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宮,晉王府。
閑庭霜雪消融,天心鄙視地看著攜美而出,一臉笑容的夏侯淳,忍不住冷嗤一聲:“虛偽。”
慕容煙明眸一閃,眉眼彎彎,皓齒輕啟,淺淺一笑,捻起鬢角青絲,柔聲道:“我倒覺得世兄這般正好,他日后必然承繼大業,殺伐果斷之余也要剛柔并濟,何況冤家宜解不宜結,能與諸位世族和睦相處自是最好了。”
宋翮垂簾,嘴角莞爾,和睦相處?小妮子你還是太嫩啊,以鐵腕手段行霹靂之舉,方才是帝王心性。
太子,終究還是心軟了。
可性情耿直、心地善良的帝王活不了太久啊,看來殿下距離那個位置還很遙遠。
神明神武如太宗,心慈手軟似文帝,作為一代帝王,誰的手上不是沾滿了鮮血。
看著崔老太公顫顫巍巍的被攙扶出來,宋翮心中暗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常人道人老成精,這不死橫跨兩朝三代仍然屹立于大靖政壇,崔氏影響力數十年未曾跌落絲毫,其手腕便可見一斑。
想必這次說服晉陽侯與太子,必然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傷筋動骨是必然之事。
出門之前,新晉王夏侯融恭立在側,將其父王攙入書房后,便將夏侯淳、崔老太公送出了府門。
老太公與王老太君頷首致意,而面對宋翮時,臉上強行擠出一絲笑容,不管心中如何謾罵,臉上和藹可親,一副長兄姿態,含笑道:“小宋啊,這次可算是多謝你在中間斡旋了,否則我崔家怕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宋翮自然不知這位將他恨上了,有些受寵若驚,兩人官職相仿,年歲相近,以往雖在朝堂有所照面,但私下里仍少有來往,尤其是在晉陽侯夏侯胥眼皮子底下,他們直接當起了縮頭烏龜,而且一當便當了十年有余。
晉陽成不小,卻也不小,尤其是對于他們這種世族而言,幾乎是低頭不見抬頭見,可惜啊,幾家居然差點搞成了‘阡陌閭巷之間雞犬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
不過或許今日過后,有所改觀,唔,只要晉王府不再逼迫的太狠,那么晉州城仍然是和和睦睦的。
丟下近半家產與一個嫡孫女的崔老太公高高興興的走了,來時的荊藤早已不知去向,換上了又專供皇族夏侯氏的云龍紋蠶絲錦緞厚棉袍,頭上還有太子夏侯淳親自戴上的墨綠發簪,在暖陽照耀下是多么的璀璨燦爛。
臨走之前,王老太君躊躇片刻后,對著夏侯淳擠出一絲笑容:“殿下若有閑暇,可來王氏一敘,老身在迎賓摟恭迎鸞駕。”
夏侯淳擺了擺手,含笑道:“北地危急,本宮在此逗留日長,不宜久待。”
老婦人身軀一僵,勉強笑了笑,心中暗嘆,知曉今日怕是要與這位太子殿下不歡而散了。
她正欲告別,不料耳畔忽然聽到一聲怒喝:“妖女,你果然藏在此處!還不拿命來!”
“嘶!他娘的你居然還敢偷襲,本少活劈了你!”
王府門口的幾人側目看去,只見府中庭院內,有一俊彥貴公子逮住一個仆役女子,嘴里罵罵咧咧,連抽了那女子好幾個巴掌,將其皸裂嘴唇抽出猩紅鮮血,他厲聲爆喝:“先前你毀我閣樓,燒我宅院,今日若不殺你,難消我心頭之恨!”
夏侯淳顰眉,瞥了眼那女子,只見單衣薄杉,瑟瑟發抖,可不正是那孫鳳薇么。
昨日一戰后,夏侯淳便請宋翮將孫鳳薇看押起來,今日緣何來到晉王府了。
宋翮無奈,解釋道:“殿下恕罪,此女本是由我門徒看著,豈料昨晚夜深人靜,趁看守者睡著后掙脫束縛逃之夭夭了,本打算稍后提醒殿下小心,怎料她竟藏匿在此。”
夏侯淳點頭:“婉兒可曾受傷?”
