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鬼城。
周行藏匿在工程傀儡幫他打造的櫨木棺槨中,一邊養神、一邊樂呵呵的借助符眼窺視著戰神殿的一行修士。
符眼由紙符生成,周行讓傀儡們印刷了很多,用起來也是十分的豪氣,就是為了‘地圖全亮’,情報到位。
像之前地表的那些情況,就是靠著符眼做到第一時間知曉的。
而現在,他覺得有種看冒險恐怖片的既視感。
這些修士,就像是進入下水道的探險者,目的性很強,卻又小心翼翼,且一臉的嫌棄。
他們明顯不愿意跟鬼有所交集,每當附近有三只以上的鬼出現時,便會靜立不動。
而每當這時,他們手中所持黑傘、其邊緣的墜穗流蘇就會形成嚴實的陰氣幕,徹底隔絕他們的氣息,從而達成對鬼隱身的目的。
周行見到這一幕后,很快便生出一策……
戰神殿的修士們不情不愿的向著鬼城的核心黑殿前進著。
由于鬼城大器未成而遭受了一波喪心病狂的劫掠,想要重新較好的納入控制,就需要手動調整一波。
第一站,便是盡可能的修復中樞核心。
厲鬼兇靈性情狂暴、六親不認,本就極難駕馭;如今大魔受束,鬼城遭劫,深受刺激的它們愈發的癲狂。
但考慮到夜長夢多、他們商議后,還是決定盡快完成基本修復,然后想辦法將之挪離此地。
畢竟天辰子之前來過,以其能耐,洞悉品級跌落的鬼城也是有可能的。
一行人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完了鬼街,卻被卡在了黑殿外的廣場上。
這里鬼物眾多,游來蕩去,一副嚴密守衛的做派。
“混賬東西,不臣之心由來已久,竟然還留有如此多的私衛。”
吐槽的又是那個一直詬病大魔是二五仔的。
這回其他人都懶得應和了,大魔是個什么性子,早就老生常談了,總是死盯著其短板,還怎么驅用?更何況,當前情況下,碎碎念這些有意思么?
修士中的為首者給出主張:“我們先觀察一會兒,這些鬼物躁動少定性,智慧也不行,必有疏漏。”
其他人明白了,這是打算尋找巡邏空隙,一點點的蹭過去。
想想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跟三只以上的鬼物發生沖突,他們無法確保第一時間解決戰斗。
如此一來,鬼物就有機會發出‘鬼嘯’,喚來眾鬼的同時,也會激活鬼城的一系列戰陣機制。
屆時,即便他們這支隊伍以元嬰修士為主,都難免出現死傷。
為了自身安危,也為了給鬼城留幾分元氣,還是忍一忍吧。
周行在暗處見到修士們的發現,頓時笑的有些小奸詐。
猜測及揣摩人心成功!
這些鬼物有真有假,其中既有厲鬼兇靈,也有無常冥偶,所求的無非就是‘親密接觸’。
接下來的情況,戰神殿的幾位修士們,只想用一句‘麻賣皮’來咒罵。
這些巡游的鬼物太特么敏感了!
