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將解決云霄宗目前的亂局視作一個雙贏的大型項目。
就好比私人承包虧損國企。
當然,這個項目也并非一定要做。
若是響應寥寥,成本太高,那么就算。
實際上,只沖周行選擇的切入點,就不可能差了響應。
師徒派也好,世家也好,大多數云霄宗修士,都不愿意云霄宗倒,他們只是不想和某些人共事,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之所以鬧的這樣僵,主要還是利益無法達成共識,以及世代累疊的恩怨。
而無論是利益還是恩怨,難以分清公私,都是一大主因。
當初十五代掌門軒轅維將權位傳給傅山時就說過:“很多的真相已經被歲月掩埋,以至于每任掌門都要因此背負包袱,到你這里,這包袱已然沉重如山,你這名,很是應景……”
說不清楚,就判不明白,強行了斷,必然得罪一方,另一方也不會多么領情。
傅山的口碑,就是因為拿不出足夠讓人信服的證據而強斷了一些無頭案,從而變壞的,尤其是在世家而言。
如今,周行一回來,竟然主動接了這個鍋,好些人都感到費解。
有些人就覺得周行膨脹了,姬家的姬彩衣,就為此很是不以為然的說出‘一項能,就以為無所不能’的評價。
但也有對周行有信心的,比如洪宣。
作為跟周行接觸相對較多的修士之一,洪宣不覺得周行是那種狂妄傲慢之輩。
相反,十分力,顯露三四分,爆發也最多用六七分,留下三四分預防意外……洪宣認為這才是周行的作風。
因此,當周行公開其解決目前云霄宗危局的辦法后,洪宣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周行做不到,而是為了做到,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洪宣私下糾集師徒派的修士,乃至世家的一些修士展開討論。最終的結果,是周行的做法。
用某位世家修士的話說:“對于現在的云霄宗而言,最大的困局不是如何選擇,而是沒有任何一股力量,能將選擇徹底落實。而不選擇,就這么一直爛著,是最糟糕的情況。”
這話洪宣深以為然。
都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可迄今為止,云霄宗都選不出一位掌門。
就是因為師徒派和世家形成了膠著,沒有這么一個人,能同時獲得雙方的認可。
于是就形成了一個近乎悖論的牽制狀況:想要獲得認可,就得拿出業績,想要拿出足夠的業績,沒有認可背景下的眾修們的配合、是做不到的,至少短期內很難做到。
當然,無論是看衰周行的,還是看好周行的,其實都是云霄宗的一少部分人。
沉默的才是大多數。
說這些人老成持重也好,慫成了習慣也罷,反正他們是寧肯吃些虧,也不會將自己投入到爭斗的漩渦中的。尤其不會過早的站隊。
而這種情勢的,還是在周行的預料之內的。
實際上他做這個項目,并不是宵衣旰食、全力以赴的那種狀態,甚至都不及他當初完成打錢任務時用心。
他是刻意的不去太走心。
他跟玉無雙就聊過這個問題:“這個項目的特點,在于我的掌控度其實很有限。
云霄宗是大家的,不是我一個人的。
我雖然不介意承包下來,轟轟烈烈干一場。但若沒有足夠的人配合,卻也是不成。
畢竟眾修并不是非我不可。
有退路,有其他選擇,如今爭的,不是生死,而是利益和更好的未來。
那么作為我,也不可能一上來就壓身家,孤注一擲。
我只能向一個子項目下手。
這便是厘清公私。
做這事,我只要擔一部分風險,付出一部分代價,即便是賠,也賠的起。
等這事做起來了,再根據情況,決定接下來怎么做。”
玉無雙一聽自家夫君是這樣一種很穩重的基調,也就放心了。