貌似昨晚看守此女的正是婉兒。
宋翮臉上掠過一絲尷尬,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多謝殿下關心。”
其實正是因為自家閨女中途回房歇息了,才讓這女殺手有了可趁之機。
旁側天心淡聲道:“其實依我看,此女既存殺心,當誅殺之,以防其再行刺駕。”
豈料此話剛落,慕容煙有些不忍,猶豫著道:“世兄,昨晚這位孫姑娘說,她全族都死了,之所以找您報仇,也是無家可歸了,迫于無奈之下,才走上這條不歸路,慕容懇請殿下,看在她同為女子的份上,給她一條活路。”
天心目光冷冽,哂笑道:“給她一條生路?呵,婦人之仁,你莫非想讓她再找人殺我們一次?你難道不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慕容煙張了張嘴,心中嘆息,雖然知道是這個理,可畢竟有些不忍,何況孫鳳薇也未曾直接參與刺殺,她終究還心存僥幸。
天心卻不管這些,只見她輕輕揮了揮手中曳影劍,暗影無光的向下一斬,一股煞氣散發,只聽她輕描淡寫地道:“除惡務盡,唯有將其誅殺方可永絕后患,我相信你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夏侯淳默然,話雖如此,可殺一個女人,夏侯淳終究還是下不去手,何況還是位熟悉女子。
不過他也畢竟不是心慈手軟之人,為了那點可笑的仁慈,放虎歸山,無疑是對自己,對身邊人的不負責。
不過他還是想搞清楚,這位東都留守的女兒為何要對他不利。
稍作沉吟后,他提步行至孫鳳薇身前,瞥了她一眼后,對方目光怨恨,如視仇寇的看著夏侯淳,仿佛他才是罪魁禍首。
夏侯淳暗嘆一聲,目光復雜,想到東都時這位在方儲、衛伯玉等人面前侃侃而談,絲毫不曾怯場,甚至還勸說他聯合問道:“孫姑娘,本宮自問未曾得罪你,為何屢屢糾纏不放?”
“夏侯淳!!!”孫鳳薇咬牙切齒,似要將這三個字嚼碎了,吞入腹中化掉,聲音陰惻,飽含怨毒,仿佛真有傾盡五湖四海之水都難以化解的愁怨。
她指著夏侯淳,凄厲哀嚎道:“你祖上先殺我孔氏一族,又屠我全族,今次更是殺我全家,我不找你報仇找誰報仇,你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得安寧。”
話音方落,耳畔忽然一聲爆喝聲炸響:“小心!!”
夏侯淳眼前一花,金光猝然一閃而逝。
悶哼聲響起,身形如遭雷擊,砰地倒飛出去。
撞倒了庭院青磚墻,跌入池苑中。
他耳畔嗡嗡作響,四周似有恍惚驚呼大叫聲:世兄。
“不好!”
眾人驚呼間,只見孫鳳薇手持一枚梭子,其上殘留的氣息赫然正是真人境。
“該死,是咫尺門的錦步障,此女使用的是咫尺門的道法,千萬不要讓她跑了。”
慕容煙怒喝一聲,惱怒而又愧疚,若非是她懷有一絲仁慈,世兄豈會著道,她內疚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天心一臉寒霜,當著她的面殺人,這何曾將她放在眼里,寒聲道:“好好好!竟然是飛云梭,看來你跟那些修道門派勾結的還不淺。”
飛云梭,一種真人境梭子,飛遁極快,乃是無可爭議的絕佳暗殺利器,可傷真人。
這次夏侯淳有佛門秘寶護體,他怕是命垂一線了。
說話間她抬手便是一甩,曳影劍如同幽光般掠過,滑膩的如同泥鰍,瞬間掠至孫鳳薇身前,經過半宿祭煉,這柄魔門殺器總算能勉強使用了,她冷喝一聲,幽暗劍氣當即爆炸,大放幽碧光芒。
撲哧一聲。
舊力剛去,新力未復,趁著這個空隙,天心一擊命中。
噗,她悶哼一聲,口中發出痛哭呻吟聲,幽靈般的劍光一閃而逝。
直接穿腸而過,帶起了陣陣血花,染紅了雪地,點綴成朵朵梅花。
唰地一聲,慕容煙氣得胸膛都起伏不定,杏眼怒視:“你可知道,我本看在同為女子的份上,求世兄饒你一命,可你為何不知好歹,定要自尋死路?”
