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離的看著成行成列的機關人,周行生出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金銀、寶石,乃至偃師寶船,都不曾帶給他類似的感覺。
財富只是欲望的具象籌碼,而眼前這些,卻是男孩、男生、男人的軍旅、機械、武器、載具等夢想的綜合。
盡管財富可以兌換大部分夢想,可周行仍會覺得,夢想是更純粹的概念,也是結果,而財富只是工具。前者崇高,后者俗氣。
‘嘭嘭!’用手指敲打甲具,傳來的聲音讓他感受到了甲具的厚重、以及極佳的貼身性。
“板甲、明光甲、烏錘甲、山文甲……這甲具融合的真好!”由于平日里會不時煉器,周行也是知曉這個世界的主流甲胄款式的,基本就是華夏唐宋那些。
不過由于存在超凡,板甲這種對冶煉和制造工藝有更高要求的,也誕生了。但產量受到限制,也就是軍官一級才能裝備的起。
他原本以為機關人至多也不過是猴版的《雷神1》毀滅者,疊甲如蛇腹,再裝些角刺,不求美觀,只求實用。
未曾想老潘頭的這些機關人,根本就是按照真人進行武裝的。
當然細節還是有出入,比如掛甲的方式不同。
周行特意大拆了一個機關人,看著身體各部位都有相應孔鎖的素體,以及琳瑯滿目的部件,頓時有種等手辦的既視感。
他前世也就是借著生日之類的名頭,才會送自己這類禮物,然后組裝上色,斷斷續續至少能玩半年。
現在,他一次性就被人送了三千套,等身比例、超豪華周邊、能自己動還能聽命令。
“爽!”
小萌潑涼水:“知道偃師為什么走的是堂皇陣戰之路,卻以鼠輩之姿,流竄于仙道世界嗎?因為他們將人做成傀儡,包括自己。”
“你是說,這些……”
“這些不是,但那一營輔兵卻是。”
周行一想,就有些了然,對于這種體系而言,修造才是核心,戰兵反而只是產品。
“看來老潘頭也不比四十盜好多少,曾經于麾下效力的工匠,都被其制成了傀儡。即便是給了足夠的安家費,這種拿錢買命的做法,也是有違倫德。”
小萌表示:“倫德不倫德的反倒不是重點。
老潘頭當初雖然有乘人之危的嫌疑,但生存危機大于天。
相比于全家老小齊赴難,能用自己的命換家人安康、子孫繁衍,而自己也能再活個幾十年,這交易不虧。
尤其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人權,不能跟你故鄉現代比。”小萌繼續解釋道:
“關鍵在于此法霸道,無功于天,欺凌眾修。自然是路難行。”
周行順著小萌的話一思忖,便明白了。
換成是他走這道,也會漸漸養成收集癖,成為松鼠黨。用傀儡圍毆修士,然后將修士變成傀儡,如此反復,漸漸成了傀儡軍團。
這些傀儡由于并非一般意義上的殺死,而只是轉化成了天材地寶,因此于天道無功。
甚至因為收集癖,成了天地眼中的超大結石。相當于計劃生育期間生十胎,抓住了就得被當成儆百的一處理。
而于同道修士來說,這種人也是禍害,畢竟是玩圍毆的,又能結陣,人少了打不過,人多了他不打……
“這算是,傀儡道?”
“傀儡大道,地球人類文明之道的超凡版。”
“地球人類文明,不能算是傀儡之道吧?”
“這就得看你從哪個角度看問題了。圍繞高性價比勞動力這個點,洗腦教育從古至今,然后就是AI替代,你覺得這不傀儡?”
“可統治者也接受了洗腦,并從其中誕生,并沒有一開始就凌駕于他人之上。”
“那只是說明你小窺了傀儡之道。有著將自己化作傀儡的狂熱,你覺得會欠缺‘能者上’的態度?”小萌總結:“虔誠于道的,是能忘小我而成全大道的。
就算你因人性中的自私作祟,而對這種殉道行為嗤之以鼻,起碼也接觸過‘人工造神’類的科幻、魔幻概念吧?
為什么要給自己找個爹?
