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在哪兒?”
“周叔,看見我爹了嗎?”
急促焦急的呼喊聲響起。
周瀛身子一顫,似乎連身上結痂血污都抖落了下來,烏青發紫的渾厚嘴唇哆嗦了一下,他艱難抬頭,看著慌慌張張翻身掉下馬的姚崇,額上青筋鼓起,好幾次張口欲言。
“周叔你快說啊,我爹呢,我爹在哪兒。”
四周將士雙眼通紅,拳頭攥緊,盡皆內疚低下頭,周瀛臉色慘然,他聲音嘶啞,澀聲回道:“二公子,姚將軍與諸位將軍,都戰死了。”
他環視一周,看著漆黑夜晚,烽煙遍地的戰場,入眼皆是斷肢殘臂,尸橫遍野。
周瀛喃喃自語道:“到處都是,到處都是姚將軍。”
有將士嚎啕大哭:“二公子,那賊酋當著全城將士的面,將姚將軍他們的尸體在陣前踐踏,都踩爛了,爛了啊。”
姚崇踉蹌了下,雙眼無神的跌倒在地。
他喃喃自語:“是我不孝,是我連累了你們,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捶胸頓足,嚎啕大哭,“都怪我,要不是我執意要出關,大哥就不會死,他就能及時傳回敵軍情報,我爹也就不會死。”
“是我該死啊!”
他瘋狂的撕扯自己血袍,將散亂的頭發連皮帶肉扯下,血淋淋的樣子,駭人至極。
周瀛臉色不忍,直呼道:“二公子節哀,姚將軍若在,定然不愿看你如此作踐自己。”
姚崇在地上爬著,一邊哀嚎大哭,一邊將地上的爛肉撿起,用衣袍兜著。
“二公子!”周瀛悲呼,正欲阻攔。
夏侯淳攔住他,暗嘆一聲,輕聲道:“讓他發泄出來吧。”
屠殺漸漸結束,丁仲因染血歸來,王瑾駕馬趕殺,看到夏侯淳的王師立后臉色一緩,再朝著夏侯淳拱手抱拳:“殿下,賊酋已向蔚州方向逃去。”
華元化縱馬而歸,隨意扔下幾顆死不瞑目的敵將滴血頭顱后,雙眼熠熠,對著夏侯淳高聲道:“殿下,讓末將去追吧。”
同樣染血的夏侯謨瞥了眼跪在地撿爛肉的周瀛,眉頭悄然一皺,似有不悅,再遍覽四方,眼中掠過一絲驚悸,他下意識向身側李晉靠了靠,暗自后怕,剛才要不是李晉,他的小命差點就交代在戰場上了。
李晉一路走來,幾乎槍挑敵尸,捅殺了十余位敵將,與華元化不相上下,他看了一眼對方后,對著夏侯淳臉色一正,沉聲道:“太子殿下,萬萬不可放虎歸山。”
王瑾皺眉,遲疑了下,硬著頭皮勸諫道:“諸位,敵寇尚有上萬騎兵,以我等手上兵力,無疑是以卵擊石,若執意追殺,被其中途伏擊,恐怕是有去無回,還望三思。”
周瀛垂目,緘默不語。
太子黨眾派系林立,他不宜介入。
呼聲降落,天心安然歸來,輕吐口濁氣后,看著夏侯淳:“你怎么說?”
夏侯淳低頭,將姚崇扶起,好一番安慰才讓他恢復正常。
他交其給周瀛后,翻身上馬,執韁勒馬,對著丁仲因、華元化淡淡地吩咐道:“進城安頓好將士們,我去去就回。”
丁仲因變色:“殿下!”
周瀛動容,目光復雜。
華元化神色興奮,看著夏侯淳的眼神,越發的信服。
太子驍勇,他們才會心服;若能為臣下拼命,無疑是他們效忠的首選。
王瑾卻是焦急大呼:“不可!殿下乃千金之軀,怎可置身險境?”
就連姚崇都回神,忍著悲痛,慘然嘶聲道:“太子,家父能為國戰死是他的光榮,太子不必.....”。
話未說完,夏侯淳抬斷他,直視言道:“不必什么?不必多此一舉?你放心,我一定會那敵酋抓回來,為你報這殺父辱兄之仇!”
