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一不小心放了顆技術衛星,險些令厚土宗高層集體瘋狂。
他的本意,真的是安置難民。
畢竟寧州城的綜合環境已然十分惡劣,難民們想要長久的在這里生存,沒有一定的技術支持,根本做不到。
況且,風暴海那邊安置的百萬難民,想要長治久安,也是有類似的技術需要的。
說白了,這就是一個以超凡向的泛用型技術升級為龍頭的試點工程。
結果技術中因地制宜的部分,戳中了修士們的嗨點。
周行也被受了刺激的厚土宗修士們的表現給反向刺激到了。
細細一思忖,這才意識到,他的這一作為,的確影響深遠。
其主要意義在于,他打造了一個能夠有機銜接凡世和修真兩個群體的新生產階級——超凡工人。
量大、且產量穩定的靈農、靈匠,可以成為修真體系新的食物鏈底端。
就如同宗門雜役、外門弟子,但數量更多,成本更低廉。
他們具備種植靈草的基本能力。
而靈草可以喂靈獸。
靈獸的價值甚至要高過靈米。
其肉質所富含的靈氣,更易被修真者吸收。
一直以來,這項產業都受兩個要素的困擾。
一,人,也就是種植者、養殖者,甚至是草料加工,相關器物制造,這是一個體系,涉及的超凡部分越多,成本自然越高。
二,種,靈草的草種,靈獸的畜種。
而現在,他無意中,將第一項困擾給成功的解決了。
靈農,代表了種植者、養殖者;靈匠,代表了加工和器物制造。
成本都很低廉,就因為他傳授的《先天元氣功》,普適性太強,并且對靈氣的需求極低。
已然有厚土宗的修士試驗過,一枚最普通的靈石,其蘊含的靈力,就能為將近二十人完成入門初行功。
至于后續的修行,哪怕是在這被濁煞感染已然十分嚴重的地界,通過每日太陽初升時采補天地間游離的靈氣,就已經夠用。
這就是該功法融合了吸納陽氣和陰氣的高妙之處。
利用晨曦之光,引稀薄的靈氣匯集,一并吞入。
而陽氣過剩導致的陽亢問題,則可以通過吸納陰氣平衡……
其實,這在周行的老家,至少從理論上講,真就是爛大街的知識,就算沒蹭上氣功熱,看過幾本武俠的,都知曉習武者采食晨光朝氣之說。
但從這個世界的角度看,這知識卻是比當前環境更惡劣的末法時代的習練法門。之前還有條件食肉糜的他們,又怎么會發明這種吃野菜的法子?
周行也是一時疏忽,沒料到末法時代的思路在這個世界也有能裝比的一天,讓他感到慶幸的是,厚土宗修士的激烈反應,及時的點醒了他,原本順道氪些菜種、糧種給難民的打算立刻作罷。
如此一來,同樣能解決濁力沸反、靈氣匱乏問題的‘種田系’就因種子卡在了黎明前夜。
既能吸納濁力成長,又能用于靈獸喂養的靈草,才是修真者們需要的靈草。
吃這種半靈半煞的靈草、且能生出合格靈肉的靈獸,才是修真者們需要的靈獸種。
說白了,這其實就是先后借靈草和靈獸,兩次轉化濁力,從而獲得靈氣,使得一分靈氣投入,得兩份以上的靈氣回報,繼而成為一種有利可圖的產業。
雖然可以預見,保留有各類靈植種子的修真門派,是有很大概率培養出合適的靈草和靈獸的。
但周行知道,以這一界修士們的研發能力,究竟需要多長時間,真的是很難說的。
尤其是唯心系的研發模式,跟唯物系的研發模式真的差別很大。
不過,周行也相信,以修真者們的智慧,還是明白預熱準備的意義的。
具體自然是指以靈農、靈匠為核心的生產體系的構建和完善。
投入不多,卻可以催熟這一新興行業,使之形成體系,并且更適應各宗門的需要、各凡世國度的具體國情。
尤其是該項目能大幅度的提高方式種植產出,縮短種植時間,普遍達到一年三收、甚至四收。
還能令修習該功法的凡世人身體強健,延年益壽。
凡世國度,無論是權貴還是民眾,都能獲益。也因此樂意大力推廣。
這樣的項目,自然是早早的就能開動了。
周行琢磨著,如此一來,各修真門派對統轄區域內凡世國度的看護力度,應該會加強吧?