理由可以是‘爹就是用來坑的’,從而強化掌控,走佛門的奴役大道,也可以是為了實現理想,讓更強的存在接自己的班。
比如《黑客帝國》的矩陣管理,撇開陰謀論,智械造反,它在某些人眼中,未必就不能發揮正面作用。”
“哇哦,傀儡大道有這思想境界,手段又這么騷氣,竟然沒能干過仙道?”
“再騷氣也是活在盤古開創的天地間的三千大道之一,是被包容,自然受其限。
在有超凡的世界,仙道有絕對先手優勢,且大業已成,以仙道圣人永恒的模式,你覺得哪道有機會翻盤?”
周行想了半天,道:“如果非要說還有希望,我只能說,跳出去。”
“沒錯。那么反過來,在人家的地盤上,你得能屈能伸,不可太囂張。”
周行有些尷尬的笑笑,他之前覺得金命體法身的類電磁天賦,貌似操控傀儡挺有優勢的。
然后又想到了當初得金命體的事件,公輸班,以及其背后的天下第一傀儡世家公輸家。
便琢磨著是不是可以讓金命體巫道傀儡道。
結果剛露出一些態度傾向,就被小萌警告了。
巫道犯仙道忌,傀儡道犯天道、犯眾怒,二者相加,簡直就是自絕于天下,太貪婪、太狼滅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周行沒話找話:“那么,戰神殿公輸家是不是傀儡道。”
“要收費。”
“收唄。”
于是小萌解釋:“算,不過不是仙真傀儡,而是滅魂戰偶。”
“哦,仙真傀儡我知道是指直通仙人層次的傀儡道,也就是老潘頭,四十盜代表的這一系,這個滅魂戰偶,有什么說法?”
“俗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后好想見。修者其實也講究這個,滅魂戰偶的聰明點,就在于留余地,只取身、不取魂。”
“可天材地寶的性質未變啊。”
“靈在肉前,修真主修心、次修體。天道主罰心、次罰體。
不取魂,等于將主犯交出去了,同時也是一種表態,去了心的體,是不會再成長的,不是不能,而是性價比不高。”
周行恍然:“原來是這么玩。那么照這樣的說法,眾人那邊也有解釋,雖然侵占了敗者軀殼,有褻瀆之嫌,但放掉靈魂,卻又要比尋常的殺人滅魂多了份仁慈。如此給別人留了余地,也給自己留了余地。”
“是這樣的。”
周行覺得又受教了。心說:“難怪公輸家也玩傀儡,可以成為戰神殿第一家族,而老潘頭、四十道所代表的更高端,卻只能秘密發展。做人太絕,做事太絕。
金礦直接秘密挖盡,也不流通,而是松鼠黨般使勁囤,天曉得有多少類似老潘頭的契約者在造寶船。
可越是這樣,就越被忌憚,天下人不想你成事,老天都是仇敵,這是與諸道不睦的寡道,能成才怪。”
周行又想:“這恐怕也是系統安排任務時,敢于安排洗劫仙真傀儡道的原因,看似是太歲頭上動土,但這太歲卻是不得人心,能以黑吃黑。因此符合打錢任務的相關機制。”
有了這樣的認知,他之后對待四十盜匪首時,態度愈發的輕松自若。
他知道,四十盜的定位,應該就是老潘頭送他的機關人。只不過老潘頭是凡世層,四十盜的主人至少是修真層。
“鐵掌傲劍風青玄,將你所知的偃師核心秘法說出來,本尊就放你一條生路。”
風青玄死死盯著周行,一臉的憤懣。
之前,他一直遭到幻術的欺騙,幾乎將所知的秘密泄漏殆盡,直到觸及偃師核心秘法,才警覺起來。
因為當初在獲得核心秘法時,就有禁制:主人不會問。
而這秘法,又是除主人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可告之的。
兩相一碰,就意味著哪怕是主人在問,不管這主人有多真,不管詢問的理由有多充足,都是假。
因此,哪怕他看不出假,也敢于忤逆,就是不說。
果然,事情朝著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發展了,他確實中了幻術。
甚至就連眼前的這一幕都無法確定。
對方是真的失去耐心,挑明了逼迫他,還是又被幻術包了一層的陷阱?
“你以為我風青玄是貪生怕死之輩?”嘴上這么說,心中則想著如何破局。片刻之后有了決斷:“也只有請主人裁定了!”
“當然不。慷慨就義,于常人而言難,于你卻容易,一如你那些為寶船獻身的兄弟。
不過,事敗求死,有時候反倒是懦夫行為。
你不想將情報告之你的主人?