他環視一周,看著不斷聚攏的沁州軍將士與晉州騎軍,他長發飄逸,天邊曙光漸明,一抹赤紅光輝灑下,將他的身軀照耀的高大偉岸。
他張嗔目怒呲,提槍勒馬高高躍起,沉喝道:“我大靖邊關將士若是戰死也就罷了,可千不該萬不該遭如此羞辱,連尸首都被敵酋如此踐踏,還要我善罷甘休?可能嗎?”
“不可能!”
他槍聲一揮,指著戰場上的尸首與碎肉,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不報此仇,本宮誓不為人!!”
長袍撕拉一聲,他扯下一截衣襟,纏住身上傷口,環視一周:“有人敢隨本宮去報仇嗎?”
姚崇亦仰天怒吼:“報仇!!”
丁仲因臉色變幻,咬牙后,抽刀怒吼道:“報仇!!”
華元化目光森然,“報仇!”
李晉回頭,看了眼人人雙目充血的晉州軍,再瞥了一眼臉色如土的夏侯謨,他暗嘆一聲,隨即神色一正,緩緩將手中長槍高舉,沉聲道:“報仇!!”
俄而,身后千余晉州軍相視一眼后,盡皆看出對方眼中憤怒與仇恨,毫不猶豫地將長矛舉起,齊齊高呼道:“報仇!”
夏侯淳舉手一抬,全軍瞬間息聲。
他指了指雁門關:“你們守在這里,必須保證此關萬無一失。”
丁仲因、華元化齊齊疾呼:“殿下!”
夏侯淳轉頭,看著他們,“這是姚將軍拿命換來的,不能丟!!”
眾人目光復雜,太子竟要單槍獨馬去追殺,這怎么能行!
看著他們眼中的擔憂,夏侯淳寬慰一笑:“本宮可不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沒那么容易死。”
天心策馬靠近,淡聲道:“我陪你。”
夏侯淳看了她一眼,臉色一緩:“好。”
眼看姚崇正要翻身上馬,他便對著其吩咐道:“你也是,你本就身受重傷,又長途奔襲,就不必去了,好好養傷。”
姚崇面色凄厲,嘶聲道:“卑職父兄皆死,怎能偷生茍且?”
他身后周瀛一聽夏侯淳這話,當即回神看到了姚崇后背染血衣襟,他臉色微變,當即一記手刀,將姚崇拍暈,抱在懷中。
他對著夏侯淳沉聲道:“太子殿下放心,有末將等人在,雁門關人在關在。”
夏侯淳點了點頭,隨即拍馬大喝:“駕!”
戰馬嘶鳴,嘩聲大起,前蹄高高一抬后,向東奔掠而去。
右側后半步,王師立跟在夏侯淳身側,寸步不離,面容堅毅。
夏侯淳轉頭一笑:“這一次,可真正的于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你不怕死么?”
尚未及冠的王師立咧嘴一笑:“能與殿下并肩作戰,卑職死而無憾。”
夏侯淳高聲喝彩:“好一個死而無憾!”
有雁門關將士遲疑地喊道:“周將軍,我們該如何?”
周瀛將姚崇背起,轉身就走:“回城,守好城關,等太子歸來。”
那將士擔憂道:“太子能殺了那人嗎?”
周瀛腳步一頓,沉默了下,斬釘截鐵地回道:“一定可以!”
雁門關上,僅存的幾百老弱病殘,迎著天邊微弱的紅日,看著遠去輕騎,他們一臉釋然與無悔。
有人胸口染血,釋然長眠。
能為這樣的人守衛邊關,他們死而無憾。
雁門關外以東二十里,倆山之中的宏闊峽谷地帶,有倆萬輕騎馳騁于大地之上。
輕騎行進方向,正是蔚州。
這支由朱大全統領的萬余云霄輕騎,在雁門關扔下六千人后,又被夏侯淳打了個措手不及,再次損失了五千騎卒,戰馬都來不及收回。
來時三萬,離開時就剩兩萬了。
當然,這其中主要在攻打雁門關時,被姚懿出城拼掉的居多,真正在攻城中死的人不過七八百,所以朱大全才那么恨姚懿,死了都不放過他。
“將軍,我等為何不繼續攻城?”撤退中,有偏將沉聲問道。
朱大全勒韁按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那將領臉色微變,連忙低下頭,不再多話。
他眼中掠過一絲嫉恨與震怒,夏侯淳!