畢竟凡世人口成了誕生靈農、靈匠的苗床,影響很是直觀……
不管怎么說,一項對這個世界影響深遠的技術,就這么誕生了。
由于周行初期的不謹慎,以及中后期的不介意技術擴散思路,也就個把月的時間,天下主要修真門派,都拿到了《先天元氣功》的抄本。
而像五大門派這類,更是連寧州城關于靈農、靈匠的培訓流程,都搞的明明白白。
一時間,在如何度過玄門寒冬這個課題上,種田系大熱,風頭蓋過了幽冥系,好多門派都開始上馬試點項目。
還有就是開啟了適宜靈種的研發與搜尋。
像那些沒有研發能力的,主要就是看野外能不能搜尋到變異的可用靈種。
而靈農、靈匠的培養,則無需猶豫,直接開干。
但凡在修界能排的上號的門派,誰家還不統御個百萬平方公里的地盤啊,這種先期惠民,后期惠修的項目,不上才是傻兒。
毫無疑問,如此一來,疆界問題,國度歸屬問題,頓時凸顯。
已然有散修、甚至冒充散修的宗門修士、開啟了整村整鎮的人口掠奪和販賣行為。
就連太虛宮,天工府這樣的奇門外道,都開啟了秘密種田。
比如掛著別家的名頭,培養自己的新型大牲口。
眼瞅著靈氣一天比一天的匱乏,得大牲口者得天下啊!
周行后來聽聞了這些情報后,對‘興亡皆是百姓苦’這句話有了深刻的理解。
他心道:“這真是只要有變革,普通人就得適應性倒霉。”
周行在寧州城玩種田玩的驚動天下,苦了守在城外的公輸班。
一開始他的思路是不要貿然行動。
畢竟周行如今也是殺名在外,他雖然對自身的魔道藝業信心挺足的,但還沒有足到不管對方是個什么情況都直接A過去的地步。
結果沒過幾天,厚土宗那邊就像被捅了馬蜂窩般,來了大批的修士,其中不乏高修,并且來了就不走了。
緊接著,便從謝長生哪里知曉了靈農、靈匠的事。
公輸班對周行這種干個啥都能搞出大動靜的表現,除了羨慕嫉妒恨,也只剩忍耐了。
這時候硬懟,簡直就是邀請群修圍毆他。同道太少,寂寞如雪。
然后一等,兩個月就過去了。
周行是一步都沒出寧州城。
冥淵崩塌的問題都裱糊住有段時間了,這邊仍舊沒有告一段落的跡象。
公輸班私下對謝長生吐槽:“這周行他娘的是有多愛在凡人那里裝高人,莫非生老病死、傳宗接代他都要管?還有完沒完了?”
謝長生心說:“老子還一肚子邪火沒地方發呢!”
不過他還是安慰而來公輸班,同時也是安慰自己:“玄塵子那邊攻伐行動在即,傅山一死,得聞噩耗的周行勢必回云霄,那時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公輸班和謝長生抑郁,周行則是開心。
難得有這么多修士跟參與這個項目。或者說,以超凡之力為他的災后重建項目兜底。
這讓他可以放開手腳干,從而感覺每天都有巨大的收獲。
回歸的玉無雙還為此問他:“這種收獲有什么意義?”
