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隍城船綴著掘土魔蟲又行了約莫半個時辰。
周行發現,魔蟲這段時間沒有再繼續深潛,不由暗松一口氣。
即便如此,環境仍舊是惡劣到了發指的程度。
四周一片死寂,卻又不是完全的寂靜。時不時的就有些古怪的聲音傳來,像是風聲,又像是嘆息聲、呢喃聲、哭聲,還夾雜著嗡嗡的聲響,聽起來很不舒服。
周行知道,這玩意被稱作‘道音’,是九天、九地、虛空皆有的一種力量。
就是這東西的存在,令神識不夠強大的修真者致幻。
在罡風層表現為放飛自我,流星般燃燒殆盡。
而在冥土深處,則表現為逐漸沙土化,飛塵揚灰。
總算玉隍城船作用不凡,雖不及那些專門上天入地的仙道寶船,但仗著幽冥特性,在這個區域有著很不錯的保護特性。
否則別說是金丹期修士,便是元嬰期,在這種環境中停滯的時間稍長,也有性命之險。
當然,若是再往下,進入到歸墟界域,沒有了幽冥效力,那就立刻落水的鳳凰不如雞。這一點跟寶船之流,無論如何也比不了。
外間環境極度惡劣,劍修們和散修們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這還是第一次造訪如此深邃的界域,長見識和暗自心驚的同時,也不免心生惆悵。
這種環境下若是開戰,能不成為拖累就不錯了,哪里還有什么余力除魔?
有人就忍不住憤慨:“魔物呢?莫非它們就可以不受這類惡劣環境的限制?”
“應該是受限的,不過它們在虛空中都能長期生存、甚至發展壯大。怕是遭遇過各類光怪陸離的情況,其應對能力和經驗,多半比我們更強。”……
周行說不好魔物的情況。
不過他希望魔物是有目的地的,而不是就這般游蕩下去。
玉隍城船雖然不怵魔物,卻終究是差了底蘊和積累。
尤其是在目前環境中,若開硬仗,他擔心后繼乏力。
到時候進退維谷,想想都蛋疼。
不過,若是旱魃愿意做先鋒的話……
當然他從不會將勝負寄托在這種極度不可控的存在身上。
魔物不就是前車之鑒?
為了旱魃重現世間,各種好東西肯定沒少砸,結果嘞?
忽忽悠悠,又是兩個時辰不知不覺間溜走。
期間,包括周行在內的眾修士都算有事可做,倒也不覺難熬。
不過眾修相信,魔物一方,也同樣在緊鑼密鼓的整合力量。
到了現在,估計已經從戰敗的種種不適中恢復,再度變得難纏。
事實證明,周行的運氣一向不錯。
魔物的確有目的地。那是一座位于不毛荒原上,看起來像是遺跡廢墟的城池。
比之之前魔物擺下的冥城是小了許多,卻也有數平方公里的占地,若是連帶城池外的一些建筑,比之周行之前見過的許多凡世都城,都不遑多讓了。
能在這種地方出現的城,顯然絕非善地。
周行猜測,應該是受某種詛咒,沉淪于此。
而掘土魔蟲的一系列動作,又讓修士們基本確定,這城最起碼也是魔物給自己準備的后備巢穴。
明顯是提前就有布置的,魔蟲這才能效率入駐。
且不久之后,便令其開始運轉。赫然是又一座冥城。
有修士氣的痛罵:“好生可惡!竟然一再使用此等伎倆!”
周行倒是沒眾修是那般憤慨,且感到壓力大。
他僅是佩服魔物的摸金能力,不愧是能在虛空那種格外貧瘠空闊的環境中存活的物種。
至于眼前的情況。
他覺得,魔物的優勢,并不似看起來的那般巨大。
之前的冥城,已然是魔物的最強狀態,最佳狀態。
那都不成,眼前這些就更是不成。
放著好好的魔不當,而一次次披鬼皮。別鄉的月亮真那么圓?
周行深信,這次,魔物會重蹈覆轍,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他沒有任何猶豫,駕御玉隍陣直接闖這座新冥城。
玉隍陣在突進過程中,順勢一變,不再是城船,而是車隊!