一直以來,她其實挺怕周行熱血上頭、玩奉獻的。
因為她發現,周行雖然表面上很市儈,動輒就是利益角度看問題、辦事情。但其實講道義、有良知,也很念舊情。
只不過周行十分追求做好事、還能有好報,從而在物質和心靈上獲得雙豐收這樣一種效果。
可真到了關鍵時刻,又沒有雙贏選擇時,卻也是能夠舍利益而為道義的,比如東海賑災。
在當時,就真的看不到什么利,完全是賠錢。
后來走的順,才貌似贏了一些長線利益,像信仰之力什么的。
可即便那樣,也仍舊是賠錢。畢竟將相同的力量、辛勞,投入到其他項目上,收獲必然比賑災大許多。
不說別的,起碼玉無雙就非常肯定,周行是有辦法處理冥淵的。
她相信周行不但能高效的解決問題,甚至能近乎永久性的扼制其危害,將之變成一個聚寶盆。
因為周行的制符作坊,就制作陰煞系列的符箓,像毒火符、陰氣符、地煞符等等。
而制作這類符箓,必然涉及陰煞之力的汲取。
就她所知,周行在這方面,是有成熟完整的體系的。
元磁針僅僅是該體系的一小部分,也是唯一對外展露出來的那部分。宛如海面上的冰山一角。
倚仗這套技術,只要周行肯出手,納庫的那些陰煞之力,打包收囊根本不是問題。
而冥淵也可以被控制的更好,成為一個特殊的生產設備。
可周行沒有,從始至終,都沒碰冥淵,也沒有顯露他在幽冥體系的長項。
而是先全力救災,后推動‘凡人在冥土環境如何生存’這個課題項目。
玉無雙自然更喜歡這種有情有義的丈夫。
但做大事,還要有情有義,真的是代價不菲。
玉無雙在傅山遇刺的消息送達后、跟周行聊回宗門將如何行事,其實就是怕這有情有義的代價、大到他們夫妻二人承受不起。
如今周行的具體操作是分步走,而不是梭哈,玉無雙雖然也仍舊懸心,但總算沒之前那么擔心了。
而周行的用意:
回宗后隔三日宣布態度和立場,主要是給周桐方便。
當然,也是給他自己一個方便。
周閥發揮人脈方面的力量,先一步運作,賣的是人情,拉到的是相對鐵桿的者。
又七日,才做下一步決定,則是給宗門修士考慮和站隊的時間。
就像他跟玉無雙說的:“誰是朋友,誰是敵人,誰是跳梁小丑。”
結果,確實有跳的,具體就包括一名叫做姬祿的姬家修士。
用某些修士的話說:“這下有戲看了。”
的確有戲,這一出名為殺一儆百,周行早有準備。
回山第十二日,也就是公布了立場和態度的第八日,周行徑直來在姬家族地上空,也沒有廢話,直接祭出一柄式樣古拙的巨斧。
這斧一現,十萬里方圓內所有人族,皆心中莫名一抖。
開山斧,名字有些土,但卻是大禹治水功德至寶。
后天至寶,赫赫有名。
周行當然不可能請動其本體,僅是本體萬分之一威能的化身。
即便如此,也是擁有道蘊的準道器,其品級介于真道器和頂流仙器之間。
這樣的一件法寶,使用自然代價高昂,但起碼不需要消耗道果。
只這一點,就更具實用性。
卻也不簡單。
作為能跟定海神針和九州鼎并列的人道道器,這法寶需要足夠的人道功德,才能駕馭。
并且得看對付的目標是什么情況。
如果對方同樣身具厚重人道功德,那么開山斧傷人的同時,就會反噬,包括承受傷害和消減人道功德。
周行如今自然不擔心這一點,這一界的修士,大都視凡世人為螻蟻。
用周行腹誹的話說:“出身人族,數典忘祖,不為人子!”
他甚至有些懊悔沒有早點開人道法器這一支系。
人道雖然相對低端,就像地球生物鏈中的微生物般,比植被還要低一級,卻是萬物之基。
此時此刻,姬家族地被開山斧鎖定,結果百里方圓內風云變色,就仿佛被從原本的世界剝離了出來,大地被群雄閃耀的漆黑虛空包圍,開山斧便如大日般,存在感超強。
“開!”隨著周行在空中吼喝,開山斧宛如天陽墜落。
那種威勢完全就是毀天滅地,其震怖特性已經遠超尋常人所能承受的極限。任何的語言描述,都顯得蒼白,不足以形容其萬一。
‘轟!’
