宸,今日特來取爾性命!”
話語輕描淡寫,恍若殺一國太子如屠狗,更是探囊取物般簡單。
然而此語落下,夏侯淳瞳孔一縮,耳畔嗡嗡直響,渾身陡然僵直,似乎難以置信。
即便是天心都眉眼直跳,呼吸為之一窒。
蕭晗宸,正是燕京玉虛觀觀主!
玄宗在幽燕諸州的代言人!
這位明面上坐鎮幽燕的玄宗第一人,竟親自獵殺夏侯淳!
如此消息一旦傳出,必然會在大靖內外乃至玄靈兩道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會引發大靖與玄宗的對立都不一定。
而今大靖雖與玄宗貌合神離,但畢竟尚未徹底撕破臉皮,即便玄宗曾有襲殺大靖官員,乃至獵殺太子夏侯淳之舉,仍然是暗中進行。
可而今居然明目張膽的欺殺于他,儼然是不顧太康的顏面了。
或者說,即便今日之事傳出,這位來自燕京觀主也怡然不懼,其猖獗狂妄可見一斑。
隨著蕭晗宸話語落下,明顯感受到數道強悍氣機波動了一下,正欲撥開霜雪翻身而起的那位老仆僵硬了一下,猶豫半晌后,又默默邁入了雪坑中。
數里外山嶺之下,與慕容煙對峙的夏侯清似有所感,他猙獰一笑,“玄宗真人親至,我這位兄長今日難逃此劫、十死無生,小美人兒,你若識相的話,就乖乖的束手就擒,說不定本殿會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他摸著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慕容煙的妙曼身段,尤其是婀娜多姿的凹凸有致,竟引得他沉寂冷淡的心有些火熱。
他舔了舔干涸破裂的嘴唇,雙目似有熾烈之色掠過,語氣稍顯溫柔,“當然,若將本殿伺候好了,日后未嘗不能賜你一個嬪妃席位。”
面對幾近調戲的輕佻話語,慕容煙置若罔聞,只是抬起手,朝著他輕輕一指。
天地之間,似有神秘氣機驟然浮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向夏侯清。
那氣機快若閃電,無形無質,仿若獨立于五行之外。
猝不及防之下,夏侯清瞬間中招,眼神當即恍惚,一臉呆滯。
同時,本就蒼白的臉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慢慢腐壞。
好似被死神奪取了生機!
不過瞬息功夫,夏侯清鬢角便有一縷灰白。
按照如此速度下去,不過半刻鐘,這位大靖二皇子便會因為被掠走生機而死。
而且最令人膽肝欲裂的是,中招者仍能親身體會生機在快速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堪稱煎熬。
適時,一道劍吟聲響起,宛若皎潔秋月般的弧光灑下,似潺潺流水般劃過,滌蕩了夏侯清全身,也掃去全身污穢,更斬斷了那縷神秘氣機的牽連。
出手之人正是身形驟然消失的劍客。
眼看那道無形劍氣斬斷了某種神秘道法,慕容煙冷哼一聲,嬌軀一閃,被突然現身的覆面人抱腰后撤。
只不過此時的覆面人嘴角溢血,血中梅的尖頭還殘留著一截布塊,但未曾染血。
儼然,剛才與那位劍客的暗中較量,她稍遜一籌,落了下風。
噗地一聲,滿臉后怕的夏侯清當即勃然大怒,指著慕容煙二人厲聲:“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該死!!!”
“去,將她們的腦袋割了下來,本殿要踐踏一萬年!”
身側劍客面無表情,他被萬寧宮那位邀請而來,只是確保這位皇子安全無虞即可,多余之事一概不理。
夏侯清恨恨地看了他眼后,惱怒這位來自劍門貴客聽調不聽宣,但卻又無可奈何,臉色一陣變幻之后,抬腳便向山嶺頂巔邁去。
劍客微微皺眉,正欲阻止,夏侯清霍然轉頭,冷冷地道:“你記住,你只是我大靖養的一條狗,本殿不希望剛才之事再發生,否則休怪我回京后參你一本。”
劍客瞇眼,下意識握住了朱砂劍,指肚輕輕摩挲著冰冷劍身,殺機四溢。
“怎么,想殺本宮?你那幾百號人不想要了?”