玉隍殿化作由一眾鬼兵抬著的玉輦,作為車隊的核心。
旱魃的云床,就背靠玉輦寶座。
以玉輦之豪華,后面放張單人床,綽綽有余。
周行也不怕旱魃突然出手加害他。
白玉城郭則化作一架架精巧的戰車。
這些戰車還是有著一些差異的。
散修暫領冥將格位的,就是指揮車。更大,且有鬼兵御使。
劍修們使用的,則接近掛斗摩托的掛斗,又跟修真界常見的飛車、云車,相差仿佛。
至于提供的法陣效果加成,卻是絲毫不遜色之前。
如此一來,除非是劍修們打算近距離格斗搏殺,否則完全沒有必要下車。
而且,由于這些玉隍戰車是能飛的,也就不會因街道緊窄什么的就擺不開陣。
與此同時,冥城中各種鬼形鬼象再次涌現。
整個城市都被昏黃的光籠罩著,像黃昏時的天光,但更顯慘黯。
城市內部的建筑,則飛速的補充完整,不再似之前那般破爛。
不可避免的,街道、小巷、房舍,又都陷入陰森的黝黯中。
相比于上一座冥城,這里的鬼蜮氣氛更濃郁,卻又內斂。
仿佛每一處平凡無奇中,都藏著詭秘和恐怖。
而對修士一方來說,這次沒有友軍,攻略進度,全賴周行他們的表現了。
周行這回也沒放水,直接啟動了‘玄陰走波’。
這是玉隍陣附帶的陣法技能之一。
效果有些像是聲吶,一波波的玄陰之力擴散,有效的防范諸如‘鬼蒙眼’、‘鬼打墻’之類的鬼道幻術。
于是乎,玉隍車隊看起來,反倒更有鬼味,都腳不沾地,飄飛前行,還動輒就穿墻潛地……
路過房舍廳堂時,戰車中端坐的修士們自然少不得四下掃看。
見到的,則僅是些光怪陸離的景象。
比如像蜈蚣般爬來爬去的人;以上吊的方式蕩秋千的人;笑嘻嘻的互相撕扯對方血肉內臟吃的人;圍在一塊兒,拿自己的人頭當毛毽踢的人等等。
所有的生靈都是扭曲的,比如說狗,人面犬又或四肢是人的四肢的最是常見。還有其他褻瀆感極強的類型。
豬等牲畜,也類人,母豬肚皮上的尤為讓人印象深刻,并心生膈應。
還有植物,像樹,樹干就像是很多人的軀體擰在一塊而成,樹葉都是手掌,果實則是人頭……
至于其他的,比如眼球當湯圓,腸子當油條,胃當包子等等食人系列場景,都是鬼道的傳統藝能了,不值多提。
修士們知曉,這都是外邪,越是在意,越是懼怕,那么它們就越真,若能泰然自若,它們不過是拂面清風。
可這些玩意栩栩如生,變著花兒挑戰人的認知極限,想要不為所動,不生綺念,談何容易?
另外,周行適時發出警告:“外邪雖虛,魔物卻是真,小心邪幻表象中夾雜的襲殺手段。”
果然,不久之后,就陸續有修士遭到攻擊。
某些幻景突然由虛轉實,比如桌腿化蛇咬人,很怪誕,以為是虛假,實則是真的。
那桌子就是一種魔物,其觸手攻擊威力巨大,元嬰真人倉促硬接,都會覺得很吃力。
得虧周行狀態不差,戰術也得當,主持法陣,根本不與之糾纏。
修士中招也好,沒中招也罷,都是走馬觀花,一掠而過,這些玩意的作用也就顯得十分有限了。
如此這般行進了一段路后,周圍的景象一變,不復之前的虛幻,似乎是遺跡之城的本色演出,入目盡是斷壁殘垣。
周行卻知道,此廢墟非彼廢墟。
“我們略做休整,諸位道友請多加小心,魔物多半不會坐視。”
說話間,金碧色的光自玉輦中飛出,像是一條條飄逸的彩帶,連接各戰車,隨即將之包裹在緩緩繞動的光旋中。
好些修士直到這時才發現,戰車上是有不少爪痕和凹陷的。
顯然,在車隊看似瀟灑的穿屋越宅的過程中,并非只是遭遇了外邪幻象,以及偶爾的魔物突襲。
還有一些更為詭秘的,令人難以察覺的歹毒攻擊方式存在。
雖然都被周行以玉隍陣給化解了,卻也絕不輕松。
到了這個時候,之前還吵吵著要脫離單干的幾個劍修,也都乖乖閉了嘴。
連對方的攻擊是什么樣的,如何發起,又在何時發起都未能察覺,所謂的單干,多半會是受虐送人頭的結果。
玉隍陣恢復的具體過程,可謂很接地氣的。
一波又一波的透明能量漾動中,使得以車隊為核心,半徑數百米內的濁力被打碎,就像土塊被震蕩的水流沖洗成渣屑一般。
當然,實際上被粉碎的、是在法則禁制作用下以某些形態存在的超凡力量。
說白了,這是魔物的冥城陣法的法則禁制,造就的能量形態。
冥城陣法的種種異象,就是以這種能量為基地實施的。