不想將我這個壞了你主人好事、且竊取了大量偃師秘辛的人除掉?
又或者你對你主人的實力缺乏信心?”
風青玄心道:“你犯的最大錯誤,就是讓我醒覺,我若不計代價想要通知主人,又何須親見?”
表面則昂著下巴,傲然道:“對我家主人缺乏信心?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樣的人!”
“仙人嘍,而且最多也就是位地仙,多半還有劫難或惡疾在身,否則鴻鵠又何必與燕雀群中混跡?”
風青玄被噎住了。周行這將天聊死的本事著實不低,口吻簡直就是成道者在揮斥方遒、指點江山,一嘴就將這一界能夠存在的絕對上限級別捅出來了,他還能說啥?
半晌之后,風青玄才道:“說的好像你連仙人都能斗的過,若真如此,還用對我使用幻術這類下三濫的伎倆?”
周行揮揮衣袖,周遭景致頓時換成了陽光明媚的花海原野。
“成王敗寇,勝利者不受指責。而斗不斗的過仙人,也是我的事,無需你一個敗將操心。說正題吧,干脆點,不同意我這就送你做花肥。”
“我怎么知道你會信守承諾?”
“你要這么說,我又怎么確認你說的核心秘法沒搞鬼?”
風青玄冷哼:“發誓,道心之誓!”
“你不配吧?”
風青玄臉色難看,咬牙切齒:“我以我主人之名義。”
“嗯,被奴役之道,這個可以。”
風青玄咆哮:“休逞口舌之利!”
周行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沒品,嘀咕道:“說真話也有罪?”
發誓后,風青玄將核心法門的口訣和圖解書寫于紙上。
邊寫,邊嘲諷:“你可真是貪心啊,得了我家主人多年經營的財還不夠,還覬覦我家主人的法門。”
“凡世財貨,于我而言,不過是些玩樂享受。更何況魚兒再肥,又怎及漁獵之術?”
“這么說,你也是個好術愛學之人?”
“好術,但不怎么愛學。懶。”
“那這術,你得了又有何用?”
“學你家主人唄。找幾個有天賦、又苦大仇深不缺上進心的主,讓他們去勤勞苦耕,我坐享其成,這叫經營之道,馭下之道,掌控之道。”
“然而耕作經營,都需要耗費不菲時間,有哪里如你現在的截奪之道來的爽快?”
“兩條腿走路嘛!畢竟自認伯樂的很多,千里馬卻難尋,尋也尋著,養也養著。”
“無命享怎么辦?”
“也好辦,我聽聞有修士煉血丹魂丹,能養神延命,只要錢夠,買來用即可。這叫金錢大道,有錢能使磨推鬼。”
“可實力不足,易遭橫死,又怎么辦?”風青玄說這話時,撂下了筆,氣質也明顯一變,眼神深邃,似笑非笑看著周行。
周行神色平靜“法駕可是風青玄之主?”
“不錯。”
“不知如何稱呼?”
“你這后輩好不知禮。”
“哦,是說沒先自報家門吧?我姓莊,單名一個象字,天象的象,字避凡,避免的避,平凡的凡。”
“老夫墨翟。”
“……”周行要不是知道這世界沒有諸子百家之說,肯定會贊一聲‘論吹水皮厚,我不如你。’不過此時卻換成了:“不是本仙,本大尊,而是老夫,這是傳統式的謙虛,還是擔心泄漏了根腳?”
“這你不配問,需知治你個金丹階的野修綽綽有余便可。”
周行哂笑:“我若跑,你還敢追?”
“除非離開此界,否則天涯海角,都難逃追索,不信你可以試試。”
“何須天涯海角,頂流仙門的門檻,恐怕就邁之不過吧?”
墨翟哈哈一笑:“無知小兒,你當那些大尊、法尊不知道老夫存在?你既然推崇金錢之道,有沒有算過自己價值幾何?在你我之間,他們又會選誰?”
