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蘇文很快意識到,這有可能只是個誤會。
因為在蘇文感到驚訝的同時,講臺上的阿萊克斯蕾亞也留意到了蘇文,兩人四目相對間,后者臉上的表情竟是同樣吃驚。這說明,除非阿萊克斯蕾亞在故意裝模作樣,否則它也同樣沒有預料到蘇文會出現在這個班級。
但蘇文仔細想想,認為它并沒有裝模作樣的動機:既然它在昨天晚上早就已在自己面前高調露面,那么若是真的抱著找麻煩的心思沖自己而來,此時裝作驚訝的表情就跟脫了褲子放屁一樣多余。蘇文不太相信這頭看起來還算成熟……起碼比它的妹妹阿萊克斯因要成熟些的巨龍,會做出這種讓人看扁的小人行徑。
然而,假設它真沒料到此事,那么作為插班生出現在這里又是為了什么?
單純是隱藏身份成為一名魔法學徒,體驗扮豬吃老虎的生活?
蘇文忽然想起,昨天阿萊克斯蕾亞提到過,此次它以特招生身份進入圣彼得學院就是為了休假,而且假期為三、五年,正好差不多包含了整個圣彼得學院的學習生涯。因此難不成它口中所謂的假期,就是在圣彼得學院從一年級上到五年級的過程?
這趣味也太奇怪了點吧……
阿萊克斯蕾亞臉上的驚訝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它便神色恢復如常,并且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落落大方地介紹道:“我的全名叫做蕾亞·阿萊克斯,來自圣卡羅公國,目前的魔力水平是初階魔法師二段,希望以后能夠與每個人愉快相處、共同進步。”
華玨老師在旁邊點頭附和道:“就是這樣,蕾亞同學千里迢迢從異國他鄉前來求學,克服了許多困難。而且據我所知,她才剛來到多倫沒幾天,對許多情況還不甚熟悉,如果她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向你們提問,你們可要好好幫助她,聽明白了嗎?”
“明……白……”
臺下響起了稀稀拉拉的回答。
于是華玨老師輕輕敲了敲實木課桌,整個班級的空氣仿佛頓時一抖。下一個瞬間,幾乎所有人不約而同大聲回答:“聽!明!白!了!”
之所以會這么整齊,是因為經過了一個多月的“體能訓練”后,所有C班的學生都明白,輕敲桌子正是華玨老師準備開啟新一輪折磨的前奏。而直到今天,已經有足足四天沒有進行華玨老師特制的訓練課程了。
誰也不想下一次就是現在。
雖然根據先前經驗,兩次訓練之間的間隔從來不會超過一周,因為華玨老師甚至會用“今天天氣不錯,很適合鍛煉”這種理由要求全班同學們一起苦訓。
但即便如此,兩者之間還是有本質區別的,至少莫須有的理由不是任何人的錯。況且由于以阿萊斯大王為首的“班級霸主”群體會無差別攻擊任何因違犯錯而引起集體受罰的同學,尤其以格爾諾特、羅伯特兄弟首當其沖;兩人經常性的鼻青臉腫讓每個人都意識到,若是因為自己的錯誤而導致全班集訓,那么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必然會成為地位與“矮子天才”羅恩·格林同等的存在,遭受各種白眼與攻擊。
……沒錯,又經過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喬恩·格林已經徹底成為了整個C班地位的最底層。由于他身材矮小且從不反抗,是人是鬼都能來欺負一下,久而久之,越來越多原本漠然冷視的學生也加入了欺凌者的隊伍。甚至蘇文光是親眼留意到做過這種事的,就已經超過了整個C班40人的一半,足足二三十人之多!
如今情況其實已經相當嚴峻,蘇文能夠看得出來,喬恩·格林并非對自己的處境毫不在意,而是一直都在承受和忍耐。而一旦負壓之下的情緒爆發出來,或是有人采取了更加惡劣到突破底線的欺凌手段,將會引發無法預料的惡果。
這一點也不有趣,必須有人要在一切變得無法挽回之前做點什么。
然而,耐人尋味的是,班主任華玨老師似乎對這件事并不打算插手,她從未過問類似問題,仿佛根本不知道班級里的情況一般。蘇文不清楚她是否另有打算,但如果她再這么放任下去,他恐怕也只能主動采取一些行動了。
上午的課程照常進行,期間蘇文悄悄觀察了幾次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阿萊克斯蕾亞,發現她居然在認真聽課記筆記,全部精力都在課堂之上。這更加印證了蘇文值錢的猜測——這頭至少大魔導師級別的成年時光巨龍,居然真的是來魔法學徒的基礎課堂上學的!蘇文心想,這種離大譜的行為,自己就算說出去恐怕都不會有人信吧!
然而,阿萊克斯蕾亞并非完全無視了蘇文。
剛一下課,蘇文還沒來得及出去透透氣,就發現這個比自己還高的肌肉女來到了自己身邊,俯下身輕聲道:“我們能聊聊嗎?”
那就聊聊唄。
在班上不少人詫異的目光中,兩人一前一后離開了教室,找到了樓層中一處僻靜之地。
阿萊克斯蕾亞似乎有些難為情,她撓著蓬松的頭發開口道:“那個……我真不知道你在C班,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人肯定在A班呢,本來打算遲點找個機會跟你說明這件事的。如果我嚇到你了,那么我向你道歉。”
鑒于她態度還不錯,蘇文自然也回之以禮。
他微笑著搖頭:“嚇到不至于,只是有點驚訝而已,沒想到你堂堂一名成年時光龍,居然成了我的魔法學徒同學。”
“噓!賽文·阿萊耶,有關我的真實身份,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可以嗎?”