現在被粉碎,等于是釜底抽薪式的破法,其中的陰煞之力,就被玉隍陣汲取了。
看起來就像塵土起浪,然后又被無形的力場約束著只能在玉隍陣下面以及周遭、以特定的方式滾動沸騰。
而在這個區域內,冥城陣法的影響,降到了一個極低的水平。
魔物自然不甘心就這般被破法抽能。
于是在相對較遠的外圍,上演新一波手段。
就見那些廢墟間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畸形的黑影。
似乎是人,又似乎是其他類人存在。
它們明明只是黑乎乎的影子,存在感卻極強,仿佛每一個都是影視中的主角,讓人下意識的去關注。
看這些影子的行為,似乎是要一起去參加某個集會。
他們從廢墟狀的房屋中飄出,然后順著街道向深遠出走去。
這些街道明顯很成問題,扭曲的厲害,仿佛經過哈哈鏡處理。
重點在于,這些街道,同樣充斥著一種難言的吸引力,讓人不自覺的想要接近,并一探究竟。
劍修中有三個金丹期修士,就沒能忍住,以至于靈魂都被拉扯離體,若非有玉隍陣兜底,怕是會‘咻!’的一下,徑直飛過去,或被被吞噬,或成為黑影中的一員。
發現情況的周行,注意力暫時從汲能轉移,親自施法處理。
就見三人的靈魂,緩緩縮了回去。
但必須說,這樣的一次拉扯,損害已經造成。
而且這外邪侵蝕,可沒那么容易恢復。
它甚至就像戒毒的癮君子總是比從未吸過的更容易成癮般,會留下難以磨滅的潛在隱患。
所以周行順手,讓三人昏睡了過去,并將他們的戰車掛靠在玉輦邊上,且加了蓋,成為一個座艙,這人一看就能明白,這是傷患待遇。
穆道恒隔著數十米,站起身向周行拱手行禮。
“你我同仇敵愾,除魔衛道,無需多禮。”
周行說罷,便將仙寶事件時使用過的改版《正氣歌》拿出來與眾修士分享。
他告知眾修,跟魔物的斗法一直在持續,雖不是直來直去的掐架,但更加兇險詭秘,一定不要因沒有短兵相接,就放松警惕。
已有現成的反面教材,哪怕是劍修們傲氣,此刻也都認真對待周行的好意提醒,以及分享的《正氣歌》。
不得不說,《正氣歌》的確是個好東西,激發人內心光明的、積極的情緒,適用性又強,幾乎所有非邪魔超凡者都能用。
接下來是大約一炷香的隱性對抗時間。
在外邪的瘋狂侵蝕下,在《正氣歌》的加持下,內火外壓,一連有數名修士突破了境界而劍氣沖霄。
這種心靈境界的突破,很是難得。
修為上去,心境不成,那么跨越等階時,就會遭遇各種礙難。
反之,若是心境上去了,修為不到位,那么基本就是水到渠成,積累夠了,自然而然就進入一個新借階層,甚至連穩定境界都省了。
周行倒是沒有臨陣突破,但玉隍陣卻是飛速的加深著積累。
外邪也是一種超凡之力,平時想要收集,還不不容易呢。
現在好了,隨著一條條禁制出現,外邪之力都被壓縮,以編織物的形象,化作玉輦頂蓋的瓔珞流蘇。
類似的積累足夠后,就里胡生稱皇不遠了。
毫無疑問,這一次隱性較量。魔物一方又輸了。
魔物主陣者見初時還有些斬獲,后來就干脆成了瞎子點燈。
而玉隍陣的超凡之力汲取,卻始終不斷,并且似乎是吃順嘴了,效率越來越高,終于忍耐不住換了場景。
就見斷壁殘垣又復完整,不久之后,凄厲刺耳的鑼鼓聲中,冥婚花轎隊伍出現了。
披麻戴孝、穿白縞素,黑白轎子,在紙錢飛舞中前行。
不用周行多說什么,散修們也知曉這是魔物文戲不成改武斗了。
穆道恒傳音:“誅魔劍陣,起陣!”
于是劍光閃耀,同氣連枝,劍氣如霜,以至于劍陣周遭,暗中渾濁臟污的昏黃慘黯,都像被橡皮擦擦掉了一般,變得清晰透亮。
周行看的暗中點頭:“能在這種地方,以相反之力割出一片凈土,御劍門的這劍陣,倒也不差。”
散修們就少了些配合,不過他們有冥將加持,又有鬼兵護衛,表現也都可圈可點。
而一動手,魔物便露了蹄爪,各色魔器自轎中飛出,很明顯,內里是不遜色高修的魔物戰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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