金光迸裂,齏粉氤氳,姬家的護族大陣,連帶鎮守仙器九龍真鱗盾,悉數被一擊轟成了渣渣。
在這種浩蕩天威面前,姬家人狼奔豕突,亂做一團。
當然,也有堪稱最美逆行的中流砥柱,為首者,正是姬彩衣。
姬彩衣身后,包括族長姬廣在內的一干人,都已經按捺不住想要直接開打。
但被姬彩衣一聲融入了神通之能的‘咄!’給吼住,個個喘著粗氣、紅著眼睛,死盯著周行。
姬彩衣面無表情的道:“周行,你意欲為何?”
“管你姬家管不了,也不想管的人。”說著,周行一抬袖,便放出滿月模樣的白毛小奶狗,正是翡翠原收服的妖犼。
妖犼在空中一滾,顯出了威武的本形。
犼以龍為食,而姬家,則是青龍血脈,因此妖犼現出本形后,其威勢宛如給姬家人上了群體‘落膽’Buff,諸修一腔因義憤填膺而激發的血勇之氣,立刻被刷掉,氣勢大落。
妖犼這幾年跟著周行也沒少得好處,主要是有第一流的功法可修,在瑞獸的路上狂奔了一段時間,如今已然將萬年來的所得重新轉化,實力攀升到渡劫修為的水準,卻不會招來天劫落雷。
這時得了主人的命令,妖犼旺財只是一撲,便化作白光,出現在姬家某處,破宅毀屋,將其中藏匿的姬祿一爪子拍倒。
姬祿自然是奮起反抗了,又是法寶、又是法術的,但妖犼一力降十會,‘咔嚓!’抽碎法寶,‘噗嗤!’沖散法術,然后一口便將姬祿當場咬死,繼而含著其魂魄,沖上天空交差。
整個過程電光火石,待到姬廣等人反應過來,姬祿已然身亡。
姬彩衣終于忍不住了,怒斥周行:“周行,你欺人太甚!”
“太甚?我不覺得,我只是用一種不太友好的方式,喚醒你們這幫沉浸在傲慢美夢中的人。
始作俑者其無后乎,你們姬家,向來奉行打了再說。
個中滋味如何,今天嘗到了吧?”
“好好好,你……”姬彩衣氣的渾身栗斗。
結果周行十分無禮的打斷她的話:“你也別跟我說什么拼命的狠話,我沒殺你姬家一人,已經是留足了情面,可不是做不到。
至于姬祿,在我眼里,他根本已經不算是姬家人,如果你們非要說他是,我真就要滅你姬家了。
我這人,自問做事還算講理。
只不過,我不覺得有詳細解釋的義務。
你們想探明究竟,就去摩云峰廣場走一遭,我在那里立下一寶,能查人今生種種,能追溯萬年時光。
另外,看在姬英的面子上,我建議你們將姬祿的尸首看好了,那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事關你們姬家血脈。”
又道:“看,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就有人敢借著喪親哀慟的由頭,做手腳了。”
姬彩衣順著周行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見姬祿新娶不足半年的妻子伏在姬祿的尸身上哀哀慟哭。
再扭頭,就見妖犼從嘴里吐出姬祿的尸身,緩飛向姬彩衣他們這邊。
一名姬家人主動飛出去接,結果脖頸上光芒一閃,被絞了頭顱。魂魄試圖自爆,卻被周行探手定住。
周行哂笑:“為了守秘,三番兩次,皆是死士。”又對被一系列突發狀況搞的目不暇接的姬彩衣等人道:“此人靈魂,可以交由你們姬家審問,不用謝。”
說著,便跨上妖犼,飛空而去。留下一眾姬家人,面面相覷。
還是姬彩衣反應最快,收了那被周行定住的姬家人魂魄、和姬祿的尸首,又飛身而下,擒了姬祿的妻子。
這女人表面哭喪,實際上以一根毒針試圖毀掉姬祿身體中尚青的寄生血肉。結果中陷阱被定在當場。
她是尚青安插在姬祿身邊的保險栓,姬祿本人都不知道,還以為投靠太虛宮之后,時來運轉,故而財運亨通,美女投懷。
再說周行,離開姬家族地,并沒有回轉家中,也沒有理會被驚動而緊盯著他的幾位宗門高修,徑直去了落英峰。
該山是師徒派所屬的修行場所。周行同樣是二話不說,以開天斧轟開護山法陣,將目標修士,三品金丹期的韓嘯一擊斃殺。
然后丟下句:“想知緣由,去摩云峰找大衍時痕碑自己查!”