給他致命一擊的乃是那個傳遍天下的愚蠢太子夏侯淳!
他竟然輸在一個庸碌太子手里,簡直是他的奇恥大辱。
昨晚突遭襲擊,后軍損失慘重,從橫掃的塢壁中搶來的糧食輜重悉數被燒,更丟下了四千條騎卒性命,若非靖軍前后夾擊,讓他云霄腹背受敵,他絕不會撤退。
隨后知道東靖來援的軍隊有六七人后,他便打消了死磕雁門關的念頭,沒意義。
所以他決定轉道東進,與幽州那位姬刺史匯合,再聯合南下。
待他養精蓄銳后,定要拿該死的太子祭旗!
退一步越想越氣,忍一時越想越虧。
他猛地一揮鞭子,披頭散發之下,爆吼一聲:“夏侯淳,你該死!!”
行進的云霄輕騎心中一凜,緘默不語。
就在這時,大地開始震動,只見右側山頂正有數十塊合抱大小的巨石滾下,氣勢如虹,宛若山崩。
一道朗聲大笑聲自山巔傳來:“想要我死?好啊,本宮來了!”
朱大全霍然抬頭,只見巨石滾落后,有數道身影此起彼伏,腳踩陡峭的山崖,縱掠而下,直奔朱大全而來。
他嗔目怒吼,爆喝:“敵襲!!”
喝完這聲,他掉頭便跑。
四周親衛驚慌失措,戰馬被驚,嘶鳴不斷,這一團輕騎瞬間大亂。
“保護將軍!!”“迎敵!”
“不要亂,來人只有兩個,列陣!”
“放箭!先放箭!”
有騎卒被戰馬甩下后,茫然無措的看著滾滾而下的山石,直接被嚇尿了,傻傻的坐在原地。
人頭攢簇,人仰馬翻,踩死者、墜馬者以及下馬爬山者不計其數,事后統計,真正被山石砸死的人并不多,甚至不超過二十個,大多是被驚慌的戰馬踩死的,足有三百之巨。
而夏侯淳的目標自然也不是那些普通騎卒,而是朱大全。
山石滾落,砸死一大片人,夏侯淳順勢與天心縱身一躍,腳踩山石,幾個飛掠間,便來到朱大全身后。
有偏將抽刀大吼:“將軍快走!”
王師立等人爆喝:“殿下只管去,這些人交給卑職!”
話音未落,他便縱馬沖去,與其等糾纏在一起。
夏侯淳抬眼,當即縱身一躍,奔掠數息后,朱大全已距他不過百步之遙。
朱大全目光冷冽,“攔住他!”
旋即便如同飛蛾撲火般,駕馬朝著夏侯淳沖來。
夏侯淳目光一冷,勾起一根長矛,猛地一擲。
便將其貫穿,倒飛插在地上。
有驚人氣息一掠而過,天心瞇眼,“小心,是昨晚那個薩滿。”
夏侯淳皺眉,暗罵一聲,和尚竟如此不濟,連個人都牽制不住,廢物!
他看著朱大全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騎卒拱衛中,心中一沉,莫非這次要無功而返。
此時已至開闊地帶,朱大全收攏軍隊后,抽刀勒馬,朝著夏侯淳厲喝道:“放箭!”
一波箭雨灑下。
夏侯淳長袖一卷,便將數百只箭矢掃飛。
“夏侯淳,想要本將的命,你還不夠格!”朱大全藏在軍陣之中,氣焰囂張,猖狂大笑道。
夏侯淳狹長眸子一瞇,只見層層疊疊的輕騎中,朱大全一臉嘲笑,似乎在譏諷夏侯淳的無能為力。
“你能奈我何?想殺我,呵,你還不行!”
朱大全臉色猙獰,暴怒大吼道。
夏侯淳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的瘋狂大叫,自空間錦囊中掏出火鳳弓,張弓、搭箭。
四周天地靈機開始匯聚,朱大全變色,一陣變幻之后,直接調轉馬頭開始撤退。
同時口中沉喝道:“殺了他!”
