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軍陣之中,輕騎環繞,兵戈長戟閃爍著冷冽光芒。
肅殺之氣籠罩戈壁,張明月拽緊夏侯淳衣袍,慘白俏臉之上滿是愧疚,低語道:“殿下,你找個機會帶宋小婉走吧,不用管我們。”
夏侯淳微微偏頭,笑了笑,“放心,你不會死,我們都不會死的。”
張明月眼中滿是擔憂,正欲再言,夏侯淳卻抬起了手。
“蕭世龍,咱們打個賭如何?”他咧嘴一笑,露出含沫血齒。
對面輕騎環繞中,蕭世龍瞇眼,揚了揚手,“你想打什么賭?”
殺氣騰騰的云霄輕騎漸漸安靜,但仍將夏侯淳四人團團包圍,呈圍獵之勢。
夏侯淳笑意森然,抬頭驀然一指,落在孫鳳薇身上,在她臉色微變之下,輕笑道:“今日你我一戰,你輸了,我要此女的項上人頭。”
孫鳳薇變色,下意識的看了眼蕭世龍,見他臉色平淡,她頓時心神一沉,當即對夏侯淳厲聲道:“夏侯淳你真該千刀萬剮,竟想離間我們,哼,蕭公子何等人杰,豈會上你的當?”
夏侯淳轉頭,對蕭世龍微微一笑:“我還說完呢,孫姑娘著急什么,怎么,你就這么看不起蕭兄,舉得他會輸?”
蕭世龍直勾勾地看著夏侯淳,臉色忽然一笑,笑得意味深長,“蕭某人還以為你是如何的無懈可擊,原來也會使這些小伎倆啊。”
他搖頭道,“夏侯兄,說實話,你太讓蕭某失望了。”
孫鳳薇暢快大笑,對著夏侯淳譏諷道:“而今你插翅難逃,已成蕭公子甕中之鱉,想要靠這些詭計離間逃生,無疑是異想天開,癡心妄想。”
夏侯淳看也不看她,對著蕭世龍輕笑道:“怎么,不敢賭?”
蕭世龍眉頭微挑,看著笑意吟吟的夏侯淳緘默不語。
他啞然失笑:“倒不是不敢賭,只是覺得沒必要。”
他大有深意地看著夏侯淳:“而今你已是砧板上的魚肉,我何必多此一舉,節外生枝只會憑空生出諸多變數,此非智者所為,我不取也。”
夏侯淳眼中掠過一絲失望,故作遺憾,慨嘆道:“這就是你不如我的地方了,連必勝之局都不敢賭,你還能干什么?就這還想爭皇位,呵,這事兒我手握幾千人的時候就干過,你現在手里有一萬了吧,敢不敢殺回云霄都城,宰了你那些兄弟,不敢吧,所以啊,你這輩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四周輕騎臉色微變,不少人聽得眉宇直跳,殺人誅心吶,這個大靖太子的嘴巴實在太毒了。
蕭世龍臉色一沉,冷笑一聲道:“你不必以此激我,沒用,只是徒爭口舌之利罷了。”
夏侯淳笑道:“沒膽子就直說,何必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蕭世龍冷哼一聲:“怎么,你莫非還想憑借這三寸不爛之舌逃出重重包圍圈不成?”
他大手一揮,不耐煩地道:“行了,不聽你廢話了。”
“上,碾碎了他。”
后一句卻是對云霄輕騎說得,話音方落,環繞在夏侯淳四周的云霄輕騎齊齊勒馬,人人振奮,面露嗜血與殘忍。
堂堂大靖太子即將死在他們彎刀,想想就令人激動。
朝著夏侯淳投來彎刀。
包括張明月、宋小婉等人,都在彎刀利刃威脅之下。
夏侯淳暗嘆,姓蕭的倒也不傻。
他閉眼,復又睜眼。
不過拖延了半刻時間,他實力恢復部分,也不至于毫無抵抗之力。
將不知何時拿出的魔源印章收好,經過數十呼吸的休整,他心神漸漸恢復兩成。
清丹境修為可蓄力至兩成,可堪一戰了。
“死!”