這大衍時痕碑,就是周行這次‘厘清宗門公私’的依仗。
往具體了說,這是他跟小萌合作搞的一樁賺錢生意。
繞過系統的規則限制,立了這么個門面,收錢賣信息。
自然是加了一系列條規限制的信息。
今天,周行既是殺一儆百,將那些挑事跟他作對的代表人物一一誅殺,也是在給大衍時痕碑打。
就像他跟周桐說的:“誰主張,誰舉證。你說這法寶是你的,不是公家的,可以,拿出足夠的證據來,大衍時痕碑能提供補全,不走這一遭,沒收了莫怨。”
周桐光是將這大衍時痕碑的信息提前漏出去,就很是賺了一波人情。時痕碑一立,立刻便有人來買信息了。
但這還不夠,要推而廣之,要獲得宗門大多數人的認可,才算是達成了周行的目的。
韓嘯,此人跟周行仇恨,還要追溯到濁潮突臨,宗門緊急召集散落在外的所有修士回宗。
周行回來便去見傅山,并被安排參與了申國靈脈事件的救援。就在傅山的辦公室,韓嘯因看不慣周行跟傅山說話的態度和口吻而當面斥責,結果被當場中了蜃種,丟盡臉面。
這事對周行而言,就算是結束了。
但卻成了韓嘯的心理陰影,繼而成為心魔,并被太虛宮利用。
因此這次,他也是跳的非常歡實的一個出頭鳥。
其實,無論是姬祿,還是韓嘯,其表現都很不符合太虛宮的一貫風格。
太低級和膚淺。
甚至可以說,如果太虛宮的間諜就是這種水平,早就被玄門發現并集火弄死了。
這次表現不佳,原因自然是謝長生的死引發的。
通訊網絡毀了,太虛宮的意志沒辦法及時傳達到位。
同時各前敵戰區,也缺乏老成持重的一線指揮官。這個指揮官原本九成以上由謝長生分身扮演。
于是這些間諜,如今就成了沒有首領的跳梁小丑。
這也是周行敢于實施‘誰不服就弄死誰’的粗暴策略的主因。
他知道謝長生的死會令太虛宮陷入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混亂,自然要利用一下,結合大衍時痕碑,將這些害蟲都揪出來、逼出來。
結果也正像他預料的,時痕碑一出,就跟一塊石頭砸在了臭肉上,堪稱是飛蠅亂舞、蛆蟲亂爬。
而一早從周桐那里得了消息的,以及早早的決定周行的,比如洪宣他們,早就以應對周行搞事為由,做好了準備,第一時間買到信息后,立刻展開清洗風暴。
這樣的一個操作,對周行也是有利的,分擔了輿論壓力。
畢竟他這次的做法真的是囂張跋扈了些。
但實際上他無意通過這種踩人而捧高自己,他要的就是核威懾,細節,讓該知道的人知道就便可以了。
因此,才需要抓諜鋤奸,擾亂視聽。
他也并沒有指望靠著這一招,就真的掩蓋了他的所作所為,但這個做法,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態度,要有。
這是給他自己一個臺階,也是給包括姬家、落英峰等同門小派系勢力一個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