喋血在地的孫鳳薇慘然一笑:“饒我一命?你饒我一命,那誰又饒我族人一命?你可知道,就在旬月前,狗皇帝夏侯鴻賜死了我爹,他做錯了什么?我們孔家又做錯了什么?為何要慘遭如此屠戮?”
她面目猙獰,“就因為我孔氏當年站錯了陣營,就要被滅族么?這是誰規定的道理?”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微變。
咳咳咳。
夏侯淳自青磚廢墟中掙扎起身,慕容煙連忙過去扶他,一臉驚慌,焦聲道:“世兄你怎么樣?”
夏侯淳擺了擺手,搖頭晃腦片刻后,眼神漸漸清明,正回道:“沒事。”
他看向孫鳳薇,輕嘆一聲,“孫姑娘,不知你如何才肯罷休?”
“夏侯淳!今日是我栽了,可我孔氏一族的血海深仇,不是你想化解就能化解,你我之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癱軟在地,口中狂吐瘀血的孫鳳薇滿臉憤然與不甘,死死的盯著夏侯淳。
他面色自若,淡聲道:“你若執意想要尋死,那我們成全你又何妨。”
孫鳳薇釋然一笑,俄而猖狂大叫道:“哈哈,不過成王敗寇嘛,我也什么好說的,昭老兒贏了,那我孔氏自然該死,你贏了,我這條賤命同樣可以扔在這里。”
她眼神之中似要啖其骨噬其肉,一字一句地道:“不過夏侯淳你記住了,今日起,我孔鳳薇在此立誓,上窮碧落下黃泉,今生今世必殺絕你夏侯氏族!”
話音未落,嗡地一聲弦音響起。
浮光乍現,激射而出。
嗖地一聲。
一道遁光縱天而起,并在眨眼間掠至天邊,幾個呼吸后,便消失于天際。
眾人色變,天心寒霜冷厲,咬牙切齒地道:“遁空符,真是好大的手筆啊!”
宋翮臉色微變,心中一沉,遁空符源自修道大派虛空門的天遁一脈,來歷神秘,非同小可。
“追!!”
天心寒霜一變,厲聲道:“想走?怎么可能!”
夏侯淳沉聲道:“窮寇莫追。”
天心皺眉,慕容煙修眉微皺,正欲說話。
夏侯淳勉強笑了笑,繼而喉嚨一陣向上翻涌,哇地一聲,吐出大口瘀血。
滿口腥味。
慕容煙驚慌失措,“世兄!”
她連忙扶住夏侯淳,滿眼擔憂之色,“世兄,你怎么樣?”
不過隨著這口瘀血的排出,夏侯淳氣色竟漸漸變好了許多,他輕吐口濁氣,眼神一喜,原來昨日與楊偉君廝殺后,體內本藏有瘀血未曾排出,倘若淤積于胸日久,怕是造成內傷,可未曾料到孫鳳薇剛才那一撞,竟將他的內傷給撞好了,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他眼神熠熠,對著慕容煙咧嘴一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慕容煙大哭,直接撲入夏侯淳懷中,愧疚哭訴道:“世兄,都怪我,都怪我,你打我吧,要不是我心慈手軟,也不會讓她得逞,剛才差點,差點就釀成大錯了。”
夏侯淳哈哈大笑,拍了拍慕容煙后背,寬慰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若非這一下,我說不定還要花上數年來調理內傷了,這一好了,直接一步到位了,說來還要感謝你呢。”
他刮了刮慕容煙小瓊鼻,“你可是我的福星啊。”
“咳咳咳。”旁側咳嗽聲響起。
夏侯淳側目一看,正是晉王夏侯融與王老太君他們,方才意料來得太突然,他們都未曾回過神來,不過到底是屢經風浪之輩,刺殺之事見怪不怪了,倒是夏侯淳的安危令他們擔憂。
方才,可真是實實在在的命懸一線啊,他們看得很清楚,若非太子身上藏有護體法寶,今日怕是要交代在這里了。
他們也是一陣后怕,若夏侯淳果真死在晉王府,恐怕以靖帝那個性子,怕是會瘋。
老頭子死了,他都敢單槍匹馬的上天都峰尋仇,若是兒子死在這里,他要整個晉州陪葬都不稀奇。
方才,夏侯融臉色都白了。
宋翮后怕連連,王老太君瞪了眼自家孫子,“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將此賊子誅殺。”
那少年正是王子安,只見他輕撣灰塵,整冠束發后,朝夏侯淳抱拳道:“見過太子殿下!”