身后猛地竄出一騎,手持銀光長槊,朝著夏侯淳后腦勺刺來。
其勁道之強,足以開山裂石。
嬰兒手足粗細的長槊帶著凄厲的破空聲在夏侯淳耳畔炸響,宛若爆竹破裂,瞬間刺破耳膜。
夏侯淳驟然轉身,同時似慢實快的探出一手,抓住那銀月色的百煉精鋼長槊,狠狠一拽。
砰地一聲。
身穿都尉盔甲的騎兵臉色一沉,竟是毫不猶豫的棄槊放手,他來不及上馬,滑溜的身子向身側一躍,便鉆入旁邊馬腹。
幾個跳躍逃竄,便要消失在夏侯淳視線之中。
夏侯淳目光一冷,山漸青在側,他握住劍柄,置于身前,舉過頭頂。
在不少騎兵變色之下,劍光猛地斬下。
一匹熾烈的白華瞬間奔掠而出。
撲哧一聲。
劍氣馳騁,奔殺十余丈。
頃刻,夏侯淳的前方瞬間就被清空了。
人馬俱亡,斬首二十。
騎兵大駭,開始騷動。
輕騎后方,蕭世龍狹長眸子瞇起,冷聲道:“前進者賞,后退者殺。”
眾騎一震,有身穿都尉甲的人臉上露出狠辣,怒喝道:“抽刀!”
鏘鏘鏘。
內圈中的千余輕騎齊齊抽刀,百煉鋼刀在烈日淬煉下有些滾燙,這些奪走無數敵人性命的馬甫一出鞘,便散發出刺鼻的腥臭味。
那是獨屬于云霄草原上的羊膻味與混雜了敵人鮮血的腥臭之氣。
刀身閃閃發亮的凜冽光芒極其奪目刺眼,無形之中的血煞之氣如同實質,令驕陽灼熱之氣都發生了扭曲,如同波浪般蕩漾。
都尉視死如歸,刀刃向前,厲喝道:“殺!”
一字吐出,風起云涌,煙塵四起。
只見猛夾馬腹,一騎絕塵地躍出,如同飛蛾撲火般的朝著夏侯淳撲殺而來。
大地開始顫抖。
都尉親衛漸漸跟上,與其并肩而行,遠遠看去,如同一柄尖刀,率先出鞘,直插夏侯淳心臟。
咚咚咚。
震耳欲聾的戰陣擂鼓聲響起,如同拳頭擊打在夏侯淳心臟上。
十丈距離,呼吸可至。
只見那都尉眼神凌厲,如同鷹隼般的犀利眼神似要穿透夏侯淳心神,只聽呼嘯一聲,箭矢率先抵達。
劍氣一顫,山漸青正欲動身,夏侯淳卻摁住它。
他猛地向前一抓,微微垂目,身上金光浮現,宛若七尺金身佇立天地間。
箭雨落下,當即響起一陣噼里啪啦聲。
金身未曾損傷絲毫,連印記都沒有。
夏侯淳拔起插地的霜天槍,對著蕭世龍大笑道:“蕭兄,今日我便以霜天槍獵殺你云霄輕騎,你以為如何?”
“對了,還要多謝蕭兄贈槍之恩!”
話音方落,其身形輕輕一躍,腳踩馬頭,挑翻三位騎兵后,再轉身來了一記橫掃千軍。
四周騎兵變色,面有懼意。
那位僥幸逃過一劫的都尉奪了一匹戰馬,張弓搭箭狠厲眼神一閃,弓弦拉直滿月,數箭齊發。
竟直指張明月懷中的宋小婉。
顯然,對方知曉那正是夏侯淳逆鱗。
夏侯淳嗔怒,厲聲爆喝:“找死!”
長槍握槍猛地一抖,挑著一位肝膽欲裂的騎兵朝著那名都尉狠狠一砸。
那人不避不閃,指扣一松,嗖地一聲。
弓弦帶起的哨音如同羌笛,在空中盤旋,縈繞不去。
嗡地一聲。
利箭竟直接穿過數名云霄騎兵,抵達張明月身前。
最為關鍵的是,那名利劍,帶著微微靈光。
赫然是修士的玄弓所射。
千鈞一發之際,夏侯淳如同大鵬展翅般朝著高高一躍。
大手猛地向前一抓。
都尉目光狠厲,就是此時!
