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弗雷·萊因哈特恢復意識時,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于一個略顯空曠的開闊土地上。四面八方的地平線上有著巨大的穹頂,匯聚到頭頂數百米高的位置,形成一座高聳的“鳥籠”,一棵出奇粗壯的大樹直立云霄,將整個穹頂撐了起來。
萊因哈特活動了一下身體,感覺并無不適。
其實準確來說,剛才他并沒有失去意識,而是失去了所有感知能力,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全都不翼而飛,就像是整個身體不存在了,但意識卻依然清醒。在這種體驗中,時間的概念仿佛變得非常模糊,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過了很久還是只持續了一瞬間,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不久前莊嚴肅穆的大禮堂已經不見了,安東尼奧大魔導師和一眾北部帝國的超凡者們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就是眼前的景象。
萊因哈特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
他試圖分析發生了什么。
首先,自己沒有死,并且必然還身處于‘瓦倫丁’的領域空間——在明白了這個冒牌貨的計劃后,萊茵哈特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出去了。
因為自己是他這項計劃中唯一的致命缺陷。
自己‘召喚’出了瓦倫丁,自然也能夠否定它的存在,而僅僅是這種可能性,‘瓦倫丁’就有完全充足的動機讓自己永遠閉嘴。
因此,從最開始,就不存在什么合作,這位‘瓦倫丁’根本不需要自己作為他的代言人,他完全可以繞過自己,直接與北部帝國對話。
他這么做,只是為了讓自己按照他的計劃行事。
所謂談判和交易,根本就是一招緩兵之計:自己必須要離開領域空間,然后被北部帝國送上門去,在這個過程中,‘瓦倫丁’需要自己的配合。
他成功做到了。
要是沒有之前談妥的‘交易’,自己在聽到要重回領域空間的安排時,一定會本能感到不對勁,但事實上,在聽到奧利安娜女士這么說時,由于早已經和‘瓦倫丁’談妥,自己下意識忽略了這種危險的可能性!
不過……
萊因哈特忽然想到,要是自己看穿了這一切,結果又會如何?
‘塔蘇里’能夠讓自己在睡夢中出現在另一個地方,自然也能做到更多的事,自己就算知道了他的計劃,似乎也改變不了什么。萊因哈特稍作推測,很快就得到了答案,要是自己選擇了不配合,并打算以‘否定瓦倫丁的存在’作為籌碼,那么潛伏在北部帝國的“刺客”們,大概免不了就會得手了。
簡而言之,自己會死。
而‘瓦倫丁’的計劃依然會成功,只是沒那么完美罷了。
但萊因哈特很清楚自己的價值,作為皇室僅存的正統,等有朝一日沖突徹底爆發,多羅克發生的那些事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己終將成為搶手的投資對象,任何要與多羅克為敵的勢力,都要舉起自己這桿大旗。
而直到現在,自己還能活著,也必然是出于這個原因。
確認了這一點之后,萊因哈特很快打起了精神,他明白,自己并沒有山窮水盡。只要還有一線生機,就要全力爭取。先前的自我毀滅,可以是籌碼、可以是賭注、可以是走投無路時的解脫,但卻不應該是最終的目的。
萊因哈特開始觀察四周,試圖弄清自己的處境。很快他便確定,這里是一個直徑數公里的巨大圓形區域,上面有小型山脈、有平原、有荒地、有森林、有溪流,甚至中間那顆大得離譜的樹旁還有一個環繞的小型湖泊,不遠處有著一片樸素的房屋,附近還有農田、牲畜欄、果樹,看起來就像是個世外桃源。
他花費了二十分鐘,從平臺的中央來到邊緣,發現兩個穹頂之間,有著透明的薄膜般的壁障,外面是無盡的黑暗,仿佛整個世界就是由這個圓形的“鳥籠”狀平臺構成的一樣。這下,他徹底肯定,自己仍然在‘瓦倫丁’的領域空間里。
并且,看這架勢,他是打算把自己豢養起來?
有意思。
事到如今,他還希望自己好好活著,直到未來的某一天,再次為他帶來作為多倫皇室血脈的價值么?
此時,萊因哈特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起手掌,在上面凝聚起魔力,仿佛斗氣一樣覆蓋成了一把鋒利的元素之刃,然后斬向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剎那間,鮮血飛濺,一整塊小臂上的血肉飛了出去,但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道光芒伴隨著融融的暖意鉆進了傷口,待到光芒消失,自己的手臂上竟然已經毫發無損。
這位皇子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嘴角緩緩浮現出一絲笑意,隨后這絲笑意逐漸變成了低聲吃吃的輕笑,很快又變成放聲大笑,聲音回蕩在不遠處的透明壁障間……到了最后,他的眼角甚至笑出了幾絲淚花。
他自言自語道:“瓦倫丁,你說的沒錯啊,身為堂堂帝國皇子,我甚至都無法掌握自己的生死……”
由于圣彼得學院的入學試煉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波折,連同整個托斯卡納行省的節慶氛圍,也像是被突然腰斬了一樣。街道上,慶典的人群消失了,圓環競技場也提前沉入了地下,除此之外,一切照常運行著,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接下來的幾天里,整個學園都市出奇的平靜,仿佛所有人都一致選擇了緘默,直到一份北方高級魔法學院聯合會與北方軍團的公告的出現,才終于打破了這種詭異的寂靜。
公告刊登在托斯卡納行省的各大報刊雜志上,并以星火燎原的速度離開托斯卡納,向周圍的行省傳播。
上面提到:多倫帝國的首都多羅克行省,如今正在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所有皇室成員皆已經被以不光彩的手段控制,唯一幸存的萊因哈特皇子如今身在圣彼得學院受到嚴密保護;此外,從即日起,北方軍團與北方高級魔法學院聯合會宣布進入緊急狀態,并將入駐且監督各行省內務部門,積極籌備解救多羅克皇室事宜。
這份通告,與數天前從多羅克傳來的“萊因哈特皇子意圖謀反”消息針鋒相對。剎那間,學園都市里,所有還處于觀望狀態的北部帝國貴族巨富們,都明白發生了什么:多倫皇室是否陷入危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早在數十年前就開始的、南北帝國之間的不睦,這一在北部帝國上層社會幾乎半公開的秘密,如今忽然被擺在了臺面上。
歷史的車輪,正在加速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