夏侯淳上下打量了一眼,轉頭對王老太君笑道:“子安兄大名夏侯如雷貫耳,今日一見,倒是與傳聞中有所出入啊。”
王氏王子安,太子夏侯淳,雖然算不上惺惺相惜,可也是一起榮登大靖“廢材榜”的人,也算難兄難弟了。
不過夏侯淳今日見到真人,卻發現傳聞果然不符,這位貌似也并非紈绔窩囊之輩啊。
這位莫非是在藏拙?
夏侯淳暗忖時,對面王子安同樣唏噓,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意,他層級不夠,只知夏侯淳因為黨爭被貶幽燕,這次路過晉陽怕是有散心之意,可惜被一連串的狗屁倒灶之事攪和了。
再聯想到他被驅逐出家族,他頓生同病相憐之感,感懷之下,動情言道:“殿下卻是我等心中楷模啊。”
夏侯淳聞言挑眉,怎么,現在拍馬屁都這么直白的么,就沒半點掩飾?
卻聽王子安慨然道:“實不相瞞,當日在鴻門樓宴會上,王某便與殿下有過一面之緣,只可惜您救人之后便撤出宴會,你我無緣真正相識。”
王老太君眼神一亮,似有欣慰之色,不著痕跡的微微一笑,自家孫兒雖比不上太子這般人中龍鳳,可若能搭上這艘船,也為時未晚嘛。
說實話,以前她還真沒發現,夏侯淳有如此重要。
可自從太康城那位秦太尉上位后,并當廷宣布為太子站位,還賜死好幾位曾犯謀逆大罪的三四品大員后,朝廷中某些大臣們終于回神,再不敢玩兒陰的了。
而以蕭、王為首的世族代表們無不悚然一驚,再不復先前那般膽大妄為。
對于敵人,那位幾乎權傾天下的老中書、新太尉與法家代表人就一個字,殺。
殺到他們膽寒,殺到他們肝膽俱裂。
而對付叛國賊,不是滿門抄斬,便是闔府賜死。
豈不聞連大靖主力軍之一的鎮南軍都直接被整廢了么,夏侯融他們剛剛從太康獲得消息,那位太尉強勢歸來,第一把火就燒在邊軍頭上,最先倒霉的便是鎮南軍,連同主將季俊在內的三十六位校尉全部賜死,夷全族。
事發后,整個鎮南軍都瑟瑟發抖。
當然,也有不服裹挾士卒嘩變者,沒說得,九族皆斬。
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連江對岸的南閻都看不下去了。
秦道元直接勒令周邊五萬大軍將鎮南軍團團圍住,嚴厲斥令,若有叛變謀逆者,舉族連坐!全營抄斬!
據說第二日,連南燕皇帝都派來使者給了封慰問信。
而太尉親信一見使者,二話不說,直接將其斬首示眾,扔在了叛賊頭顱堆里,讓對面南閻恨得牙只癢癢,可就是不敢再過江了。
而秦道元如此赤裸裸的態度再明顯不過了,通敵叛國者,夷族!
也不懼與你南閻一戰!
甚至直接將鎮南軍打散,有本事你就過江!