只見埋藏在張明月身后某處,各有兩道輕騎猛地抽刀,飛身而起,朝著夏侯淳狠狠一斬。
氣機之強,不亞于夏侯淳。
赫然盡是清丹境高手!
這一刻,上有同階高手埋伏圖窮匕見,下有玄箭襲殺張明月與宋小婉二人。
要么自保退開,任由宋小婉被飛箭射死;要么斬斷玄箭,硬生生抗下那倆名清丹境的襲殺。
這個瞬息之間,夏侯淳想也沒想,大手狠狠抓下,將那泛著凜凜微光的玄箭握在手中。
咔嚓三聲。
玄箭被折斷。
這是一聲。
剩下倆聲,則是那兩位清丹境高手砍在夏侯淳后背與后腦勺的聲音。
兩位殺手用的都是上等法器,實力遠超騎兵,自然輕而易舉的破開了夏侯淳金身防御。
這兩刀,一刀砍在其手臂,殺手意圖很明顯,就是要斬掉夏侯淳雙手。
剩下一刀砍在夏侯淳后腦,裂開了一道尺許的口子,血染烏發。
夏侯淳痛苦悶哼,身形跌落,踉蹌了幾下,卻仍舊未曾倒下。
他披頭散發,雙目赤紅,口中發出一道野獸般的怒吼。
“擋我者死!!!”
他口中咆哮一聲,手中霜天槍猛地一刺。
瞬間貫穿左側那位殺手腹部,他眼神一黯,自始自終都面無表情。
剩下那人毫不猶豫地轉身一跳,正欲逃之夭夭。
夏侯淳顫抖一指,迸出一字:“斬!”
嗖地一聲。
只見其身側劍光一閃,從其后頸輕輕一劃。
頓時,尸首分離。
卻是不知悄然掠至其身側的山漸青。
至此,危局已解,兩敗俱傷。
夏侯淳目光一轉,環視一周。
云霄輕騎大駭,下意識后退。
那位都尉大怒,刀身朝著身前后退的輕騎狠狠一砍。
直接將其斬于馬下。
他疾言厲色的怒喝道:“后退者,斬!”
“不殺此子,誓不收兵!”
“老子就不信了,我們三千人還碾不死一個清丹,上,給老子上,再敢后退,老子滅你們全家!”
這時,后方蕭世龍傳來聲音:“前進者賞,傷其身者官升一級;殺其背后任何一人,官升三級!”
他語氣一頓,一字一句地道:“誰能為本王斬下此子一臂,賜爵!”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賜爵!
要知道,在云霄邊軍中,但凡賜爵者,只要不死,都能坐上將軍席位。
更勿論,一旦擁有爵位,便相當于他們正式躋身云霄統治階級。
有人仰天大吼:“為了云霄,拼了!”
“殺!兄弟們,宰了這個狗日的太子!”
夏侯淳陷入了瘋狂亂戰。
弓矢亂發,長槍胡亂刺來。
更有瘋狂的輕騎藏身馬腹之下,拼著被夏侯淳斬首也要將他阻攔片刻。
隨即,數十位騎兵大吼:“一起上。”
他們直接翻身飛起,朝著夏侯淳撲去。
夏侯淳也殺紅了眼,他眼神漸漸冰冷。
呼哧一聲,側后方有一槍刺來。
他反手就是拽下,跌落在夏侯淳腳下,那人臉色慘白,剛要求饒。
夏侯淳直接將霜天槍插在地上,單手將其抓起,舉過頭頂。
當著所有輕騎的面,他仰天怒吼道:“犯我者,死!!!”
只見他一臉暴戾,雙手猛地一撕。
撕拉。
那位輕騎,竟活生生的被撕成兩半。
他握住山漸青,一通亂砍,便將血肉直接砍成七八塊。
這兇殘的一幕,終于讓瘋狂的戰場開始冷靜下來。
那位都尉臉色一沉,厲聲道:“繼續殺,他撐不了多久了。”
話音剛落,夏侯淳霍然轉頭,猝然拔起霜天槍。
舉過頭頂,朝著那人猛地一擲。
噗地一聲。
槍身瞬間將其貫穿,向后倒飛數丈,更是撞飛了十余輕騎。
如同串葫蘆般,掛著尸體,倒插在沙地上。
夏侯淳森冷的咧嘴一笑,指了指地上散落的五臟六腑與血肉碎塊,他笑意盈盈,“來,咱們一起疊尸山。”
有人犯了惡心,有人臉上終于浮現懼意,但更多的是冷血。
暗中有人高呼:“一起上,他沒多少力氣了,老子就不信,咱們幾千多兄弟還能奈何不了他。”
“以往多少修士高手都被咱們耗死了,莫非他一個清丹境還能翻天不成?”
