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關菲下班后,回宿舍脫了工作服,換上白色連衣裙,扎上馬尾辮,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才挎上一只小皮包,面帶羞澀的下了樓。
這還是她的初約。
沿途不少工作人員和她打招呼,她一一微笑回應;作為主管經濟的副縣長秘書,面子還是蠻大的,比一般冷衙門的局長科長都好使。
出了政府大院后門,左看了看,又看了看,不見人影,又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經過了六點,不禁有些生氣。
哼,死皮賴臉的求約,結果還遲到。
她有些氣憤,甚至想打退堂鼓。
這時,只聽嘀嘀的喇叭聲,一輛熟悉的雙排座緩緩行到了面前,車門打開,一個穿著白襯衣,年輕帥氣的小伙子跳下來,很紳士的一延手。
“領導,讓你久等了,請上車。”
關菲臉一紅,見附近下班的工作人員還是比較多,躊躇一會,扭頭就走。
人家女孩是不好意思了。
田子欣心領神會的跳上車,一路慢速尾隨。
關菲低頭摸著搭在胸前的馬尾辮,沿著圍墻走,不時用另一只手滑撥一下圍墻上的鐵柵欄,顯得很害羞。
田子欣很興奮,雖說活了兩輩子,這還是他人生第一真正意義上的約會。
90年代初的愛情還是純真的,喜歡一個人并不是因為他多有錢,家世有多好,有沒有開著好車,住著樓房。
而是他穿著白襯衣,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和一張如陽光般燦爛的笑臉;抑或是她穿著白色的裙子,梳著辮子,目光中透露著羞澀,多情。
一人一車就這樣如盯哨一般默契,慢慢走著,走呀走,終于走到了路的盡頭,關菲跨過人行橫道,向對面的公園走去。
田子欣在公園旁停了車,買了兩根雪糕,興沖沖的跟著進了去。
關菲尋了樹林中的一張石椅坐下,從皮包里掏出白手絹擦汗,汗跡之處,皮膚白里透紅,吹彈可破。
“菲菲,吃紅豆的還是綠豆的。”田子欣問。
“隨便啦。”
“那就紅豆的吧。”
“詩云: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這可是愛情的象征。”田子欣吟完了詩,笑嘻嘻的遞上紅豆雪糕。
關菲接過,啃了一口,板著臉問:“那你吃綠豆的,又有什么詩來印證呢?”
“這個……”田子欣才淺詞窮,不吭聲了,陪坐著啃雪糕。
關菲也不理她。
二人彼此不說話,氣氛有些冷。
約會這種事最忌諱的就是冷場。
田子欣絞盡腦汁的想了許多對白,什么菲菲你今天好漂亮呀,能出來真是我的榮幸等膚淺,又沒水平之類的恭維話,太俗氣了,沒有標新立意之感。
此時,夕陽銜山,晚霞漫天。云層堆積在天空,隨風漂浮游走,奇形怪狀,美輪美矣,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嘆為觀止。
田子欣突然靈感來了,指著一片云,像個文藝酸逼青年似的問:“菲菲,你看那片云好奇怪喲,像不像畫冊上的孔子啊。”
關菲翹首望了一會,搖搖頭,說:“我覺得不像孔子,倒是有點像秦始皇哩。”
“嗯,是有點像秦始皇,不像孔子。”田子欣忙順著她的意,又指著另外一片云問。
“菲菲,你看那片云像不像黑格爾呢?”
關菲很認真的看了一會,又搖頭說:“不像,我覺得更像馬克思一點,田子欣,你什么眼神啊,兩個大佬的胡子額頭生的完全不一樣,好不。”
“正中山人妙計也!”
田子欣暗喜,一本正經的說:“沒有啊,菲菲,你可知道,黑格爾年輕時是有留胡子的,比馬克思的胡子還要帥,只是……”
“只是什么?”關菲果然中計,好奇的盯著他問。
“唉!”田子欣嘆了口氣,故作傷感的說:“想那黑格爾一代大哲,學究天人,乃辯證法的一代宗師,可終究不過是一介凡夫,始終情關難過啊,據說他當年是為了一個心愛的女人,發誓永不蓄胡的。”
“有這種事?”關菲睜大眼睛,好奇。
“真實不虛!”田子欣說著,還煞有介事的抹了抹剛刮得光溜溜的下頜。
關菲呆了一會,撲哧一聲笑了。
她終于明白這是被人繞了進去。
見她終于笑了,田子欣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二人氣氛也融洽起來。
“菲菲啊,我一直有個疑問,不知道該不該問。”
“問唄。”
“關菲,關飛……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關羽,張飛,你父母怎么會給你取這么一個讓人誤解的名字呢?”
“我原本就叫關飛的,小時候經常被人取笑,我上大學后自己強行改了過來。”
“哦,竟有這種事。”田子欣愈發奇怪了。
關菲嘆了口氣說:“我父母喜歡男孩子,就給我取了叫關飛的名字了。”
“原來如此!”田子欣點點頭。
通過接下來的聊天,關菲慢慢透露了自己的家庭背景,他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出身,父親是某國企的副總,母親是北方某高中的高級語文老師,家學淵博,家風嚴謹,家里只有她這么一個寶貝女兒。
這種家庭,相比一般人家那是相當不錯的。
只是關菲說自己從小就被管的很嚴,一點也不自由,一點也不快樂。
………
“菲菲,到飯點了,咱們去吃個飯,我請客,不算違反你們的組織原則吧。”見時間差不多了,田子欣笑著邀請。
關菲笑道:“行,去哪吃飯呢?”
話談開了之后,她的羞澀之態少了許多,恢復了些北方人的豪爽。
“財政局對面剛開了一家老鴨湯,聽說味道挺不錯,要不咱們去嘗嘗。”
“老鴨湯太清淡,去吃四川火鍋吧。”
“四川火鍋,挺辣的啊,擔心你受不了。”
“我最喜歡吃辣了,多辣都不怕!”關菲得意的說。
“真是太好了,咱們真是天生一對啊,我也是無辣不歡!”
“美你的吧,走!”
關菲起身而行,田子欣原本想拉她的手,被她機靈的躲開了,她邁步而行,暮風吹拂下裙裾翻飛,翩然若蝶。
這年頭,約會的重頭戲就是吃飯。
往后一二十年,重頭戲就不是這個了,是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