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彪生意攤子大,業務繁忙,在縣里前前后后總只呆了三天,便攜家人離開了。
領導們和田家震,田子欣全程陪同,其間田子欣又借機問了一些合作的細節問題,胡德彪一一仔細解答。
看來,他確實是有誠意的。
臨走時,胡德彪緊緊握著田家震的手,深情的說:“老哥,此番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面啊。”
田家震呵呵笑道:“不用多久的,等臺灣回歸了,我去你家里做客,歡不歡迎啊。”
“歡迎,當然歡迎啊!”胡德彪也笑了。
胡大老板走后,周治平特意派了一輛吉普車送爺倆回田家村。
田子欣興奮的回到家,剛一跨進門,就看見一個穿著補丁衣服的中年女人坐在椅子上嗚嗚的哭,一邊哭,一邊擰著鼻涕往地下甩,甩不盡的就往胸襟上抹,欲死欲活,極為傷心。
李翠香在一旁溫言安慰,田歸農坐著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舅媽!”田子欣驚訝的喚了聲。
中年女人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哭的更傷心了。
“舅媽,出了啥事啊,哭成這樣子,好好說。”
中年女人不理,只是哭。
李翠香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邊說一邊嘆氣。
舅舅李翠華是附近有名的二流子,不打架鬧事,不偷雞摸狗,就是喜歡賭,前天晚上聚眾賭博被派出所抓了去,要罰款兩千,另外還欠了賭債三千,別人正在家里逼著。
這合計要拿出五千元,他家里窮的叮當響,怎么拿的出來。
這年頭,派出所是抓賭的,抓住了就罰款,拿不出錢來就安排你做活,掃地,種樹種花,挖溝填渠等等,一日三餐不能讓你白吃,沒那么便宜的事。
有些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說,抓啊,抓進去好啊,住著單人間,管吃管喝。
世上有這么好的事么。
不用說,舅媽是來借錢的了。
田子欣聽了,皺著眉頭一言不發的走進了房。
舅媽望著他的背影進去,呆了呆,又繼續大哭。
田歸農重重哼了聲,悶悶不樂的出去了。
李翠香安慰了弟媳一番,見兒子還沒拿錢出來,便進去看個究竟。
田子欣眉頭緊鎖的拿著一個印著劉曉慶美照的膠皮筆記本,坐在書桌上仔細的看。
大年初四,二姨過來拜年,說家里要蓋房子,借走了三千;
初九,四姨說開年春耕要買化肥,借走了兩千;
正月十八,老表姚德誠要買輛上海五零拖拉機,借走了兩千……
兩個多月來,七七八八已經借出去了快兩萬塊。
就拿舅媽來說,年前說沒錢辦年貨,借了五百,一個月前說沒錢買化肥,借走兩千五,如今又上門來借錢,還是賭債加罰款。
自己現在雖然有了些錢,不借說不過去,適當的支援一下他們也是可以的,但舅舅這事他實在不想幫。
老子的錢也是一分一厘辛辛苦苦賺的,不是沙子里榨出來的。
開口就五千,不算小數目啊。
舅舅家是個大窟窿,多少錢都得填進去,自己現在有新的項目要上馬,剩下的錢得要省著點用。
李翠香在一旁也瞟著賬本,左右為難,一邊是兒子的血汗錢,一邊是娘家的親弟弟,實在不好說話。
琢磨了一會兒,心說娘家現在的困難是火急火燎,兒子的錢還在不停的賺,如此一想,心里的天平便向弟弟這邊傾斜。
她磨蹭一會,訕訕的說道:“兒啊,小時候你舅舅最疼你的,經常抱著你玩,給你買糖果,買氣球呢……
記不記得小時候一次游泳,你不小心陷入水深的地方,還是你舅舅把你拉起來的哩。
兒啊,如今他確實遇到了難處,你不能見死不救,就幫他一把吧,唉……”
見兒子繃著臉不吭聲,她便又訕訕的退了出去。
屋外,舅媽哭的更傷心了。
李翠香陪著哭,也是哭的鼻涕眼淚一起飛。
最后,二人抱頭痛哭起來。
田子欣實在受不了,走出來說,“媽,舅媽,你們也別哭了,我現在手里沒現金,等我明日去信用社取吧。”
舅媽大喜,立刻止了哭,稱謝不迭,步履輕快的走了。
田歸農回來后,田子欣便把和胡德彪合作的事說了,田歸農大吃一驚,立刻反對:“兒子,胡德彪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他的話你也信!