往往這邊剛有所動作,那邊就有所感,然后呼嘯而至,在附近一番轉悠。
修士們一次次又一次與之近距離接觸,那滿含暴怒、怨恨、瘋狂、痛苦的眼神,即便是他們都看的心中泛寒意,頭皮發麻。
閉眼不看吧,卻又不合適。
這里穢力煞氣彌漫,對感知干擾嚴重。
‘感知’說白了就是念頭、精神力的離體操控,這種精神能量,是很容易被鬼捕捉到的。
因此,在此間行走,要自抑感知,充分利用五感。其中,又以視覺為重。
周行自然也是清楚這些的。厲鬼兇靈皆是靈體,移動無聲,聽覺對其無意義。
鬼城中陰氣極重,穢力滿溢,一如下水道,森寒時刻刺激著人的皮膚,頂鼻子的惡臭讓人不想呼吸,觸覺、嗅覺也都受影響。
剩下味覺,嗯……鬼也是有排泄的,類似于皮屑脫落。又如浮塵般飄蕩。
甚至可以說,這些排泄物,是鬼城的一味重要材料。
有人嘗過味道,不僅苦咸如汗精,并且有毒,靈魂毒素,讓人消沉抑郁、以及做噩夢。
正是因為這些特點,讓周行覺得,鬼城蜃城,妥妥的狼狽為奸,坑死人不償命的險地。
哪怕是墨灈這次率領天工府的所有星宿齊至,他也找不出更合適的‘款待’場所了。
而這些戰神殿的修士,就是彩排演員。
他們大睜著眼睛,一次次的與假鬼目光交匯,一次次的心生寒意、打冷顫,其實就是一次次的被投毒,幽熒幻念,在這種環境中,可謂暗算無常死不知。
并且周行在這里,是內幻、外幻結合,而不是非得攢出個蜃種。
這種操作,就跟當初偃師寶船事件時,對付四十大盜的首領鐵掌傲劍風青玄那般,先致幻,然后再種蜃種。
布局偷襲,又不差時間,幻術的陰柔詭秘、防不勝防特征,就被淋漓盡致的發揮了出來。
修士們被周行玩弄于股掌之間而不自知,在幻象中對鬼城進行修復操作,將相關技術賣了個一干二凈,還為此自洽腦補吐槽:
“這次鬼城可真是傷到了骨子里,施術不是沒反應,就是反饋異常,需要反復調整校驗……”
其實那是因為周行編造不出、對應其操作的正常反饋該是個什么樣子,又不愿意從系統那里夠買細節情報導致。
反正都已經入幻漸深,慢慢從其身上挖信息唄。
幻控修士可以細水長流的來,鬼城改造,卻是一點都不慢。
黑白無常和冥偶充分發揮了鬼差的權柄,配合紙符法門,將鬼城中的鬼物分割囚禁,然后一一收服。
之后,工程傀儡們入場,按照周行的指示,開始大肆改造。
這一施工,就是六個日夜。
期間,大風閣中的留守修士,自然是有跟入鬼城的修士們互動的。然而他們不知道,同僚已成‘內鬼’。
他們看到的,是冥環鎖元中殘余不多的鬼物,都被收束,就連陰煞穢力,也都被抽走。
于是便認為,這是鬼城修復成功,有了強大的控場能力后,重新約束獄界之力的結果。
殊不知,輪流回來跟他們互動的修士、在以各種理由‘投毒’。
隨著時間推移,終于積累達標,就此沉淪。
從戰神殿的角度看,千年來最為詭異的一樁事就這么發生了。
在濁潮突臨后,負責迅速趕往三地、根據實際情況,處理鬼城危機的三支隊伍,另外兩支一平一勝。
平的,保住了鬼城的秘密,繼續養煉。
勝的,已成大器,為門派增添了適合新時代使用的鎮器。
唯獨申國這邊的這支隊伍,連‘負’都談不上,而是去向成謎。
即便后來耗費氣力,極力還原真相,仍舊是摸不著頭腦。
而始作俑者周行,在得到戰神殿的大風閣后,便令工程傀儡將之拆掉了。
‘人間蒸發’,當年他以地球人看{蒸發密令}時,就覺得這個概念格位拉滿,如今拿來效仿,覺得自己也高大上了不少。
戰神殿的煉器造物,也是有其獨到之處的。比如大風閣占個‘控風’的特質,借用風力,可隱匿、可卸力、可加速,藏于云氣之中時,便是大乘修士,不接近到百丈內,都難以察覺。
木旺得金,方成棟梁。
那么云霄宗的戰樓技術,加上戰神殿的大風閣工藝,方舟的大體方案,就基本成型了。
跑的快,能藏匿,能自我修復,有醫療加成……很符合超凡版末世救災船的概念嘛。
周行這邊玩的開心,云霄宗那邊則吵的不可開交。
原因自然是姬睿盜寶,以及窮奇戰獸。
紙包不住火,洪宣也不可能睜著眼說瞎話,將首功歸咎于傅山的領導有方、高屋建瓴、決勝廟堂。
畢竟人證不少,且周行未死,其人的價值比戰獸更高。
洪宣能做的,也就是將事情拖回宗門再爆發。
事實證明,傅山不愧是圈內聞名遐邇的老流氓,一句‘論人才之貴,周行還在姬睿之上。姬家準仙器雖是重器,這戰獸鎮器也不差吧?’就將姬彩衣懟的有氣沒地兒撒。
不患窮,而患不均。就連其他修真世家,也覺得傅山這次雖然有些過分,但也只是玩火,而算不得撕破面皮,畢竟周家的絕頂天賦者剛回宗,就被送上了前線,這一碗水,端的還是很平的嘛。
當然,若是自家未來領軍人物被這么搞,那又是一說。
還有一些是持唯結果論的。
他們表示,傅山是有些不講究,可倆人這不是都好端端的回來了嘛!