他答:“類似這樣的人禍,未來多半還會發生。屆時,我們就能更迅速高效的安置難民了……”
玉無雙無語。
說實話,她對賑災這種事并不怎么熱衷。
但周行在意,她作陪倒也不至于覺得難受。
更何況,她自己在尚都使用誅仙劍陣反殺刺客時,造了殺孽,有人道因果要還的。
如今參與周行的項目,也算有利可圖。
她卻不知道,周行這么熱衷,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知曉冥淵崩塌是因他而起,心存愧疚,有補償的心思。
更何況,周行也同樣有利可賺,信仰力、造神。
盡管他并沒有倡導,但大多數難民還是樸實厚道的,他們覺得周行恩同再造,無以為報,就建了生祠,像是祭拜祖宗般,有條件就天天一炷香,沒條件就初一十五、逢年過節上香。
周行見此,沒有硬勸,而是給出一張名為‘宏仁濟世真君’的畫像,并廣而告之,此神與我關系匪淺,誠心祭拜,能壯命火,防陰煞侵襲,防失魂落魄。
就這般,宏仁濟世真君、在這個正神野神地方神多如牛毛的世界出現了。
最初也就寧州人信,百年都未出東海。
后來才因其公正嚴明、虔誠必應而漸漸流傳,這卻是后話了。
周行搞出這么個神祗,并非臨時起意。
他的主要意圖有二:
一,針對妖魔四起的時代背景,為凡世人加一道護佑之力。
二,通過信仰,讓人們獲得精神上的慰藉。
本著這樣的出發點,這神祗格調起的很低,功能有限,但十分接地氣。
用他跟玉無雙聊起時的話說:山珍海味只是偶爾,粗茶淡飯才是經常。咱這神,就是要為粗茶淡飯添香,而不是令山珍海味增色。
玉無雙道:“像這類山神河神土地公這類的小神,有的就是,何必新造?”
周行說:“起碼這神就像自種蔬菜一般,知根知底沒貓膩。
咱也不以盈利為主要目的,取些微波之利,也是為了運轉。
這般以便民利民為核心的公仆型神祗,豈是那些一天到晚欲求不滿,又或想著在體系里攀爬的神祗可比的?
要知道,越是牛毛小神,往往缺的越多,也越是貪婪。”
玉無雙無話可說。
或許是少年和青年時經歷和見識了太多涼薄事例,有時候她覺得自己的這位夫君,思想挺陰暗的。
但對她是真的很好,不僅能感覺的出,還體現在很多細節上。
只沖這個,她也心甘情愿夫唱婦隨。
而從寧州百姓的角度,宏仁濟世真君的出現,也的確很是時候。
俗話說大恩如仇,天大的人情難以償還,那種沒個著落的心心念念的感覺,跟有仇未報的心情某種程度真的差不多。
既然周行說了‘拜祂如拜我’,那么這種當祖先般供奉祭拜,多多少少也算是一種償還意愿獲得了滿足。
更何況,拜這位真君還有很接地氣的實際好處在里邊。
在這個超凡興盛的世界,凡世人對于神明,那也可以說是司空見慣。但像宏仁濟世真君這般儀軌簡單,只要心誠,效果就能常在的,關鍵時刻效果還能強化一下的厚道神祗,還是第一次遇到。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沖這份實用,沖這份厚道,沖這份靈驗,也必須得粉啊。
并且,人們遭逢大難,可以說人人都痛失親友。
一度自己都生死未卜、惶惑不安,沒功夫難過。
如今算是醒過味來,每每想及,哀戚悲慟便襲上心頭。
有這么份信仰慰藉心靈,活下去的動力增添了不少。
而周行,于他來說,這小神起點低,又局限于小小一隅,氪個萬把壽元便能搞定。
花費這樣的一筆費用,既能給民眾帶來實利,又能一定程度緩解他的愧疚心,還能養出一樽由他掌控的神,且得一份不菲的人道功德,這樣的好事,做的不要太爽。
這也成為了他在寧州城一再滯留的原因。
他在這里找到了自我價值的實現之法,并獲得了滿足。