身側有一道身披紅裳的和尚垂聲道:“我只答應陛下出手三次。”
朱大全霍然轉頭,“本將死了,你覺得陛下會饒了你?”
那人笑而不語。
朱大全臉色勃然,正欲大怒,身側有人死死拽住他,低聲道:“將軍,不可莽撞!”
這時,他頭皮發麻,看著張弓搭箭的夏侯淳,恨恨地看了對方一眼后,在親兵拱衛中駕馬向后撤去。
“哪里走!!”一道沉喝聲響起。
夏侯淳拉弓至滿月,嗡地一下,弓弦猝然松開。
利箭咻地一聲,直奔朱大全后背。
他猛地后頭,大喊:“大師!”
隨即在夏侯淳瞳孔一縮中,只見在馬鞍間有道紅裳浮光掠影于騎卒之間,似慢實快的推出一掌,將那利箭死死擋在朱大全身后。
而隨著利箭的推進,一陣陣火光四濺,箭眼射在那人掌心,那人卻巋然不動。
這時,一陣破空聲響起。
白衣飄落,天心手持天心令悍然砸下。
無聲無息,竟是憑以肉身相搏。
薩滿猛地抬頭,目光一閃,冷哼一聲。
他竟身子一縮,直接墜落。
箭矢不受阻后,嗖地一下,瞬間貫穿數位甲士。
但最終在朱大全身后頹然無力的墜落,原來力量都被那薩滿卸掉。
天心惱怒,素指遙遙一指,天心令滴溜溜旋轉后,嗖地一聲,繞著馬腹,朝著那薩滿而去。
那人嘿然一聲,臉上露出詭異一笑。
天心心中猝然浮現警兆,毫不猶豫地向前一撲。
“想躲?晚了!”
唰地一聲。
一桿鍍金權杖自身后捅殺而來。
噗地一聲。
一具戰馬痛苦嘶鳴聲后,權杖直接貫穿其腰腹,殺向天心后背。
就在這時,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從天而降。
橫亙在天心與權杖之間。
正是夏侯淳。
只見他持劍橫立,抵在權杖之前。
頓時,巨大的沖擊之力狠狠地撞在夏侯淳胸前。
飛劍瞬間彎曲,幾乎嵌入胸腹。
他哇地吐出一口瘀血,臉色瞬間白了一下。
身子晃了又晃,似乎搖搖欲墜。
但最終,他紋絲不動,天心也未傷絲毫。
他咧嘴:“放心,有我在,小小權杖傷不了你。”
天心回頭看了他一眼,癟嘴嗤聲道:“逞能。”
夏侯淳嘴角抽搐了下,這時權杖開始發力,意欲突破防線。
他臉色凝重,探手抓住權杖,嗡嗡直響,權杖在顫抖,意欲掙脫束縛。
那薩滿臉色一沉,惱怒至極:“不自量力!”
他猛地掐訣,權杖瞬間光芒大漲,震蕩之力更甚。
夏侯淳眼神一狠,抽刀朝著權杖驀地砍下。
咔嚓一聲。
權杖光芒一黯,氣勢一泄,沖勁當即一緩。
甚至還能看見權杖身上露出一道細微的裂痕。
當然,這柄被夏侯淳當做刀來用的山漸青也靈性大失,隱隱約約間似乎發出一道哀鳴。
夏侯淳額前青筋鼓起,悶哼了好幾聲。
殺敵一千,自傷八百。
他心中微沉,卻不知暗中的薩滿直接就吐出一口瘀血。
這家伙昨晚挨了識蟬一擊,實力丟了大半,這次若非皇帝命令,讓他保證朱大全這個蠢貨的安全,他早就跑了,豈會在這里白白挨打。
那薩滿大怒罵道:“該死!”
嘴里急聲施咒,念念有詞。
權杖嗡地一顫,輕輕向后一退,便遁入地下。
天心看著四周不斷聚攏的云霄輕騎,她沉聲:“不可久留!”
她微微偏頭,手握天心令,“我掩護你,抓到就走。”
夏侯淳臉色一肅,想了想,給天心暗中傳音道:“和尚也來了,能殺就殺。”
“知道。”天心瞥了一眼某個地方,冷哼一聲,那和尚還真貪生怕死。
夏侯淳抬眼看向奔逃中的朱大全,眼神冰冷,“你逃不掉!”