呃,好像周行不太好,自封在光繭中,一直未醒,而且這光繭格調太高,無人能窺破關竅,但大部分人都分析認為,周行再是大能轉世,覺醒宿慧,這次也不太可能毛毛蟲變蝴蝶。
好些人還暗中為此幸災樂禍。
沒辦法,三煉窮奇讓這些人覺得有多驚艷,對周行就有多忌憚。
自家的假丹修士,跟隨便一頭紅衣厲鬼,怕都得大戰三百合,險死還生才能勝。
人家的假丹,在大魔統控、群鬼亂舞的幽冥獄界,在真人都只能當打手的高端戰場,領袖群修、主宰局勢,請問這是多少條街的差距?
妖孽成這樣,就應該折福折壽才對嘛!
當然,死之前,最好多留些他界法術,遺澤宗門。
云霄宗的修士們,在了解了戰況后,已經普遍認為周行的法門術技,不屬于這一界的仙門傳承、又或土著研發,而是來自外界,通過覺醒前世宿慧而得。
相比于宗門修士們的心思各異,周閥的家主周桐,這次表現的倒是出乎眾人預料的淡定。
這淡定自然是有理由的。
周桐心說:“這次的事件愈發的證明,我家麒麟子,面對鬼仙魔女都能全身而退,甚至戰而勝之,區區一個大魔,算的了什么?
那突然出現的所謂御劍門高修,即便不是周行假扮,也極大可能有著密切關聯,屬于守護之類的存在。
想想也是,大能轉世,自然是安排的妥妥帖帖。只不過不想暴露太多,以免驚世駭俗罷了。”
因此,面對姬彩衣的攛掇,周桐繼續賣茍慫人設,表示周家已衰落,即便有周行,也是獨木難支。
君不見三番兩次被傅山老賊算計,這次說不好都傷了根基,你們的高端局,俺們是有心無力,陪玩不起。
姬彩衣自然是翻白眼,心說:“我信了你的邪,狐狼的綽號豈會起錯?”
可她也沒有什么好辦法說動周桐。人家在仙物出世時期成功拿到一件合用的仙寶,又有周行這樣的未來領軍者,可謂茍住便未來可期。
更何況,蜃龍血脈的特性,注定了即便周閥處于守勢,他人仍舊會忌憚。
蓋因蜃種的種植無孔不入,且沒人知道自家中有誰,或多少個人已然中招,而成為周閥的線人,和關鍵時刻的炮灰。
青龍血脈卻是不行。
天一太陰,這稱號可不光只有利。作為天神之首,青龍何曾屈居人下?不能堂皇大氣的將‘天一’的格局氣魄秀出來,本身就是對血脈的一種自我壓制。
這就是姬家的苦,他家又不是暴發戶,何至于個個桀驁、眼高于頂?不就是想應和‘天一’之意,結果稍微歪歪樓,就傲骨傲氣變傲嬌傲慢,以至于族群風氣積重難返么?
反過來說,這還不是被各種打壓急的、憋屈的?