這種全程參與、守護一個小社會重建并運轉、所帶來的成就感,不是半途幫一把就閃說能比的。
而在周行的努力下,不到一月,寧州城便迅速穩定,民眾不說安居樂業吧,起碼也是百廢待興,朝氣十足。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人口大約百萬的尚都。
尚都一度陷入混亂和崩潰狀態。不但沒能在災后第一時間展開自救,社會情勢反而愈發惡劣了。
就在大規模慘劇即將爆發的節點,《先天元氣功》的出現,令情勢得以遏制。
大量厚土宗的修士進場了。
他們固然高高在上,對民眾遠談不上好,但出于對人口紅利的看中,他們不允許出現大宗傷亡。
理由不重要,反正就是不準死人,誰造成了該類情況發生,誰就會被處以生不如死的極刑。
有這樣的一個不講理的強力仲裁監督,資源分配總算磕磕絆絆的開始了。合理不合理且不說,起碼人人有飯吃了。
并且,厚土宗的修士也不是真的只是冷眼旁觀。
尚都受冥灰和陰煞之力侵蝕是比較嚴重的。
這種問題凡世人根本解決不了。
但修真者們可以,尤其是厚土宗,本就善于營造,洞天福地都能打造出來,建設個適宜人住的生態區,還不是小兒科?
更何況,寧州城的模板不就是現成的么?從瀚海宗那里接收的九島,已經有選擇的效仿了,尚都為啥就不行?
無非是受災較為嚴重,需要更多的投資,而之前缺乏足夠的利益驅動。
于是尚都被大規模洗地,城郭房舍修補,專門的防護法陣也立了起來。
又,籌措的糧秣、禽畜也陸續到位。
可惜,凡世施行的運轉法則還是舊的,并且因這次災禍,相當程度的被扭曲了。
而且尚都本就是都城,權貴富人本就多,偏偏他們在災禍中,幸存概率遠大于普通民眾。
這就在災后造成吃白飯的太多而勞動力匱乏。
在修真者不橫加干涉、嘗試解決的情況下,民眾根本干不過這幫既掌握著生產資料,又掌握著暴力機構的既得利益者。
在這種情勢下,還能迅速恢復社會運轉,才是怪事。
于是兩個多月后,寧州城了明星級的樣板工程,尚都則淪為反面教材。
厚土宗修士、一如既往的、沒話找話的、打著學習先進技術經驗的旗號,跑來跟周行互動。
周行說了四個字:官多民少。
又吟了半句詩: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厚土宗:收到。
于是尚都很快進入王朝降級流程:都特么這么點人了,還有什么臉稱孤道寡?去王封侯吧,可以開府建衙,但各類機構建制必須依照候的規格縮編,賦予出來的全部貶為民。
又,但凡修行《先天元氣功》有成的,可以成為‘士’級。
就這樣,存在了數千年的齊國完犢子了,練功,成了最熱門的一項群體活動。
與此同時,風暴海那邊,也因有工程傀儡建設的信標通道,從而得了周行的指點,民間刮起了練功風。
這里的社會在重建過程中,本就摻和了不少周行的相關理念,從而令生產關系迥異于一般國度。
盡管由此出現了不少現實問題,但仗著周行之前建立的威望,總算是運轉起來了。
如今,隨著靈農、靈匠這一具有超凡特色的技術工人階層的出現,社會徹底以扯的蛋痛也要大踏步的走的態度開始升級了。
轉眼,又是一個多月過去,秋末冬初。
周行仍舊不打算離開,他最近又迷戀上了‘凡人如此在冥土化的扭曲之地求存’這樣一個課題。
厚土宗的修士們也是各種拱火硬捧。
一方面,他們巴不得周行一直留在厚土宗地界。
另一方面,五大門派中,就屬厚土宗最頻繁的接觸深地、冥土,他們是真的很希望周行再度放個‘技術衛星’。
然而,這天,噩耗傳來,傅山遇刺身亡,云霄宗分崩離析已然近在眼前,周桐希望周行能火速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