“結陣!伺機圍殺!”
藏在后方的蕭世龍瞇眼,孫鳳薇看了他一眼,道:“公子,區區輕騎恐怕無法將此子獵殺,以為看不妨請出...。”
“不急,等他耗盡最后一絲力氣再說。”蕭世龍輕笑一聲,看著前方陷入輕騎泥淖的夏侯淳,他嘴角玩味。
區區一個清丹,我三千輕騎耗都能耗死你!
只見他朗聲大笑道:“夏侯驍勇善戰,蕭某佩服,不過你過去區區一人,如何能敵得過我三千鐵騎?”
夏侯淳抬眼,看著站得遠遠的蕭世龍,他一撩鬢角染血發絲,涼風襲來,血袍輕搖。
空中都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
他收槍傲立,睥睨四方,冷嗤道:“那就盡管放馬過來吧,想活不容易,可若是想死,那還不簡單!”
蕭世龍聞言大笑,俄而笑意猛地一收,指著夏侯淳厲喝道:
“誰能替本王斬下他的腦袋,封侯!”
戰場瞬間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看著被他們圍著的夏侯淳。
封侯!
是封侯!
按照云霄律令,侯爵是可以世襲的,最少可傳子孫三代。
這可是世襲啊!
公侯萬代。
整個云霄,擁有侯爵者,板著手指都數得過來。
他們的眼神中,首次出現了綠光。
赤裸裸的垂涎三尺的綠光。
夏侯淳抬眼,環視一周。
只見他們那一雙雙殘忍雙目中,漸漸有了血紅之色。
他們呼吸開始急促,渾身都開始顫抖。
那是興奮與激動的象征,更是瘋狂與嗜血的前兆。
有人猛地駕馬,爆喝一聲:“殺!”
所有人齊齊仰天大喝:“殺!”
前赴后繼的奔騰而來。
蕭世龍猖狂大笑。
張明月都絕望了。
這一刻的夏侯淳渾身染血,腦后挨刀,手臂之上豁口猙獰。
金身被斬破的那一瞬,又多了數個槍眼與箭傷。
但他長袍獵獵,傲立百余血尸堆積的小山之上,他束發割袍,握槍怒視千余輕騎,幾近仰天嘶聲道:
“來啊。”
“哈哈哈,不夠,想殺本宮,死的人還不夠多!”
噠噠聲響起。
蕭世龍勒馬來到十丈之外,抬眼看著渾身染血的夏侯淳,目光復雜。
他輕嘆,誠懇道:“夏侯兄,投降吧。”
夏侯淳滿臉污血,笑容竟有些森然,他戲謔笑道:“投降?本宮投降,你能給我什么?你即將到手的太子之位?還是說未來的云霄皇位?”
蕭世龍面不改色,認真言道:“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你若投降,我可保你不死。”
“保我不死?”夏侯淳他抹了抹臉上凝固血痂后,氣息一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蕭世龍,不屑地道:“你我之間就不要說些笑話,反而落了下乘。”
蕭世龍燦爛一笑,深以為然地頷首道:“夏侯兄所言極是,既然如此,那蕭某人也不瞞你了,你今日是走不了,不過本王可留你全尸,而且還能答應你,饒你那位小嬪妃一命,包括剩下那倆人。”
孫鳳薇眸子一沉,低聲道:“殿下,斬草不除根,后患無窮。”
按她的意思,今日他不僅要死,宋小婉、張明月以及姚崇等人都得死。
蕭世龍置若罔聞,對著夏侯淳溫和笑道:“你覺得如何?”