周行眼珠一轉,笑嘻嘻道:“法駕既然有這般本事尊位,卻仍舊愿意跟我費唇舌,顯然是留了其他路供小子選嘍。”
“交出幻術法門,老夫可以不追究。”
“原來是看中了幻陣法門,沒有問題,但偃師核心秘法,也還請法駕成全。”……
一老一小兩個奸鬼,開始了新一輪的賭咒發誓,齷齪交易那一套。
轉過臉兒,某大湖地宮中,真名為墨灈的渡劫期修士,將周行給的幻陣法門隨手一丟,不屑的冷哼一聲:“老夫有仙真妙法,會貪圖你這幻陣之術,麻痹于你而已。敢壞老夫渡劫的準備,無恥小兒,定然讓你付出代價!”
說著,他沉聲喝道:“井宿何在?”
一名魁梧男人伴隨著冰藍光芒出現,他外在就像個粗制濫造的人偶,略具其形的面具與血肉有機融合。
眼睛部分是兩個略微凹陷的圓孔,鼻子部分沒有軟骨,只有基底,還被面具掩蓋了,因此只是個小小的丘狀突起,而鼻子下面的面具卻是斜著破碎了,直接露出了沒有皮膚的牙床。
肌肉肌腱外露的牙床上,沒有一顆真牙,而是鯊魚齒的大型假牙套,包裹兼嵌入式的鑲在牙床上。
這男人聲音給人種走風漏氣的破爛感:“井宿參見法尊。”
“去追殺一人,將其頭提來見我,我自會為你指明方向。”
“謹遵法令!”男人恭敬施禮,冰藍光芒大盛,將之一裹,便消失了影蹤,赫然是成就了真人位業,能夠閃爍位移。
與此同時,周行在烏鐵舟中,津津有味的玩著‘大家來找茬’,一邊是融合了來自老潘頭、莊青玄、墨灈三人的《偃師秘法》,另一邊是從系統那里購買的《偃師真法》。
真法,就是修真層面的法門。其上還有仙法,道法。
至于秘法,按照小萌‘羊自身的格局不行,設置各種門檻’的說法,不屬于仙道直傳,也不是玄門正傳,而類似于某某手札筆記。
這類模式的法門,其內容究竟是深入淺出的真知灼見,還是包藏禍心的歪嘴和尚解讀,很不好說。
未過多久,示警體系就提醒他,中招了,《偃師秘法》中有詛咒之力。又過了一會兒,詛咒便被激活,雖然是一閃即滅,但同樣被他的洪荒級示警之術捕捉到了。
周行微笑道:“這才對嘛,爺青回!”
仙寶事件一度讓他懷疑自己的智商是否不及格。
今次他算是細心準備,主動惹事,以如今情勢發展來看,他覺得自己找回了智商方面的自信,他至少不比別人蠢。
對方以為他上當,其實當對方啟動詛咒,就已經中了他的算計。
小萌道:“你之前不是說要專心打錢嗎?為什么現在又主動惹事?”
周行回:“專心打錢的基礎,是有和平崛起的可能。我那時覺得,無求自超然,不用看臉色。靠撿漏能發財,又何必打生打死?
可你都說了,不爭不成仙。那我就得換個思路了。
我考慮自己過去身為咸魚的主要特征。其中之一就是缺乏改變自我的動力,也因此總是扮演被動受的角色。
懶惰,做大事惜身。缺點惡習不易改,那就拿鞭子抽自個兒。主動樹敵御敵,總比等禍事臨身了才應急強。”
小萌不屑:“我覺得你這都是為自己的貪婪找借口。你是想通過消滅仙真偃師而一舉數得。”
“這確實也是一個行動理由。”
“你還真是善刷作死紀錄,前腳剛懟了化神期,這就又瞄上了渡劫期。”
“你都說了,對方并不敢大張旗鼓。那我怕啥?不能殺死我的,必使我成長,像這種死了兄弟來姐妹,殺了小的來老的,于我而言不正是進步階梯嗎?”
“你還真敢說。刀尖上跳舞被你描述的跟摘果子似的。你知道那家伙光是兩次修界戰爭期間,就暗中搞了多少修士做傀儡嗎?那是五大都不愿意輕易招惹的人。”
“這么叼的么?五大那是拖家帶口,我怕啥?再說,反正事情已然搞起。而且,我勝一次,他就離敗亡近一步,這點你不否認吧?”
“先從他那些古怪的傀儡手中活下來再夸耀吧。給渡劫期種蜃種,你還真是越來越敢想了。”
周行微笑,心道:“不但敢想,還奔著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