蘇文則反問道:“那么你得先回答我,這就是你的度假生活嗎?”
“你這么理解倒也沒錯,但我不是抱著度假的目的來這里,而是來……學習和彌補遺憾的。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體驗過任何形式的魔法學院生活,也沒有上過哪怕一天的課,而這是我一直以來最向往的事。”
“可是你已經滿級了吧!”
“滿……級?喔,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但其實我現在這具人類身軀是經過了特別定制的,魔法實力被嚴格限制在初階魔法師二段的水平,體力也只是稍微強壯些,完全符合一名高級魔法學院一年級新生應有的實力。”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算了,你高興就好。不過說實話,我感覺你不太老實啊,跟你在一個班級壓力挺大的。”
阿萊克斯蕾亞聞言,有些面色委屈。
“我哪點不老實了?昨天那事?我只是想要嚇嚇你而已,好讓你跟雪莉道個歉。你看,即便你砍下了我一條手臂,我都沒有對你出手。”
“那是你自找的。”
“好吧,是我的錯,畢竟是我先主動的,那么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眼看這頭巨龍姿態放得如此之低,蘇文也不是得勢不饒人的性格,當下他點頭道:“算了,我可以答應你不把你的身份告訴其他人,不過前提是你不能用任何辦法惹到我,否則我們兩個之間總得有一個離開圣彼得學院。”
阿萊克斯蕾亞想也沒想便興奮道:“那一言為定!”
兩人結束交談,回到教室時,才過去沒多久,距離第二節課還有二十多分鐘才上課,大部分學生都正在自由活動。他們大多分布在同一樓層的其他幾間教室里,分別是休息室、訓練室、盥洗室和物資倉庫,教室里只剩下了不足三分之一的人。
而剛一進門,蘇文便發現,阿斯蘭正和兩個剛收不久的小弟圍在羅恩·格林的書桌周圍。此時的他們看起來是搶走了羅恩·格林手中課余時間看得故事書,阿斯蘭正在一邊大笑著一邊將里面的尷尬橋段念出來,并且貼心地把主角的名字替換成了后者。
至于羅恩·格林本人,則雙手垂放在腿上,微微低頭,沮喪的神情中卻透露著幾絲無奈。
蘇文覺得,羅恩·格林還并不明白,一味的忍讓只會換來變本加厲;又或許他其實明白,但沒有勇氣、或是沒有力量做出抵抗,陷入了一個死循環。這一切絕非羅恩·格林的錯,只是在這樣的他的身上,蘇文根本看不到任何能夠只靠自己成功扭轉現狀的希望;他能夠想到的唯二結果,要么在沉默中爆發,要么在沉默中“死亡”。
而在面對這種行為的時候,沉默便是幫兇。
蘇文明白,自己已經做了幾乎一個月的幫兇,直到今天,他終于決定做點什么。
他輕輕嘆了口氣,看來果然是等不到思克萊上門找茬那樣的好機會了,自己終究還是得稍微犧牲一下所謂的“平靜生活”才行。
然而,就在他準備前去幫羅恩·格林解圍時,有人卻比他快了一步。
只見阿萊克斯蕾亞已經大步來到了這群人的面前。
“你們在做什么?”
她看著阿斯蘭,眉頭微皺道。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是一群人在欺負一個人嗎?”
正在朗讀中的阿斯蘭合上了書本,回過頭來,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阿萊克斯蕾亞比蘇文略高,大約一米八左右,身材強壯,即便放在男生中也屬于體型較大了。但是在一米九余高、渾身上下有著爆炸肌肉的阿斯蘭面前,她終究還是顯得稍遜不止一籌,身高馬大的優勢蕩然無存。
然而她本體是一頭巨龍,還是成年的。
所以,此時的蘇文在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終于不用親自出手了的同時,也為“阿斯蘭大王”悄悄默哀。
而事態的發展果然如同蘇文想象。
只見阿斯蘭丟下了書本,把拳頭捏得噼啪作響,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隨后,他緩緩道:“新來的猩猩女,我還沒來得及找你呢,你居然就找上門了。首先,我希望你能好好記住我的名字,我叫阿斯蘭,你可以叫我阿斯蘭大王。”
“我在問你話呢。”
阿萊克斯蕾亞毫不理會他的宣言,只是冷聲道。
“你們一群人,是在欺負這孩子嗎?”
“不,我們是在進行親切友好的交流。”阿斯蘭咧開嘴笑了起來,隨后看向羅恩·格林道,“對嗎,矮子天才?”
羅恩格林沒有回答他,只是默默把掉在地上的書本撿起來,輕輕撫平上面被阿斯蘭肆意蹂躪出的褶皺,但這個動作還沒持續兩秒,書就被另一名高個子男生搶了過去:“不是說好了嗎,這本故事書要借給我們看幾天,難道你想反悔?”
于是羅恩·格林繼續雙手垂放在腿上,微微低頭,仿佛一只把頭插進沙子里的鴕鳥。
“看來我沒有理解錯。”
阿萊克斯蕾亞冰冷的聲音中充滿了怒意:“阿斯蘭,根據學院的規則,我向你提出決斗,如果我贏了,你必須把東西還給他,并且絕對不能再做這種事。”
“那如果你輸了呢?”阿斯蘭歪著頭道。
“由你來定。”
“哦?有趣。”阿斯蘭臉上露出了獰笑,“看來你以為我會對女人憐香惜玉,那你就大錯特錯了,看到我的拳頭了嗎,一會它可不會把你當成女人來對待。另外,如果你輸了,我要你跪在我的腳下,喊我一百聲阿斯蘭爺爺。”
聽到這段猖狂的發言,遠處目睹著一切的蘇文露出了自求多福的表情。