這種囂張跋扈的氣焰,直接氣得南閻皇帝罷朝三日,來了個眼不見為凈。
而且這種與太宗皇帝一脈相承的霸道,也讓南閻廷臣沉默不語。
整個南疆的潛流涌動,更是在短短數日內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生怕再次惹惱這位狠人。
畢竟這位權傾天下的秦太尉,可是連玄宗與佛門都坑殺過。
還怕他們區區叛賊?
簡直是笑話。
甚至當日,若不是看在靖帝夏侯鴻沒幾天活頭的份上,他連蕭眉、蕭元正的腦袋都想割下來。
不過最終還是諫議大夫關九思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蕭府千金蕭霽月是太子殿下的青梅竹馬,如此才讓秦道元暫時放了蕭元正一馬。
不過大朝會后,太尉秦道元仍然當著所有大靖廷臣的面,用配劍拍了拍蕭元正的臉頰,冷哂道:“你這狗頭暫時先放你身上,老老實實的在家呆著,否則別說蕭眉那丫頭,便是你蕭家老祖下山,也保不住你,懂嗎?”
自此,中書令蕭元正顏面大失,在朝中威信也一落千丈,閉府自囚,再不過問朝政。
有人私下里曾問過這位曾經的中書令、而今的太尉,“若是局面一發不可收拾了怎么辦?”
秦道元擺了擺手,輕描淡寫地道:“這有何懼,若是殺崩了,重來便是。”
“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可兩條腿的人一抓一大把,大靖也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才。”
“殺翻了朝廷,那就重建一個。”
“唔,這可是太宗陛下教的。”
那人啞口無言,只能拱手拜別。
經此事后,大靖上下便有預感,太康中樞將迎來鴻帝朝最為鼎盛的時代。
一紙詔令,天下莫不敢不從。
而于此同時,遲鈍的云霄國卻剛剛獲悉‘靖帝瀕危,蕭眉專政’的消息,而太康也陷入群龍無首的局面。
正是南下踏平東靖的大好時機。
終于,這個控弦百萬的龐然大物,在沉寂了數十載后,再次向大靖燕云十六州伸出了爪牙。
隨即,繼萬騎叩關朔州后,又一只鐵騎即將南下。
直奔燕京城。
不過遠在晉州的夏侯淳,不知道燕京城正陷入了一場巨大的陰謀之中。
“太子殿下,愚婦年老體弱,昏聵無知,并非有意冒犯,還望殿下大人不計小人過。”王老太君變臉之快,連身側宋翮都始料未及,暗忖這老太婆可以啊,拿得起放得下,能屈能伸,難怪能讓王氏屹立大靖百年而不倒。
夏侯淳聞言一怔,隨即擺手含笑道:“王老夫人言重了,小子初涉凡世,不知人情世故,幸有諸位長輩鞭策訓誡,方不使我墮入歧途,感激尚且不及,何來怪罪之理。”
王老太君欣慰一笑,順趕上爬:“既然如此,那老身便倚老賣老了,我這孫兒尚有幾分智力,可否允其待在殿下身側,也好牽馬執凳,以效犬馬?”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微動,晉王夏侯融垂簾,眼神泛冷。
宋翮目光一閃,暗呼好家伙,王家大妹子這是準備賭運了啊。
天心瞥了一眼滿臉愕然的王子安,暗自癟嘴,在常人看來是王氏“下嫁”,其實他們又何嘗知道,夏侯淳這家伙根本未曾將王氏放在眼里。
不過嘛,能白嫖到一個王氏,將其拉上東宮戰車,暫時來看也是利大于弊。
簡而言之,此事可行。
故而夏侯淳思忖片刻后,便輕輕點頭,對著王子安溫聲問道:“不知王兄意下如何?”
王子安嘴角抽搐,他何嘗不明白,自家老祖宗這是將他“賤賣”了啊。
而且還屬于被白嫖的那種。
他吸了吸鼻子,悶聲言道:“能為殿下效勞是乃子安之幸,豈有不應之理。”
他語氣一頓,直視夏侯淳,“不過,若想王某人真心歸附,還需殿下答應我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