夏侯淳似笑非笑,撫掌一笑:“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笑意收斂,露出遺憾之色,搖頭道:“不過,除非你把太子之位讓給我,否則夏侯怕是恕難從命了啊。”
蕭世龍臉上溫和之色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則是疏離與冷漠,甩袖言道:“既然如此,那蕭某便要看看你還剩幾成氣力吧。”
夏侯淳笑而不語,“正要繼續領教蕭某高招。”
正如蕭世龍所言,他確實早已精疲力盡,看似越挫越勇,實則外強中干、強弩之末。
他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暗自苦笑,而今他飛劍山漸青都砍鈍了,紫桂更是直接靈性大失,霜天槍身上更是有著數百道橫七豎八的斑駁裂痕,槍頭的血跡都干涸結痂,成了烏青黑紫色。
體內修為更是被消耗一空,心神幾近枯竭。
就連清丹境都搖搖欲墜,在墮境的邊緣徘徊。
在夏侯淳火急火燎的趕來之后,姚崇重傷昏迷,宋小婉心神大損,張明月后背腹部更是被捅了好幾個槍眼。
趕到后,夏侯淳斬甲三百,戰陣之上殺騎一千三。
連隨軍修士都被砍了近十個,包括清丹境高手就有三名被隕落在此。
夏侯淳,修為將廢。
唯一的好處便是,御劍之道已然爐火純青,臻至大成。
距離‘劍氣飛化’,似乎只有一層薄膜,只待他機緣來到后,將其捅破。
不過,那也得夏侯淳能活著回去才有機會。
因為現在,任何騎兵只要隨便砍上一刀,便可將夏侯淳斬于此地。
蕭世龍輕輕點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那蕭某便成全你。”
他直接調轉馬頭,輕描淡寫地扔下一句:“剁成肉醬。”
剩下的千余輕騎早就殺紅了眼,聽聞此令,齊齊舉刀,朝著尸山的夏侯淳砍殺而去。
就在這時,尸山開始抖動。
滲血戈壁的赤沙飛彈,僅剩千余的云霄輕騎臉色慘白,慌慌張張。
戰馬嘶鳴亂叫,踢腿踩地,狂躁不安。
蕭世龍霍然轉頭,死死地盯著遠方沙漠地平線的盡頭。
那里,有一抹黑線浮現。
漸漸的,黑線浮出熱浪滾滾的波浪地平線。
騎兵!大規模騎兵!
人馬俱甲。
盔甲抖動間,鏗鏘有力,嘩啦啦作響。
掛在腰間的戰刀更是足足配了兩把,氣息驚人,煞氣十足,儼然必非凡品。
皆是千錘百煉的上等兵刃。
甲士尚且如此豪奢,更不用說諸位將領了。
只見為首之人頭戴白金色澤的鍍金螭龍盔,胸罩銀白貼甲環鎖鎧,后披血紅色錦緞戰袍,飄揚震蕩,呼呼直響,白玉束腰帶之下的馬鞍上扣著兩柄傳自皇室的雕龍紋鳳的極品法器。
不過這不是最引人注目的,只見那人手持一柄長約七尺的斬馬刀,人坐馬上,如同巨人手持人高長刀,頗有以一敵百之勢。
仔細一觀,那人竟是晉王世子夏侯謨!
“太子莫慌,本世子必助你逃出生天!”
那人朗聲大喝,好一副大義凜然。
尸山之上,夏侯淳漠然而立,冷眼旁觀。
蕭世龍眼角陰翳,首次露出不甘之色。
孫鳳薇驚慌道:“殿下,速走!”