若你辦起了廠,他不給訂單,不就被吊著了么!
兒子,你相信我,他這人是靠不住的!”
“是啊,兒子,現在磚瓦廠正紅火著哩,還跟胡德彪折騰個啥子喲。”李翠香也在一旁反對。
就那磚瓦廠,老兩口擔了多少驚,受了多少怕,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可兒子如今又要折騰了。
“二老,你們放心享福便是了,兒子自有主張。
當著二爺爺和周副縣長的面,胡德彪一口答應,我也立了軍令狀,這事黃不了的!”
“唉,兒啊……”
一年兩千萬訂單下來,一年利潤就有三百萬,這可不是磚瓦廠能比的。
磚瓦市場雖然還有很長的紅利期,但通常會困于地域的限制,你再牛逼,最多占領一到兩個縣的市場,所以格局是有限的。
而和臺商合作不同,可以了解國外的許多信息,為以后自己翱翔天地積累資本和經驗,為以后自己南下闖蕩增長見識,創立自己的品牌,避免走不必要的彎路。
所以,這是個不錯的機遇。
一定要抓住了。
雖然這種模式是替人做嫁衣,大頭還是胡德彪賺,但目前沒資格眼紅人家。
其實許多后來成功的民營企業家都是這么走出來的,很少人從國企里面學到經驗,大多是從臺資,港資,歐美,日韓的企業中學到的。
他們勤勞,堅韌,聰慧,肯專研,為了理想而奮斗,學到了經驗后便自己出來開廠,逐漸創立了自己的品牌,走向全國,走向全世界。
中國經濟的騰飛他們貢獻巨大。
從2005年以后,什么臺資,港資企業漸漸就干不過內地的民營企業,牛逼不起來了。
先當孫子再當爺。
這是一代中國民營企業長崛起的藍本和縮影。
這也是田子欣為自己未來規劃的一條路。
自己才二十三歲,機會大把的事,但遇到了就一定要牢牢抓住。
晚上吃飯的時候,田歸農又憂心忡忡的提出了另外一個擔憂,“兒子,你現在有錢了,整天這個來借點,那個來借點,就是一座金山銀山咱家也得被搬空的。”
“所以嘛,錢不能只存著指望生利息,有了新項目得趕緊上馬,都知道我要用錢了,借錢的人自然就少了,嘿嘿。”
田子欣機靈的這樣回應。
“不是這樣說的。”田歸農擺了擺手,看著他很嚴肅的說:“我有一計,可解此難題。”
“父親大人有何妙計,說來聽聽。”田子欣饒有興致的問。
田歸農微微一笑,老成持重的說:“就是給你找個媳婦,以后誰上門借錢,就推說錢媳婦管著,自己做不了主。
呵呵,當年我就是用這一招,很管用的。”說完,還愜意的瞟了一眼李翠香。
李翠香鼻子哼了一聲,沒說話。
田歸農的話田子欣明白,這就是在催他趕緊結婚,自己好抱孫子。
年前年后,田家的門檻不知多少媒婆踏過,田子欣用各種理由推脫。
今年除夕,家里的年飯吃得頗為冷淡。
田子欣興致勃勃的開了一瓶價值五十元的白云邊酒,可田歸農就是不喝,說什么,“家里人少,沒興趣喝。”
李翠香也撅著嘴幫腔,說:“是啊,人家家里吃年飯都是熱熱鬧鬧的,咱家冷冷清清的,吃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田子欣明白,二老是急著添丁。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