夏侯清不屑地冷笑了一聲,居然頭也不回地提袍而去。
這位劍門長老雖是半步真人,但自從劍門上下數百口弟子的身家性命賣給朝廷后,便如同拔牙老虎,徹底受制于人了。
這位名喚溫九的劍客沉默半晌后,緩緩低下了頭顱,只是捏著朱砂劍柄的指骨凸起,咯吱作響,與腳下踩雪聲相得益彰。
待其人離開后,手持霜天槍的俊逸青年緩緩浮現,他嘴角勾起邪魅笑容,自言自語地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可我卻有彈弓啊。”
他瞥了一眼晉州城方向的那片雪地,譏諷一笑,“沒膽的慫貨。”
俄而,身子一晃,便消失不見。
殺夏侯淳只是順帶,真人才是大頭。
蕭世龍熾烈眼神看了眼那道如同大日的恢宏氣機,他竭力按下心中的貪婪欲望,一陣風雪漫過,他隨風飄散。
轟!!
雪坑之外,蕭晗宸寬大袖袍甩出,裹挾著磅礴巨力,狠狠地撞在那道搖搖欲墜的光暈保護罩上。
砰地一聲,這道耗盡了天心令所有靈機的保護罩應聲而破。
“走!!”
天心猛然拽住夏侯淳肩膀,意欲將他甩出雪坑。
“想走?想過本座了么!”
冷淡話語如同雷鳴般,在夏侯淳二人耳畔炸響。
本在二十丈開外的蕭晗宸驀然靠近,一把捏向天心的雪肌鵝頸,如同捏住小雞般手到擒來。
只見他嘴角冷笑,垂眼俯視著雪坑中夏侯淳,語氣凜冽森然,“殺你們,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
天心冷眸一閃,天心令滴溜溜轉動,身上透漏著決然之氣,儼然存了玉石俱焚之意。
但就在這時,嗤地一聲響起。
初始尚在百丈之外,很快掠至身前。
蕭晗宸抬眼,只見低空外正有一道劍氣襲來。
劍氣之后,還有一道身影,手持法劍,遙遙一指。
來人正是沈光!
蕭晗宸目光一冷,當即收回手爪,改向沈光輕輕一揮。
長袖鼓蕩,沛然玄機如同山岳般,砸在那個不速之客身上。
對方狂吐猩紅鮮血,以比來時還要快上三分的速度奔掠而回。
隨后在空中來了好幾個鷂子翻身,以兔起鶻落之勢落地后,迂回曲折的在山嶺劍跳躍,呼吸功夫,便逃出數百丈外。
“太子殿下,三招之約已過,誓約解除,山高路遠,你我后會有期!”
只在夏侯淳心神腦海留下這道話語后,沈光便徹底消失在山嶺之間。
蕭晗宸目中掠過一絲異色,剛才之人所馭道法明顯帶有玄宗氣息,疑似坐鎮泰行靈脈的那位,但那人似屬于峰閣長老一派,與他屬于不同陣營。
不過今日對方既然不愿大動干戈,他也無意貿然挑起宗門內訌,暫且放其一馬。
他暗自冷哼一聲,而今宗主閉關,長老一脈似有抬頭之勢,可這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即便宗主羽化飛升,宗門大權仍會落在他們這一派手中。
道門利益豈容彼輩冢中枯骨敗壞!
有朝一日他蕭晗宸必將彼等腐蝕玄宗內外的蠹蟲趕盡殺絕。
思緒歸攏,蕭晗宸目光垂下,山門利益且不必去說,還是先殺了這只小蟲子再說。
就在這時,似乎覺察到自己死期將至,雪坑中不知何時盤膝而坐的夏侯淳忽然開口,“臨死之前,能告訴我誰派你來殺我的?”
蕭晗宸聞言一怔,輕笑道,“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
夏侯淳輕輕點頭,知道多說無益,也套不出什么。
他右手握緊山漸青,左手魔源印章換成了‘觀道印’,身上染血道袍翻飛,隨著其起身而立,似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玄妙氣息浮現。
蕭晗宸皺眉,冷哼一聲,“裝神弄鬼!”
話音剛落,其身后墨黑長發漂浮而起,四周浩蕩靈機滾滾而來,并在瞬息之間被他蠶食鯨吞,本是略顯虧損的氣息瞬間臻至巔峰。
轟隆一聲。
強橫的真人氣機瞬間引動天地異象,云霧翻滾,風嘯雨頓,山河為之變色,雷霆為其助威。
蕭晗宸浮空踏步,冷漠的雙眼露出貓捉老鼠的戲謔,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他眼中掠過一絲幸災樂禍,似笑非地道:“忘了告訴你,本座離觀之前,山門曾有傳訊,靖帝夏侯鴻偷襲宗主大人不果,殘敗而歸,喋血天都峰!”
夏侯淳霍然抬頭,目光死死地盯著懸浮在空中的蕭晗宸,一字一句地道:“你說什么!”
蕭晗宸朗聲大笑,“本座說,你那個皇帝老子,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