蕭世龍深深地看了一眼夏侯淳,忽然釋然一笑:“也罷,看來天不絕夏侯兄,你這顆腦袋便暫時寄存在你脖子上,下次,我必斬下你項上人頭。”
千余輕騎快速合攏,拱衛著蕭世龍向東撤去。
他們要去會雁門關外的云霄輕騎匯合。
但就在這時,西北方,煙塵四起,有戰馬嘶鳴,火速奔騰而來。
浩浩荒漠之上,有數千騎鐵甲縱橫。
滾滾煙塵之前,赫然正是朔州軍馳援而來。
而為首之人,正是慕容煙與天心二女。
遠方山岳之上,有和尚與人對壘,牽制了蕭世龍最后的底牌。
有佛號聲響起,傳遍山頭:“南施主,別來無恙啊。”
只見那人身形窈窕,頭戴黑色紗巾,復雜地看著馳援而來的慕容煙,她柔聲道:“你放心,太子并無大礙。”
識蟬輕呵一聲,擺了擺手:“貧僧不殺女人,你走吧。”
女子更是慕容煙的侍女,南冠人。
也就是那位在晉州城,脫離慕容煙,與夏侯淳他們分道揚鑣的南冠人。
她沉默片刻后,朝著識蟬微微屈身,“多謝。”
旋即,便幾個縱身,便消失在崇山峻嶺中。
什么不殺女人,只是看對方氣機飽滿,未曾參戰,才放其離去。
而且即便打得過,也抓不到,何況即便抓到了,怕是也會讓慕容煙與夏侯淳難做。
他暗嘆一聲,這些破事兒還是由夏侯淳親自解決吧。
慕容煙與天心等人既已至此,伏殺計劃自然失敗。
蕭世龍臉上隱有怒意傳出:“小禿驢,這次算你們命大,不過下次就沒那么容易了。”
孫鳳薇一臉不甘,怨恨地看了一眼那搖搖欲墜的夏侯淳,“殿下,再試一次吧。”
蕭世龍同樣不甘心,他臉色變幻,看了一眼識蟬他們尚在千丈之前。
不過瞬息功夫,他便果斷下定決定,狠辣言道:“本王親自出手,殺了夏侯淳再走。”
話音方落,他目光當即鎖定夏侯淳。
身形猛地一躍,立于馬鞍之上。
弓弦響起,一柄墨黑色澤的長弓浮現在手。
弓高半丈,弦有指粗,一股驚人氣息散發。
赫然是一件上等法器。
弓名含影弓,為蕭世龍底牌之一。
傳聞此弓仿自上古道器射日弓,弓內設下九道封印,全部解封后可殺真人。
而今拿出來射殺強弩之末的夏侯淳,無疑是殺雞用牛刀。
蕭世龍自包囊中再次拿出一物,其足有一人高,通體黑漆如墨,陰森詭異。
孫鳳薇瞳孔猝然一縮,心中掀起滔天駭浪。
此物,竟是陰冥之物。
咯吱一聲,長弓當即被拉至滿月。
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嗖!!!
長箭立刻劃破長空,直指夏侯淳心臟。
長箭如氣勢如虹,
騎兵中,慕容煙失色,驚呼道:“不好,世兄有危險。”
天心一臉淡定,“放心,他還死不了。”
慕容煙理也不理她,抬眼看向張弓搭箭的蕭世龍后,她輕輕吸了口靈氣后,當即檀口一啟,吐出一片‘綠葉’。
綠葉由小變大,形如荷葉,質地堅硬,刀砍斧剁都不能傷其絲毫。
觀其隱藏氣息,當在上等法器之上。
法器之上,是為法寶,多為真人境駕馭使用。
此物名喚‘綠芰’,正是一件飛行法寶。
不過由于目前慕容煙修為不夠,無法駕馭此物飛行,但其防御性能上佳,也可拿來抵御敵人法器攻擊。
只見慕容煙咬破指尖,將猩紅鮮血涂在綠葉上。
嗡地一聲。
法器當即被喚醒,慕容煙朝著夏侯淳一指:“護!”
綠芰嗖地一下,便遁至夏侯淳身前。
在那陰冥之箭抵達前,緩緩綻放開來。
呲呲呲。
法寶綠芰與陰冥之箭陷入僵持中,將其沖勢阻斷后,毫不客氣的擋在夏侯淳身前三丈外。
夏侯淳臉色一緩,身上僅剩的金光漸漸消失。
百丈之外,蕭世龍一臉復雜的看著夏侯淳身前那件綠葉法寶,暗嘆一聲,功虧一簣。
他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慕容煙,能隨時拿出法寶的存在,此女來歷怕是不簡單。
孫鳳薇眼見蕭世龍襲殺失敗,臉色都扭曲了。
蕭世龍轉身就走:“走!”
僅剩的千余云霄輕騎一臉慶幸,劫后余生的轉身就逃。
慕容煙眼里只有夏侯淳,當她看見那兇手殺完就走后,她秀目含煞,朝著向東奔逃中裹挾著蕭世龍的千余輕騎一指,厲聲道:“華將軍、丁將軍,攔下他們!”