搞的現在族內修行法門都分裂了。
就像她,秉持的就是‘龍,可大可小、能飛能隱,或躍九天,或潛在淵。守道不移,持志不易!朝乾夕惕,乘時而動。一朝迅奮,天下震驚!’的理念。
這是‘龍之道’,而非青龍之道,這種去特性化的苦楚,又去對誰說?
不管怎么說吧,有周行分攤火力,姬家這次沒辦法借機發飆。
又因為周桐奸猾茍慫,不肯陪著姬家一塊鬧,其他家也不支持,姬家再次打碎牙齒自己吞。
姬彩衣最后當眾對傅山道:“修真逆天不信天,卻有大道計因果,爾之行徑,自有報應,我們且行且看。”
傅山笑笑,沒應這話。
他精于卜卦,自己其實已經算到了,時至如今,橫死之兆,已然無解。
他很清楚,一旦他遇險,以姬家為代表的很多宗內修士,不但會袖手旁觀,看他笑話,還會暗中阻止師徒派的人支援他。
老巢如賊窟,內患之極,也無非就是這樣了。
可他并不是很后悔。
他有他的理念。
也不全是為了師徒派,而是為了宗門,為了重要承諾,為了心中執念。
撇開姬睿盜寶之事,就剩窮奇歸屬問題了。
師徒派的修士,自然是拿申國的大型靈石礦脈說事。
而世家修士,則表現的很是仗義,全力支持周閥。甚至義憤填膺的說:此例斷不可開,否則以后多少私產都得姓‘公’?
結果周桐不上戰船,表示這事還是等當事人周行醒了再說,而眼下嘛,宗門可以代管。
師徒派那邊也是不乏妙人,逮著機會就想跟這幫靠蒙蔭而修道的既得利益者開撕。
當下就有人請命,表示濁潮突臨,宗門轄區處處烽火,不僅有妖魔搞事,還有散修以及他派蠢蠢欲動,不妨出動戰獸,震懾宵小。
周桐面對這種明顯的上眼藥行為,不軟不硬的道:“礦脈貴重,自可占有比例。不過礦脈本就是消耗之物,有其極限,那么戰獸折損耗費,便去比例,最終用掉占比,便只剩私,當歸于周行,這說法、宗門能認吧?”
師徒派的人自然不允:“礦脈之力于戰獸之成,乃是有無的概念,豈能按照你這般割算?”
“你之意思,是說周行無法復造另一頭同樣的戰獸?”
“不必扯遠,我們只說這頭。”
“那么你的意思是……”
“申國大魔之災,是宗門事件,宗門事件誕生的造物,自然歸宗門。”
周桐就問:“我能代表周行,你是否能代表宗門?”
那人不語。
周桐就看傅山:“掌門怎么說。”
傅山哪里不知道這是周桐在給他挖坑。
云霄宗于周行,本就表現的既無情、又無德。周行瑞金都展露出這般手段和潛力了,還玩這一套,這就是要徹底往死了得罪。
而周閥卻可以趁機賣好。
這么搞,可是不劃算的很。
傅山笑道:“我贊成你之前那句,容周行醒了后再說。”
又道:“洪宣,你是周行信賴之人,周行自封時,將戰給你掌控,那么就由你來代管。入庫還是作戰,由你決定。”
洪宣是傅山死忠,聞言哪里還不知道傅山的意思?便立刻慷慨激昂的道:“值此多事之秋,宗門上下當團結一致,共御外侮,戰獸鎮器,能以最小代價震懾宵小,自是責無旁貸。”
周桐被傅山這招‘自有背鍋人’成功惡心到了,笑道:“我對彩衣前輩之前所言,深表贊同。”
得,又一個當眾表示會坐看傅山殞命橫死的。
鬧劇到這里差不多就結束了。
可惜周行不在,否則即便不問,也會心中感慨:“申國大型礦脈那邊,可是有城鎮的,連帶附近村落,人口過十萬,就那么被大魔禍禍了,一個字都不提的嗎?”
這正是仙凡有別,仙人視人如螻蟻,人罵仙人麻賣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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