他吐出這句后,便高高一躍,直接踏空凌波,來到朱大全身后。
朱大全霍然回首,“你!”
怎料入目的卻是一道刺眼奪目的翡翠碧綠劍尖。
劍尖光芒閃爍,宛若地獄之眼,倏忽間扎入其瞳孔之中。
“啊!!”
朱大全捧眼慘叫,血流不止的眼珠直接被飛劍山漸青刺穿。
劍入眼眶,令不少親兵膽寒,當即如鳥獸散。
夏侯淳身形落下,扣著朱大全便要起飛。
但就在這時,朱大全猙獰面孔露出狠辣,低吼道:“等你很久了!”
只見他自懷中掏出一柄黑黝黝的匕首,狠狠刺向夏侯淳。
匕首通體漆黑,上面光芒一閃,赫然是一件上等法器,而且還有刺鼻的氣味縈繞,令夏侯淳冷哼,匕首涂毒了。
他冷哼一聲,“雕蟲小技。”
手上用力,輕輕一抖。
朱大全身上一陣咔嚓聲響,大部分骨頭當即斷裂。
他發出一道凄厲嘶吼:“大師,救我!”
下方騎軍大潰,看著如同雞崽被老鷹捉走的朱大全,他們頓時絕望。
暗中的薩滿,臉色變幻,救不救?
少許,他暗嘆,罷了,要是這蠢材果真死在這里,他回去后估計也要被剝皮。
藏于馬腹的他當即盤膝而坐,合什閉眼,喃喃低誦。
戰場之中,似有梵音響起。
天地間似有牛頭馬面大法相浮空,其高大恢宏,占了半個天空。
凌空之中的夏侯淳身形一滯,猛地抬頭,神色變化,低喝道:“和尚!!”
頓時,似有佛音呢喃響起。
“西邊!”
耳畔傳來輕淡聲音,夏侯淳毫不遲疑地向西而去。
嗖地一聲,奔掠至天心身側,摟腰便走,讓她一陣羞惱。
“想走?”忽然,一道怒喝聲夏侯淳耳畔炸響。
他猛地抬頭,只見北方天空的牛頭馬面法相扔下一把鉤子。
鉤子虛幻無形,夏侯淳卻心頭心悸,三魂七魄都搖搖晃晃,似要離體而出。
天心眸子深沉,素手一揚,天心令唰地一晃,熾烈光芒一掃,那牛頭馬面輕輕一滯,“走!”
夏侯淳當即踏空遠去。
不過他要走,手中擰著的朱大全卻不安分,無力的四肢不斷亂甩,竭力掙扎,意欲趁機逃脫。
天心秀目一冷,直接一掌拍在其雙腿上,咔嚓一聲。
朱大全口中發出凄厲嘶叫,痛苦的哀嚎。
她轉頭瞥了一眼山巔的識蟬,鄙夷言道:“你到底行不行?”
和尚臉色當即漲紅,他雖然是和尚,但畢竟也算男人,居然被一個女人鄙視不行。
當即大吼一聲,“大慈悲掌!”
梵音響起,高空云層翻滾,似有掌形凝聚,緩緩朝下壓來。
牛頭馬面法相齊齊抬首,身形一震,似有崩潰之勢。
識蟬朗聲大喝:“落!”
敕令一出,云掌悍然拍下。
轟隆一聲。
法相直接被拍碎。
地上薩滿狂吐一口瘀血,臉色唰地慘白,將赤紅衣裳染的越發猩紅,他猛地抬頭,死死地看著夏侯淳等人,咬牙切齒地道:“死禿驢,今日之仇我記下了,來日必報!”
識蟬挑眉,眼神一凝,緩緩吐出一句:“佛有慈悲心,亦有伏魔掌。”
上方,當即有佛像漸漸凝實。
那薩滿恨恨地看了識蟬一眼后,“山不轉水轉,咱們走著瞧。”
說完,其人猩紅紅裳將周身一裹,一陣光芒閃爍后,光芒竟四散而出。
夏侯淳與天心幾個縱掠后,便回到原地,識蟬也在身側落下。
他將朱大全隨意扔在地上,早已等候在此的王師立當即上前,將朱大全捆綁好。
夏侯淳輕吐一口濁氣,正好看到那位薩滿遁走的一幕,他瞇眼,“五行遁法?”