將軍者,一將之主也。
首次被稱為‘將軍’的華元化開懷大笑,“慕容姑娘放心,有華某人在,這千余殘敵哪兒都逃不了。”
與丁仲因搭伙后,華元化自然知曉慕容煙將是未來的貴人,豈會不盡力。
只見他大笑中,猛地一拍馬背,魁梧身形竟如飛燕般高高一躍。
同時手中長槍一扔,再提腳狠狠一踢。
長槍竟如利劍飆射而去,他眼神一振,踏空十余步后,便穩穩落在長槍之上。
竟與御劍飛行有異曲同工之妙。
下方朔州馳援將士們精神一振,高呼:“華將軍威武!”
上方華元化長嘯一聲,聲如滾滾天雷,于高空叱喝道:“賊子,哪里逃!!”
喝罷,便是一陣刀光劍影灑下。
咬住了那奔逃中的千余云霄輕騎。
眼見援手終于到了,夏侯淳氣勢一張,提槍直指蕭世龍,朗聲大笑:
“傷了人就想走,這天下哪有這般好事?”
“蕭兄,砍了本宮這么久,現在該輪到我了吧!”
百丈之外,蕭世龍充耳不聞,只顧著逃跑。
夏侯淳冷笑,提了提霜天槍,冷哂自言自語:“來了不留下點東西,怎么好意思呢?”
他眼神凌厲,舉槍過頂,正欲投擲。
“世兄,接劍!”
人未落,劍先達。
光華如秋水,宛若淡月如無痕。
一劍西來,不是南柯劍又是什么。
尸山之上,夏侯淳大笑,血袍一拂。
劍影浮動,波光粼粼。
如同光陰之水,掠過歲月,抽走了年華。
夏侯淳握劍,目光沉凝,落下綠芰前方那仍在死死沖刺的陰冥之箭上。
只見其氣息漸漸羸弱,被綠芰消耗大半。
他微微瞇眼,蕭世龍果然是北方那座巨擎的弟子。
他向前一踏,手持南柯將那那陰冥之箭斬落在地。
這時,馬蹄聲靠近,慕容煙飛掠下來,看著尸山血海中的夏侯淳,她連忙飛身上來,不顧血污,幾近哽咽地叫了一聲,“世兄。”
夏侯淳身形順勢跌倒在她懷中,身心徹底放松下來。
他勉強一笑,溫聲道:“我沒事。”
天心飄落而至,瞥了一眼夏侯淳身上慘烈傷勢后,她目光一凝。
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慕容煙自然不知天心亂七八糟的心思,她一拍香囊,手忙腳亂的從中掏出一枚丹盒,遞給夏侯淳:“世兄,你快療傷。”
夏侯淳也不客氣,輕輕點頭,毫不懷疑的打開一看,只見盒內正靜靜躺著一枚瑩白色澤的黃豆大小丹丸,通體渾圓,呈燦黃淡金色,而且上面還有數道紋路。
他眼神一亮,竟是上品歸元丹,正適用于清丹境高手復元之用。
他捻起丹丸,輕輕一嗅,丹香沁鼻,頓時神清氣爽,渾身毛孔舒張,體內枯竭的靈力如同久旱逢甘霖,如饑似渴的汲取著丹香。
他毫不猶豫地吞入口中,甫一入嘴,夏侯淳便感覺到沛然藥力如同滔滔江水般順著咽喉滾滾直下,一瀉千里。
龐大的丹藥之力,順著四肢百骸灌溉著體內的血肉與筋脈,他那頹然氣息瞬間一掃而過。
面色漸漸紅潤,氣色開始充盈,渾身氣力在呼吸之間恢復,他眉宇飛揚,輕吐口濁氣。
看向百丈外馬背上那個高低起伏的身影,夏侯淳目光冷冽,抬手一拿,光陰之水現出真身,雪白無垠劍身映入眼簾。
他輕輕握住尚有佳人余溫的劍柄,他喃喃自語地道:
“得道年來八百秋,不曾飛劍取人頭。
叩心問路三十載,今試南柯斬虜首。”
他指尖遙遙一指,輕口一吐:“去。”
劍光倏忽一掠,眨眼而逝。
當其再次浮現時,已在蕭世龍身后。
他霍然轉首,臉色大變,“不好!”
便在這時,其頭頂輕飄飄落下一字:
“斬!”
頓時,劍光如瀑布灑下。
將蕭世龍徹底淹沒。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