識蟬低頭看了眼朱大全后,便不再注意,隨口回道:“不過區區土遁之術罷了。”
夏侯淳吐出一口濁氣,面無表情地道:“五行遁法可是道門秘術。”
天心轉頭看了他一眼,沉默少許后,輕聲道:“道門何其大,有些蠹蟲很正常。”
識蟬瞥了一眼天心,咂吧咂吧嘴唇,這家伙倒是打的好算盤。
他輕咳一聲,看著光芒逃遁的方向,眼神中抹過一絲復雜之色,輕嘆道:“區區一個薩滿倒是不足為懼,可若是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出來了,那就麻煩了。”
夏侯淳心中一凜,明白她說的正是天宮內封印的存在。
他目光平靜地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況天塌了自有高個子頂著,我們擔心也沒用。”
天心冷哼道:“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朱大全荷荷直笑,身子雖不能動,嘴里開始艱難的謾罵道:“無知小兒,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我天宮之強豈是你們黃口小兒所能揣測?識相的話,乖乖放了朱某人,否則一旦惹惱天宮貴人,怒火降臨,不是你們所能承受的。”
“哦?怒火?我看你還是先抗過本宮的怒火再說吧。”夏侯淳冷哼道。
朱大全怒吼道:“夏侯淳!”
天心冷冽目光掃來,他身子一抖,隨即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語氣盡量放緩,“放了我,有什么條件你盡管提。”
“你應該知道,如果我死了,無疑是扇了我家皇帝陛下的臉,屆時兩國大戰,誰能承擔?你嗎?”
夏侯淳面無表情,眼神愈發冰冷,如同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
他嘴角嘲弄,他真想立刻就劈開此人腦袋,看看里面究竟裝了什么,竟會如此天真。
朱大全卻毫不在意,反而譏諷一笑:“據我所知,你早已被廢,還被貴國那位貴妃娘娘驅逐出京,貶到這個北地荒涼之地,你有什么資格能決定你我兩國之戰?”
夏侯淳目光垂下,看著嘴里荷荷,面目扭曲的朱大全,身子前傾,指著對方鼻梁,一字一句地道:“你記住了,不管是誰,只要敢殺我大靖子民,那就要做好命喪此地、埋骨他鄉的準備。”
“還有,你在陣前殺死姚將軍也就罷了,畢竟沙場之上刀槍無眼,可你竟敢羞辱我大靖將領的尸首。”
“你該死!”
朱大全目光瘆人,目光狠毒,艱難言道:“只要能戰勝敵人,任何手段都可以,不過只是鞭尸罷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朱大全直接痛苦悶哼,蜷縮在地,彎曲成弓蝦狀。
卻是王師立提劍給了他一下。
朱大全雙目血紅,轉頭看向識蟬,慘聲大吼:“和尚你們不是自詡慈悲為懷么,就這么眼睜睜看著我被殺而無動于衷?你修的什么佛,參的什么禪?”
識蟬低眉順眼,眼皮都不抬,慢吞吞的道:“佛門講究善惡因果,種善因,則積陰德;若種惡因,自然下阿鼻地獄。”
朱大全臉色徹底慘白,知道自己怕是在劫難逃了。
他霍然轉頭,看著夏侯淳,色厲內荏地道:“夏侯淳,我不信你真敢殺我!”
天心有些不耐煩,“讓他安靜點,吵死啦。”
王師立直接上前,抽了好幾個巴掌,爆喝道:“閉嘴,再敢對殿下無禮,我現在就剁了你這個狗賊。”
夏侯淳走近,居高臨下的看著憤恨怨毒的朱大全,他面無表情地道:“把馬牽來。”
待王師立牽來馬后,夏侯淳用一根長繩將面色大變的朱大全栓好,然后翻身上馬,執韁一拍馬臀,“駕!”
朱大全驚恐不安地道:“夏侯淳你要干什么?”
夏侯淳轉頭,咧嘴一笑:“干什么?自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眾人心神一凜。
他竟要將朱大全活活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